次日深夜,季舒望带着阿离最后配的药来到了疫区。
阿离急忙查看药包里的药,突然拿出一味药草,“怎么回事?这不是我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
季舒望听闻吓了一跳,难道是自己弄错了?掏出之前阿离给的药方子,一一对应却并没有差错。
而出错的地方却是这药方子早就不是阿离写得那一份。
“被掉包了!”阿离指着药方上的字,她可写不出这般好看的字。
季舒望回想昨日发生的一切,白净的脸煞白一片,想起了昨夜回船上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当时那人行色匆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阿离仔细查看药方子,突然笑道,“错不了了!我原本一直犹豫该用哪味药,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敢用药的人!”
楚长歌心急如焚,也听不懂阿离在欢喜什么,直到阿离开心的说,有救了。她这心也跟着放下了。
再让季舒望回想撞他的人,他也没什么印象,这下更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帮她。
“大小姐可是有了法子?”季舒望见她沉思不语,像是有了什么计策。
楚长歌想起林毅这歹毒的计谋,心中不悦,若是公布疫病解药的药方,林毅非但不会有事,还会分了楚若祁一部分功劳,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想了想,她便道,“你寻个人偷偷告诉林毅,说我们已经找到解药了”
季舒望蹙眉,问道,“若是说了岂不是逼得林毅来杀你们灭口,他可不想你们活着出去。”
楚长歌冷笑,“我就是要他狗急跳墙,不然他怎么会出错呢?”
季舒望冷静思考了一下,笑了笑,“大小姐好计策,我这就去办。”
季舒望离开后,阿离给楚若祁喝下了药,原本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只是体虚一句话也没说上就睡过去了。
阿离在疫区送药,用了两日才将疫病控制住,而这最后一日便是关键。
楚若祁渐渐转醒,看到照看自己的楚长歌觉得有些羞愧,“是大哥害了你,你未曾感染还是快些离开。”
楚长歌肃然,感叹道,“大哥觉得林毅会让我出去吗?”
楚若祁苦笑,还未抓住林府的把柄,想不到就被林毅这样的算计。
此时,阿离突然冲了进来,“林毅那个混蛋!他知道我们有解药了,居然在水里下毒!还敢封营不许人送吃的进来!”
说着,阿离从外面拉进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我去打水煎药,就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往井里扔东西。”
待阿离查看井水就发现,里面竟然被人投了毒。
“我担心当场质问他会引起灾民骚乱,所以绑了过来。”阿离一脚踩在那人身上,疼得他人哇哇直叫。
“还不如实交代了?”阿离又使了一掌,把人打得吐了一口鲜血。
阿离这么打他,他却不求饶,就是不肯说出谁指使的他。
见他嘴硬,阿离抬手就准备再给他一掌,楚长歌赶紧阻止,照这么打下去非打死人不可。
看到楚若祁手中的汗巾,便拿了过来塞进投毒人嘴里,“楚将军疫病未好,这汗巾很有可能会让人传染疫病,你虽然嘴巴硬不怕死,但是你想想看最后你帮的人还不是要让你在这里等死?”
竟有楚长歌一说,那人瞳孔放大,一脸的恐惧,鼓动腮帮子想要吐出汗巾。
见状,楚长歌便冷声问了句,“那你是说还是不说?兴许说了,我还能帮你出去,若是你不说,我就留你在这跟林毅说你也染了疫病,陪我们一起死不是正好吗?”
那人连忙点头,楚长歌拿出汗巾,他便全盘托出,“林少爷抓走了我的家人,若是我进来下毒,死得就是我一家老小,大小姐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听闻,楚若祁气得直发抖,眉头都快打结,连连咳嗽,“林毅这个畜生!”
有了这人的证词,楚长歌倒是心里有了数,看了看阿离。
阿离上前端倪着此人的外貌,开口道,“此人相貌普通,我想林毅也未必能够记住他具体长什么样子,我稍作假扮即可。”
“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有什么能耐扮成他的样子?”楚若祁觉得实在是太冒险,不赞同。
楚长歌淡然一笑,看来他是小看了阿离的本事,“大哥,你稍等即可。”
一盏茶过后,乔装打扮的阿离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连投毒之人都吓一跳,眼前的人除了个子与自己稍有差别之外,从头到脚与自己无异。
楚若祁诧异,前后看了几遍才敢确认,“真是妙!竟然可以如此相似,这丫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楚长歌想起了那日见到阿离的情景,笑了笑,“捡来的。”
阿离摸了摸肚子,“不说了,我这就出去告诉林毅大功告成,这几日在疫区吃不饱的,我都快饿死了!”
顺道还能吃个饱再进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阿离走出帐篷,楚长歌也跟了出去,塞了包东西给她,“这是我送给林毅的一点礼物,也算是礼尚往来,免得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阿离打开布,里面是一条干净雪白的帕子,但是一想楚长歌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一定是沾了疫病的帕子。
阿离离开不过半日,外面就传来阵阵骚动,楚长歌扶着楚若祁走出去,发现林毅带着人包围了整个营地。
楚若祁气不过,推开楚长歌的搀扶,晃悠的走到前面,“林毅你想干什么?”
林毅居高临下,坐在马上,大笑道,“我奉皇上之命,三日后灭营消疫,免得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将这身脏病传到都城去!”
“我们已经寻到解药,如今疫病得以控制,根本不需要灭营之举,你有没有如实禀告皇上?”楚若祁还心存侥幸,期盼着林毅还能有些人性。
只可惜,林毅眼中被恨意填满,早就顾不得别人的性命了。
“有了解药?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你们这群人拖延时间而已,你们看得出来他们的疫病都好了吗?”林毅大喊一声,询问周遭侍卫。
侍卫畏惧林毅,全部都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林毅见众人都不敢帮着楚长歌和楚若祁便大笑,“看到没有,这里没有一个人觉得你们已经痊愈了,只要我禀告皇上说这里疫情严重难以控制,即便是此刻杀了你们也没有人敢多话!”
“慢着!”楚长歌突然站了出来,“三日后才是灭营消疫的时候,此时还不到三日之期,难道你想违抗圣旨?”
林毅突然跳下马,站在隔离之外,双眉一挑,想着为何到了此刻楚长歌竟然还没有低头之意?难不成真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想着,他便说道,“楚长歌,你处处与我作对,不过念在楚若祁是我姐夫的份上,若是你兄妹二人愿意跪下求饶,兴许我能饶过你们。”
楚若祁自然是看不怪他这样仗势欺人,抓起地上的长棍便冲他打去,谁知林毅扬起马鞭,直接挥在了楚若祁身上。
“看看啊,这就是违抗本少爷的下场。”说着,林毅还想挥鞭。
此时,楚长歌看到天空与季舒望相约的信号,“林毅,你看看这是谁?”
身后灾民压着投毒的男人走了出来,林毅一愣,但是转念一想方才还见到此人来报说投毒成功,怎么此刻又被人抓住了?
林毅看四下都是自己的人,看了看身侧的心腹,心腹意会带着人蒙面戴手套冲了上来,欲要夺回投毒之人。
楚若祁见林毅如此明目张胆,撑起身子,直接有人对抗了起来。
“林少爷,你这么心急干什么?怎么也不听听这人要说什么?”楚长歌冷漠的站在最前面。
林毅一听便知晓了楚长歌的心计,扬言道,“原本还想留你们晚些死,此刻当真是留不得了!”
林毅抬手让身后的人准备进攻。
楚若祁拉过楚长歌,护她在身后,而楚长歌的嘴里却还是不饶人,大喊道,“林毅你怕了?你敢下毒害人难道还有你不敢做的?”
投毒的人见林毅准备灭他的口,便什么都说了出来,“林少爷,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不可以杀我!你答应我的!”
林毅见那人嘴巴不严,怒火中烧,也不顾的什么圣旨上所言的三日后灭营,直接带人便冲了进来。
“只要杀了你们,还有谁能知道我在井中下毒?只会说你们都是死于疫病!怪只怪你们两个只会跟我作对!”
林毅长剑砍来,却被暗中射来长箭打断,一时间混乱一片。
“朕知道!”言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毅听闻,脸色煞白,僵直在原地。
阿离混在军中,冲着楚长歌打手势,意思是一切都妥当了。
让阿离混出去,一来就是告诉林毅疫区投毒成功,二来就是去都城大闹,带着一干人等去皇宫外哭诉,控诉林毅暴行。
至于林毅还是那般没头脑的人,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他太想要楚长歌和楚若祁低头,耗费了那么口舌,有这时间早就把他们杀得干净了。
书中说的倒是真的,越是话多越容易坏事。
林毅见了投毒的人,心中一虚,又想自己掌控着全局,自然而然就胆大妄为放松警惕了,还不是到头来什么都说了?
言翊一身月白长衫,在这乌泱泱的人群里倒是很扎眼,前后左右都有人护着,尤为奇特的是前边居然还有举着点燃的药炉开路的,看来也是担心被传染。
言翊会来此处,也是被宫门外的一群人闹得心烦意乱,若是派人压制该说他偏袒林府不顾楚府,若是放任不管,又得有人戳他脊梁骨说他无用。
这一路过来,言翊想来想去也只有楚长歌能想出这么损的招,逼得他这个皇帝不得不走出宫门安抚众人。
谁知道这林毅也真是不争气,还真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林毅见到言翊,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跪地行礼,“皇……皇上!”
见林毅要开口,楚长歌赶紧抢在前头,“众位,皇上亲自前来,说明皇上心中是有百姓的,是绝对不会作出不分青红皂白没人性的事情的!”
楚长歌一顿奉承,灾民高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林毅还是不知趣,指着楚长歌一行人,“皇上,您千万别再靠近了,他们的疫病根本就没好,要是传染出去了可就危害四方啊!”
楚长歌眼神中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就等林毅开口说这句话,回应道,“既然如此,皇上前来疫区一定带了太医,不妨给我大哥诊断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好?”
言翊与她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宣来太医,悬丝诊脉,再三确认之下,太医才开口禀告。
“回禀皇上,楚将军的疫病已经痊愈,只是身体疲乏才会如此虚弱,这么快抑制住疫病,天神保佑啊!”
太医一直研究不出疫病的解药,反倒是被楚长歌找了出来,担心受罚,干脆就扯上了神明,减轻自己的罪过。
楚长歌也不去追究他话中的错误,只要太医这嘴里的一个结果就行。
“林少爷,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看着地上的界线,毫不犹豫的跨了出去走到林毅面前。
此时也该轮到她好好让林毅尝尝厉害了,她在疫区照顾灾民,早就深得人心,见她跪在言翊面前,大家也跪了下来。
她哀声哭诉,“若非皇上心里挂念来得及时,那我们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林少爷记恨我与大哥也就算了,可是这么上百条人命都是无辜的啊!若是皇上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该如何让人信服?”
“求皇上降罪于林毅!”百姓高呼。
林毅不知所措,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刁民!竟然敢诬陷我!”
“来人啊!将林毅关入大牢,择日发落!”言翊下令,直接将林毅关了起来。
而后言翊一副惜才模样,扶起了楚若祁,“爱卿受苦了,你兄妹二人照顾灾民有功,重重有赏!”
楚若祁是个正直的人,此刻的赏赐根本也不放在眼中,便顺了民意,“灾民流离失所,若非要给臣赏赐,不妨替他们找个地方安身立命,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这大概就是林毅和楚若祁最大的差别了,林毅为非作歹又不思上进,楚若祁虽然心直口快,但是为人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言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楚长歌,便恩准了楚若祁的请求。
……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楚府,让人丧气的事情来了,云姬夫人早早布置了灵堂,看样子她知道灭营一事,非但没有想办法救楚若祁,竟然早就做好他死的准备。
一下马车的楚若祁还很虚弱,看大楚府门匾上的白布,气得直接扯了下来,一路走一路扯,根本就没有顾忌自己身子。
云姬夫人魂不守舍,想到林海和林毅的计划,心里没由来的觉得空荡荡的。
她嫁给楚若祁五年多,没有陆宣娘的事情,两人虽然谈不上十分恩爱,可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结果陆宣娘一出现,楚若祁便对她冷漠无情,无论她怎么拉低身段根本就换不回曾经的时光。
所以,他死了也好,至少她还是这楚府的将军夫人,谁能与她抗衡?
既然不肯爱她,那就干脆去死好了!
“楚若祁,你别怪我,是你无情无义!”怨恨从云姬夫人的眼角倾泻而出,即便是落泪,都带着化不开的恨意。
“是谁要死了?你竟如此迫不及待?”楚若祁突然出现在灵堂外,惊得众人不敢乱动。
云姬夫人手中的帕子落地,一双美目既是恨又是解脱,身子一软瘫在了棺材旁。
她苦笑着开口,“你想怎么处置我就说吧。”
楚若祁的脸色本就苍白,此刻因为云姬夫人的举动更是盛怒难以控制,跨步上前便扼住她的脖子,将她顶在棺材上。
“看来这灵堂和棺材只能留给你自己用了!”他越来越用力,云姬夫人双脚腾空而起,整个人被他扔进棺材。
楚长歌进门便看到楚若祁想将云姬夫人闷入棺材,周围的下人看得惊慌不已,她大声道,“还不去阻止将军!”
下人回神,赶紧上前,云姬夫人却刻意激怒楚若祁,“你不敢杀我,我是林府的人,我们林府身后是皇后,你若是杀了我你整个楚府都别想好过!”
“楚若祁!你我是皇上赐婚,就算是我死了也要葬入你楚府墓陵,等你登天还是得在我身侧安息,你摆脱不了我,你和陆宣娘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云姬夫人在棺材中反抗,说完这话,楚若祁反倒是松开了她,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后退几步,双唇颤抖,眉梢的悲情已经让他看上去残破不堪,冷笑一声,“林云姬你说的太对了,你我都该是罪人,所以哪能那么容易死?都该受到惩罚。”
云姬夫人从棺材里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着,脸色已成绛红色,再晚些就该真的安息了。
听闻楚若祁的话,她揪着衣襟,“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云姬你嫁入楚府五年,可知为何你我没有孩子?你那每日所用胭脂香膏都是我替你准备的,我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没有孩子!”楚若祁倚着墙,继续道,“今日,我便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说罢,楚若祁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黑血,楚长歌赶紧上前搀扶,命阿离送他回房休息,而自己留在厅中。
云姬夫人脸色如今铁青,如同一块碧色沉沉的玉,却失去了光泽风采,身子如同深秋残叶瑟瑟而落,一瞬间人便失去了所有的生色。
凄苦落泪道,“楚长歌,你赢了。”
楚长歌凛然,平静道,“这件事无关输赢,是你咎由自取!更是你林府活该!”
说罢,她便甩袖离开,不再去理会这个颓废的云姬夫人。
回到自己院子时,明雪也回来了,说林毅被人送回林府了,所谓的关入大牢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
“林老爷捐了不少银子,就是想为林毅将功赎罪罢了。”明雪觉得可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除掉林毅,结果又让他逃脱了。
楚长歌也是没想到言翊竟然再次偏袒林府,好在她留了一手。
她在明雪耳边交待了几句,明雪点头示好。
明雪应下之后,还不忘替楚长歌准备了干净的衣裳,让人抬来热水,“小姐几日受苦了,好好歇歇,我这就去找季总管。”
明雪替她关上门后,她便瘫在了浴桶里,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此时总算是放松下来。
平静不过半日,听闻林府的药铺卖的防疫的药害死了人,多少人上门哭丧,弄得十里八街全部都知道了。
外人又传,林毅为了一己之私,想灭了所有的灾民,皇上说是降罪关押,可事实上却被送回了林府。
他人听了只能叹息,老天爷不公平。
这些话一连传了几日,皇上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朝中大臣有不少看不惯林毅的人,纷纷站出来说一定要惩治林毅,不然难以平民愤。
皇上一道旨意便将刚刚送回林府的林毅,又抓回了大牢里,择日便要处斩。
……
林海一夜沧桑,一封家书落在了云姬夫人的手中,她含泪看完,想她林府曾几何时何等风光,如今却变成了过街老鼠。
唤来芸香,她抹去了脸上泪珠子,“替我梳洗打扮,我要进宫。”
云姬夫人穿上了成亲之时,皇后所赐的樱红的海棠春罗裙,宽袖同花色的外裳,一步一步春色。
饱满富贵的发髻,缀点云钗珍珠簪,原本毫无生色的脸颊也有了几许颜色。
铜镜中的云姬夫人,盛装打扮,仿佛亦如往日被人簇拥,此时想起来她便不由自主的笑了。
“芸香,我美吗?”
芸香暗下抹泪,嘴上却夸赞这云姬夫人,“夫人是最美的,何人比得上?”
云姬夫人嫣然一笑,抚上胸口,咳了几声,“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走吧。”
两人一辆小车便去了皇宫,宫中之人见风使舵,看了她也不再行礼,仿佛似瘟疫一般,躲闪着。
永寿殿外,珍儿见着了云姬夫人,不仅不行礼,反倒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云姬夫人心中泛冷,往日珍儿没少得到她的好处,以往的巴结,如今也变了脸,她只得自己上前,“珍儿姑姑,皇后娘娘可在?”
珍儿装作没听见,等云姬夫人唤了两声珍儿姑姑,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哎呀,原来是云姬夫人,往日你都喊我珍儿,如今喊我珍儿姑姑反倒是不习惯,勿怪!”
云姬夫人心中明白,有求于人便只能忍着这番屈辱,“皇后娘娘可在?”
“云姬夫人来得不巧,皇后娘娘最近研究佛法,终日需静坐几个时辰,你还是回去吧。”珍儿指着天色,也是打发她走。
云姬夫人撑着身子,一张脸越发苍白,跪在永寿殿外,“皇后娘娘,云姬求见!”
珍儿见状,一脸晦气,“给你脸不要脸,你若是爱跪就跪着吧。”
云姬夫人想过最坏的打算,便是耗光自己手中的把柄,却没想到皇后早就不在意了,这护身符陡然之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存在。
她无助的向前爬行,“皇后娘娘,云姬知错了!求求你网开一面!”
永寿殿的大门,从头至尾都紧紧闭锁,对她的求情视而不见。
云姬夫人心中沉郁,喉间一阵腥甜,便咳出一口鲜血。身侧的芸香见了,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云姬夫人。
“夫人,咱们不求了,身子要紧啊!”
可是云姬夫人不敢走,她深知自己一走,便再不可能回到这殿中求一丝希望。
直到这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塌了发髻,皱了衣裳,她这一身的华贵在此刻却像是个笑话。
“皇后娘娘!求求你!求求……”
云姬夫人晕倒在了台阶下,一脸的脏污,珍儿上前甩了把伞,冷言冷语,“皇后娘娘怜惜,快些将人带回去,别在这落了晦气!”
……
金缕阁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喧腾,唯一不同的是坐在顶楼阁中的不再是宣夫人,而是楚长歌。
房中烛光盈然照亮一室的昏暗,她拂过每一寸宣夫人碰过的地方,也不知为何对宣夫人竟有些心痛。
若是没有她逼得宣夫人与楚若祁相认,或许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伤心往事。
桑妈妈却在此刻打破了平静,匆匆道,“林老爷来了,要不要见?”
楚长歌已有预料,端坐在榻上,对着桑妈妈开口,“下帘子,撤去一半烛火,让林老爷进来。”
林海在桑妈妈的指引下,进入房中,纱帘阻隔了视线,房中昏暗也看不清人,勉强分辨得出榻上坐着一人。
林海也顾不得深想,幽幽开口道,“宣夫人,上次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楚长歌毕竟不是宣夫人,并不知道她与林海之间有什么交易,便压低声音,学着宣夫人清冷的声调开口,“林老爷不会只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帘子外的林海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楚长歌还以为是自己露馅了。
待她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林海也随之开口,“宣夫人消息灵通,近日我林府麻烦事不断,还请宣夫人指条明路,我便不再用你出卖宁府的事情逼你离开。”
原来是林海在从中作梗,逼走宣夫人。
楚长歌双眼透着杀意,语气却依旧保持冷淡“林府素来与皇后交好,你此刻不去求皇后,反倒是来找我,竟然还想威胁我?与其如此,你还不如说些我想听的,兴许我便告诉你办法了。”
从他语气不难听出,他早已经是走投无路。
林海陷入沉思,满是踌躇,一声叹气,道出真相,“是皇后,她父兄一家替皇上夺下江山而死,早就没什么人了,若想在皇宫安然那就得有个靠山,她愿培养我林府取代宁府,甚至帮云姬嫁入了楚府,这样林府与楚府荣辱一起,谁知……”
谁知楚若祁认识个陆宣娘,谁家姑娘都不要,皇后便用了一招,灭了陆家寨,强下圣旨,逼得楚若祁不得不娶林云姬。
而后牵扯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陆宣娘没死,反倒在这皇城脚下活的甚好。
楚长歌听闻,心底一阵冷意,这么说来林府不过是一刻棋子,端庄温婉的皇后才是幕后真正的主谋。
她彻骨寒冷,看来她还真的得进宫才行。
“我该说的都说,你可以告诉我该如何了吧?”林海口气无奈,已经倒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楚长歌冰冷的目光盯着帘外那道身影,讥诮道,“一命换一命。若想保住你那宝贝儿子的命,就看林老爷有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幕后主谋,林毅不过是孝顺听命罢了。”
“你!”林海错愕,“你想害死我?”
“林老爷,皇上盛怒,百姓积怨,若无人顶罪,难道让皇上替你们林府抗下罪过?你真当自己面子这么大?连交好的皇后都不肯出手,你若不想断后,只能如此。”
林海拍案而起,身子却有些摇晃,不说话便离去了。
楚长歌掀开帘子,看着林海离去的身影,她倒是要看看林府还怎么翻身。
……
三日后,楚长歌起床,明雪和阿离便守在窗边一脸的崇拜,还未等她反应,两人便小姐长小姐短的喊着。
“你可知道早上谁被砍头了?”阿离瞪大双眼,对楚长歌崇拜的不得了。
明雪抢先开口,“是林海林老爷,听说他去皇上那认了罪,说是自己唆使林毅去陷害将军和贩卖假药,皇上不由分说就把他咔嚓了。”
阿离起身在厅中比手画脚,“而后我去了一趟林府,还记得在疫区你给我的那包东西吗?林毅如今也染上了疫病,在床上高烧不退,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明雪还说云姬夫人替林海收了尸,又四处求药方子医治林毅,可惜林府如今声名狼藉,谁敢帮?
况且这疫病的解药只有阿离一人知晓,阿离才不会蠢得去帮林毅。
两人一左一右替楚长歌穿上了衣裳,正说着话,云姬夫人突然冲了进来,指着楚长歌便是破口大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害我林府还不够吗?一定是你将疫病传染给毅儿的!今日我就要你付出代价!”
说着,云姬夫人掏出匕首,还好阿离挡得快,将云姬夫人推了出去。
随后楚若祁也跑来,看到疯癫的云姬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林云姬你到底想干什么?”
“夫君,夫君,你一向疼爱我,为何不帮我?”云姬夫人开口便有些神志不清。
楚若祁肃然,推开黏上来的林云姬,“你竟然敢公然行凶,既然如此,这东西也该给你了。”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楚长歌张望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云姬夫人,跪坐在地上,挂着两行清泪,捧起地上的一页纸,反复看了两遍,突然呵呵笑了出来。
“这么快就想摆脱我?我告诉你们兄妹两个,我林府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云姬夫人离开楚府的时候,也没带走什么,就留下这么一句充满恨意的话,而她回到林府不消两日,林毅因为疫病感染病入膏肓便撒手人寰了。
一日天气阴沉,林府便出殡两人,道路两旁的人无一人觉得可惜,反倒是觉得他们活该如此。
……
而楚府失去了云姬夫人这个主母,楚若祁便召集了楚府上下人集合。
姜夫人一脸得意,心里想着没有云姬夫人把持家中,就剩下她这么一个长辈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她坐上这主母之位。
一旁的楚灵溪也十分得意,若是姜夫人坐上主母之位,这楚府至少她的地位又上升一步,无需看楚长歌眼色。
“既然大家都到了,今日我便宣布一件事,家中大小事务从今日起就交由大小姐楚长歌处理。”
楚若祁的决定刚说出口,姜夫人和楚灵溪的笑容便僵硬在嘴边。
楚长歌装作视而不见她们的神色,与楚若祁平起平坐,姜夫人和楚灵溪只得低头行礼。
楚长歌笑道,“二娘和灵溪之前说身子不舒服,今日看似乎已经好了。”
阿离的霹雳疙瘩粉的确是让她们消停了一阵子,下回让阿离多做一些,免得这两个人处处坏事。
楚灵溪然然笑道,“多谢大姐关系,已经好全了。”
“过两日,远嫁的姑母要带着女儿进城,你们也有些年没见了,可以四处逛逛。”楚若祁突然开口,又多了一个姑母表妹。
楚灵溪转念一想,乌黑的眼珠子闪过一丝光芒,“原来是含柔表妹要来,想必也是因为皇上选秀一事,这下可热闹了。”
对于水含柔,楚长歌没什么印象,记忆里水含柔说话低声低语的,也是个维诺的人,这皇宫险恶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这样的人。
自说姑母和水含柔要来,楚若祁便命楚长歌整理出一处院子,免得亏待了她们两个人。
她在选些花草搬进院子的时候,明雪便在耳边碎碎念,“小姐姑母如意夫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当初楚家将她远嫁,本事想谋个好人家,谁想到没过两年就衰败了,靠着祖产过日子。”
阿离咬着手里的点心,“怎么说得你好像经历过一样,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怎么知道她可怜?”
明雪信誓旦旦道,“当然知道,听管家说有阵子还是将军送钱去度日子的,你说可怜吗?”
楚长歌也懒得理会,想到十日后就要进宫,她便觉得心里不踏实,她被言翊算计,早就和皇后接下怨恨。
此刻又知道了皇后才是宁府和陆家在背后的主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冷静的面对皇后。
“大小姐,大小姐,表小姐她们到门外了。”前院一丫鬟跑了进来,慌张开口。
原本说两日才到的人,怎么此刻就来了?
楚长歌到府门口时,姜夫人和楚灵溪已经和如意夫人还有一旁压低脑袋的水含柔,一把泪一把辛酸的认亲了。
水含柔维诺的双眼小心打量着楚灵溪和楚长歌,随后走到楚长歌面前乖巧行礼,“见过大表姐,舅母出殡未能到场,实在是不孝。”
楚长歌见她懂事,便也没为难她,“已经为姑母和含柔表妹准备了院子,路途辛苦,还是先歇息吧。”
一路上,她便细心观察了如意夫人和水含柔,如意夫人衣着朴素看样子日子是不好过,至于水含柔到底是入册的秀女,穿得是新衣裳就是料子只能算中上,两侧梳髻也是时兴的款式,发间饰物算是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一对红玛瑙步摇。
水含柔生得不如楚灵溪来的贵气,有些小家子气,但是也符合小家碧玉的气质,一双怯生生的圆眸看了着实让人心生怜意。
“大表姐看我许久,可是我脸上脏了?”水含柔说话声音轻的像是没吃饱。
楚长歌愣了一下才道,“只是许久不见,有些记得儿时你的模样了,倒是越张越好看了。”
水含柔脸颊染上红霞,笑道,“以往大表姐才是最好看的,我哪里……呀,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含柔嘴笨。”
楚长歌见她脸都快埋入胸口,维诺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便一笑而过。
如今她掌管楚府,便指派了两个丫鬟给她们母女,“晚膳大哥会回来用,届时再一家人说话。”
说着,如意夫人便不声不响的落泪,“长歌,谢谢你。水府日子到头了,我逼不得已才会带着含柔来你府上居住,我……”
楚长歌原想安慰,谁知被如意夫人先握住了双手,心里咯噔了一下,盯着这双手看了好一会儿。
如意夫人说家中衰败,丈夫又重病,前后都是她操劳,真怕自己熬不下去。
可是……楚长歌看到的并非是一双操劳的手,手指纤细,肌肤细腻,就连光泽都与少女白腻双手并无差别。
如此操劳的人,竟然有一双这么光洁的手,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楚长歌便多看了如意夫人两眼,虽然衣着朴素,可是袖口露出一截中衣,竟然是天蚕丝的质地。
见楚长歌盯着看,如意夫人便趁着抹泪的时机,将袖子往里塞了塞。
“舟车劳顿,姑母年纪也大了,这就歇息一下,待会在与你们畅谈。”
楚长歌便与姜夫人母女离开,心中疑虑,与楚灵溪倒是相视一眼,顿时觉得她眼神中似乎也有几分相似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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