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住，靠海为生自然躲不过台风，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每次台风一来，海水便会上涨，就会淹死很多人！”刘满神色哀伤，“我的家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卷走的！”

　　“不是建有海堤么？而且朝廷年年都会拨款修建海堤，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央央问道。

　　“那些朝廷派发的赈灾的银子都被他们贪了，拿出一小部分来给村民安置被台风摧毁的房屋，就没有钱修海堤了，要么也是滥竽充数，偷工减料，海水一泡，那海堤便崩塌，毁坏了盐田，卷走了百姓，往往复复四五年了，始终都是这样，来了几任监察御史，没有一个能解决的，还不是得了好处昧着良心走了！”

　　看着刘满义愤填膺的脸和鼓起的胸膛，央央明白了，并非是盐官走私运盐导致盐价升高，而是盐田受损所致，出盐量少了，自然紧俏，症结所在还是在贪污赈灾款项上。

　　“福建总督是谁？”邱鸿轩回过头来问央央。

　　“穆正仓！”央央很熟悉的答道：“兴正十五年的进士第六名，及第之时已经四十岁了，此人不善言辞，我父亲当年在吏部为官时也说过，这是个纯良老实的人，为何会这般胆大包天的贪污？”

　　“公子有所不知”，刘满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福建总督是名存实亡，穆正仓为官清廉，可福建的官场他说的不算！”

　　“总督督管一方政务，何来不算一说？”

　　刘满见邱鸿轩这样一问，苦笑着答道：“那是因为福建有一个地头蛇……留候霍勤，此人仗着自己是侯爷，便滥用权柄，因为他是皇亲国戚，没人敢得罪他，哪怕是朝廷派来的御史也不敢拿他怎样，这个人将赈灾的饷银吞吃大半，只留一部分给穆大人，还曾多次要挟穆大人一家姓名，可谓是鱼肉乡里之辈！”

　　“他为何如此的嚣张？”央央不解，虽说福建天高皇帝远，可如此的作威作福可不是一般皇亲国戚敢做的。

　　“他手上有祖辈传下来的丹书铁劵！”邱鸿轩解释道，“霍勤的候位是世袭的，他父亲原姓徐，因为助当今圣上夺嫡成功，后赐姓霍，封为留候，并赏赐丹书铁劵，封地福建十六郡，包括福州在内，当初皇上过寿之时，这个霍勤初承袭留候爵位，曾进献给皇上一张寿图，上面是五十颗天然珍珠镶嵌而成的‘寿’字，因为和禹王走的很亲近，所以和太子素无来往，禹王出事后，此人便与京都官场失去关联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样的张狂，有爵位，又有丹书铁劵护身，而且在当地还根深得很，又碰上一个懦弱的总督穆正仓，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央央轻蔑一笑，似乎又明白了霍晗为何一定要派霍麒麟前往福建督办，“看来此番派你主子来，也是没办法了，这人留不得，几任监察御史没有一个有种的将他铲除，唯有强龙来斗地头蛇。”

　　“糟了！”央央面露难色，“既然他入过京，一定认识你家主子？”

　　“放心，当初霍勤入京，主子才十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早认不出模样了，你长什么样他就以为什么样！而且两人素无来往，他对主子的习性爱好一无所知，知道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你就安心吧！”

　　邱鸿轩的话让央央安心下来，既然一路上几乎摸清了福建的具体情况，他们似乎面临的挑战并不轻松，原本以为不过是贪腐的案子，现在看来并不那样简单，不过央央有准备，即使来之，那便安之。

　　生火的小徒工刘满见两人一来二去的谈话不是寻常之人，连忙跪在地上行大礼，哭诉道：“二位大人，为了福建的百姓，你们一定要铲除奸佞之人，不然永无宁日！”

　　“你快起来吧！”央央动作不变，示意邱鸿轩将他扶起来，“刘满，你不止煎药有功，而且提供消息也有功劳，我们一定会替你做主，替冤死的受难的百姓做主！”

　　话音一落，央央忽而咳嗽起来，似乎还很严重，刘满赶紧去将师父叫了过来，邱鸿轩扶着央央躺下，还以为是毒发所致，只有央央心里明白，是自己的伤没养好留下的病根，所以在山羊胡大夫为她切脉之时，央央朝他使了个眼色。

　　“大夫，这位公子怎么样了？”邱鸿轩焦急的问道。

　　“哦，公子并无大碍，只是炉火中激起的灰尘所引起的咳嗦，刘满你将这炉子搬到外堂去，至于公子你也改到外堂去喝药了，让这位静卧一会儿就没事了！”山羊胡大夫说的自然，邱鸿轩未觉察出什么，便跟着刘满出去了。

　　一转身，山羊胡大夫便小声的说道：“姑娘，你的伤势需要静养，不宜多走动，而且你身体受寒调理不善，内伤未愈，可不能大意，如今遇热、遇尘土便会咳嗽的病根儿是去不了了，若是再不多加注意，以后就会落下心口疼的毛病，那可就更加折磨了。”

　　“我心中有数，多谢大夫替我隐瞒”，央央知道，单反大夫切脉就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这山羊胡大夫替自己隐瞒，可见是个聪明之人，“不知我这身上的病，可有药物缓解？”

　　山羊胡大夫从药匣中取出一个蓝色的瓷瓶，递与央央，说道：“这是北麓丸，只剩下七粒了，可以起到舒缓的作用，只是……”大夫有些欲言又止，“只是这药物性寒凉，是以毒攻毒，我劝你还是不要吃，现在就卧床静养一年两载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大夫的药，我会慎重的！”央央打开瓷瓶取出一个闻了闻，猜测的说道：“这药似乎有栀子、密蒙花……还有青葙子。”

　　“看来姑娘是懂药理的”，山羊胡大夫点头说道：“这北麓丸是由七种凉性药材混杂北麓山下背阴泉水制成，你身体受寒凉所害，肺部受损严重，一遇热便容易引发咳嗽，服用此药可以将你的身体保持寒凉，不再冷热相冲，损伤心脉，只是你身体御寒，心脉必定长时间受损，久而久之就会心口疼。”

　　“所以说日后，我会夏日里咳嗽，冬日里心口疼痛？”

　　山羊胡大夫点了点头，不解的问道：“姑娘，你年纪尚轻，为何体质虚寒？”

　　央央想起自己身处监狱只是正值隆冬季节，最冷的时候，没有冬衣，身着单薄的囚服还要睡在冰冷潮湿的地上，饮食之物也都是剩下的冷食，还要经受酷刑折磨，大概就是这样落下的病症，听山羊胡大夫这样一问，她也只是笑了笑，说道：“天生如此，命里注定的吧。”

　　山羊胡大夫摇了摇头走开了，医者见惯了世间的生老病死，这姑娘正值妙龄却受此摧残实在是令人惋惜，他却无妙手回春的本事，她又不肯停下来静养，只能听由天命的安排了。

　　翌日，邱鸿轩与央央准备离开了医馆，刘满显得很殷勤，不只是因为临走前邱鸿轩给了山羊胡大夫很丰厚的金子，还因为他们要去福建调查霍勤，刘满将两个人的马喂好，刷好，早早的牵到前面来。

　　“两位大人好走！”刘满年纪还小，站在马下仰着脸一脸灿笑的说道，央央摘下腰间的一个玉佩赠与了刘满，嘱咐一般的说道：“跟你师父好好地学医，做一个好人。”

　　刘满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将这么名贵的玉佩给他，但他的目光里是怜爱和一丝悲伤，刘满以为这位公子可能是同情自己的遭遇，便心怀感念的接了过来，脆声答道：“我会的！”央央抱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复上马随邱鸿轩离开了。

　　“你怎么讲那么贵重的玉佩给了他？”邱鸿轩疑问道，央央给刘满的是一块糯米种翡翠，叶子的样式，霍麒麟送给她的，少说也值个几百两。

　　“刘满抬头看着我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叶蓁，他们年纪差不多大，而且命运一样的坎坷，叶蓁去了另一地方，再也见不到亲人，而刘满的家人也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也不能相见，你说我和他是不是又很像！”央央带着悲伤的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就好像是入秋的叶子，每一时刻都要凋零。

　　“别想得太多了”，邱鸿轩安慰道，“世事无常，也许这就是叶蓁和刘满的命运，谁都更改不了。”

　　央央眼睛湿湿的，看着邱鸿轩，问道：“你也相信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我为何不能相信！”邱鸿轩避开直视央央的眼睛，好似秋夜寒星，清冷的令人忧思，“只要是见惯了生死的人，都会相信命运。既然命运能让我从西北活着回来，能让你从死囚牢活着出来，那我们也能从福建全胜而归！”

　　央央与邱鸿轩还未进福州城，便有人亲自来迎接他们二人，看着身上的衣服，似乎并不是官府的人，邱鸿轩给央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提防，他们猜得到，来接他们的也许就是刘满口中所说的霍勤的府丁。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实在是有失远迎，我家主子请二位大人府上稍事休息！已经备下了轿辇，福建海风伤人，请二位大人上轿吧！”迎接的人年纪四十几岁，看起来颇为的老练圆滑，笑里藏刀。

　　“对方未禀明身份，不如你我二人装糊涂，先去霍勤府上一探究竟，毕竟我们还没见过霍勤，具体形容、性格还不甚了解，是不是如刘满所述，还不得知。”邱鸿轩与央央耳语道，央央点了点头，两人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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