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屏想着,这位胡小姐虽不过十三岁,心思倒是十分剔透玲珑,并没有绣什么“鸳鸯戏水”或是“并蒂花开”之类的。胡扬一介武夫,夫人也不过山野之人,若非他们提点,便是她自己的主意。
海弦也显然对她的绣品十分欣赏,露出一脸喜悦之色,吩咐珠儿将锦盒仔细收起来。随后珠儿又捧了一只琉璃匣子出来,那匣子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片流光溢彩。单单是它,已经是十分贵重,里面的东西可想而知。
海弦接了匣子,亲自打开来,从里头取出一支金簪,那金簪用五彩宝石做流苏,簪身上镶了一朵五色芍药花,每一色都是拿上好的玉,磨得薄如蝉翼,仿了芍药花瓣的样子打制的。海弦朝胡静芝招了招手,亲自把簪子插戴在她头上,笑道:“朕总瞧着这支簪子过于艳丽,并不称朕的年纪,如今见你带了,真正像是为你定制的一般。”
胡静芝忙敛裙道谢,恭谨道:“陛下雍容华贵,哪里是静芝敢比拟的。”
算起来,海弦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虽是过了豆蔻一般的年纪,却依旧鲜妍明媚。她如是说,不过是想瞧一瞧胡静芝的反应。见她并不为得了这样贵重的赏赐而暗自窃喜,也没有因海弦的夸赞而失了礼数,也算是担得起“王妃”二字的。
午间海弦留她在花厅里独自用膳,期间派了崔屏悄悄观察了她的举动,也是十分端正妥帖,无一丝差错。如此,王妃的人选就这样敲定了。
海弦午憩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吩咐翠儿去把袁懿带了过来。片刻后袁懿衣衫齐整地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竹蜻蜓,笑得十分灿烂。海弦拿帕子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笑道:“跑得满头是汗,仔细吹了风着凉了。”
袁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竹蜻蜓塞到海弦手里,笑嘻嘻道:“这是我扎了一早上的,皇姐喜欢吗?”
海弦颔首道:“很是精致。”
“皇姐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
海弦把它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回,笑着说:“皇姐这个年纪再玩竹蜻蜓,岂不被人笑话。不如将它送给别人可好?
“送给谁?”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被人从偏殿的屏风后带了出来。袁懿虽痴傻了,但对于容貌姣好的女子,还是懂得欣赏的。他一眼见到胡静芝,不由露出惊艳的神色来。海弦见他的神情,就知晓袁懿对胡静芝并不排斥,便说道:“把竹蜻蜓送给她如何?”
袁懿用力点了点头,忙把竹蜻蜓从海弦手里夺过,飞快地走到她身边,送上了竹蜻蜓。
胡静芝道了声“谢过三殿下”,随后紧紧咬着唇,一时羞涩不已。她捧着那只竹蜻蜓,像是捧着极贵重的赏赐一般,深怕摔坏了,袁懿会怪罪。
袁懿笑道:“你知道它怎么才会飞起来吗?”
胡静芝摇了摇头。
“走,我带你去看它飞。”说着就要拉胡静芝的手。
胡静芝缩了缩手,询问般看了海弦一眼。见她微笑颔首,这才跟着袁懿去了院子里。
海弦喝了一口茶,对崔屏道:“走吧,我们也去瞧瞧。”
袁懿同胡静芝玩的游戏可谓枯燥乏味,两个人并着一个小宫女,三人互相丢着竹蜻蜓玩。袁懿口里时不时地喊着“飞咯飞咯”,举止欢快。那小宫女虽笑着,眼里却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海弦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珠儿命御膳房送来了六七样茶点。她一面品着茶,一面观察着胡静芝的神色。
胡静芝的笑容,眼神,甚至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海弦都不曾放过,却没有在她身上瞧出丝毫的不耐烦来。
过了半个时辰,海弦命崔屏袁懿和胡静芝一道领过来。海弦笑着挑了一块山楂糕给袁懿,替他擦了擦汗,让他坐下来吃。胡静芝垂首立在一边,海弦笑容满面道:“玩累了吧,你也坐下来。”
胡静芝道了声“谢恩,在一旁端坐下来。
珠儿替三人添了茶,便跟着崔屏退到了远处。海弦拈了一块糕点给她,笑道:“陪三殿下玩,可觉得累?”
胡静芝道:“许久不曾这般动了,确实有些累。但是动一动,筋骨到底活络了不少。”
海弦颔首道:“的确是这样的,人不常动,便越发觉得懒了。”
胡静芝低眉顺眼道:“陛下说的是。”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院子里的花草品种,随后海弦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为何进宫来,想来你的父亲已经同你说了,你心里是作何想的。”
胡静芝脱口道:“陛下可否恕静芝无罪?”
“朕喜欢的就是实话实说。”
她站起身,恭谨道:“静芝从小就盼着有个人能给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若嫁入贵胄之家,这自然是奢望。可是若嫁入寻常百姓家,静芝又不甘。如今得陛下恩典,圆了静芝的奢望,静芝自然感恩戴德。”
她说得没错,袁懿此等样子,海弦自然是不会为他纳侧妃的。将来若弄得家宅不宁,只怕遭罪的还是袁懿。胡静芝嫁给他,自然能圆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虽牵强了些,可到底不必再与人争宠,荣华富贵亦是享之不尽的。
海弦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过了片刻,她才悠悠道:“可三殿下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明面上虽能圆了‘一双人’的承诺,实质上是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护的。”
胡静芝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一般道:“若是嫁了别人,却是连明面上的也得不到。”
海弦不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的直言不讳,教她有些吃惊。不过转而一想,胡静芝这样的个性,将来袁懿必定也是吃不了亏的。往后袁懿建了宅子,她也不必再担忧宫人们对他阳奉阴违了。
这个弟媳,也算是上佳的人选了。
海弦忽然握过她的手,柔声道:“朕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自然是希望他平安喜乐的。”
胡静芝道:“陛下且宽心,从今往后,静芝必定对三殿下真心以待。”
就这样敲定了三太子妃的人选,打算一年之后由袁懿迎娶胡静芝。不过这件事海弦并没有对外公布,只是有意无意般对外表露出了些意思。半个月后,她将胡扬升了官,也算是变着法子昭告天下了。
然而从那以后,官员们却屡屡上奏要求海弦早日选立皇夫。或称长幼有序,皇姐尚未成婚,做弟弟的又如何能够赶在前头。海弦并不理会,又有官员搬出了江山社稷还需延绵的那一套。
海弦道:“如今两年的期限未到,众卿家们何须操之过急。况且如今各小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朕何来精力选立皇夫。”
三两句话又将官员们搪塞了回去,但是海弦知道,这一次她是搪塞不了多久了。她只有两年的期限,两年之后,她不得不兑现承诺。
这些日子,阿库越发使劲地去找甫翟,几乎整个宁国都派人翻了个遍。
海弦却仿佛是已经认命,劝说着阿库莫要再找了。若是当真有缘,甫翟又岂会迟迟不出现呢。
那天从殷崖城祭奠护国老夫人回来,海弦又一次进了凌宅。依旧是那般纤尘不染,摆设齐整,然而斯人已去,留下的凌宅不过是个冰冷的空壳罢了。她进了甫翟的房间,一个人枯坐着,只静静地盯着墙上的那柄宝剑。
这些年,来这里枯坐上几刻钟,仿佛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的事情。然而每次来,抽屉里那个打了一半的同心结终究无所变化。
她再次打开抽屉,原打算将她带回宫中,却发现同心结已被打成。另一半青丝,分明是甫翟的。捏着同心结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海弦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回来了?他当真回来了吗?
她连忙将同心结塞进袖子里,发了疯似的在院子里找寻甫翟的身影。
阿库原本是守在远在外头的,见她举止异常,忙奔进来。
海弦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激动道:“甫翟回来了!甫翟真的已经回来了!”
阿库自然是相信海弦的话的,也不问她为何如此笃定,也发了疯似的在整座宅子里寻找蛛丝马迹。
到最后依旧是徒劳,唯有那一个同心结仿佛能够证明甫翟来过。
海弦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里,握着两个同心结,痴痴地落了一晚上的泪。
崔屏和翠儿担忧地守了一夜,次日起来见她精神尚可,只是眼下一片淤青,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泰泽八年的四月,宫外传来了好消息,是含芷有了身孕。而且因她糊涂,加上月信时常不准,一直到了三个半月才发现。海弦喜出望外,派了软轿,妥妥帖帖地将她接到了宫里来。
含芷脸上满是甜蜜和喜悦,见崔屏这般宝贝自己,朝海弦嗔怪道:“陛下,我这几个月来还上蹿下跳呢,怎么到了这里就变金贵了。”
海弦笑道:“可不就金贵了,你如今肚子里可住着朱家的子孙呢,我们哪里敢怠慢。”
含芷羞答答地看了海弦一眼,被崔屏搀扶着在一张铺了厚厚软垫子的椅子上坐了。海弦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眼中露出些难以隐藏的羡慕。曾几何时,她也想象过,若有一日能够为甫翟生得一儿半女,三人相伴相依,那是何等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她终究无福品尝,坐在高位,便注定这一生都成了孤家寡人。
正沉思间,忽见珠儿领了一名侍卫进来,两人皆是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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