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暄梐确实在淳宜殿。
他没有穿朝服,而是便装,一件紫红色袍子,依然绣着金龙。
只是,他没有戴帽子,将顶发挽成髻,套了个金丝纱冠,脑后从两鬓各拉起一缕头发合起来编成辫子拖着,一路扣着玛瑙扣珠,辫尾用红绳绑起,坠着两颗玉葫芦。也没排场,没乘龙辇,只坐着顶八抬轿子,身边跟着路有贵。
到淳宜殿后,路有贵和轿夫在外面等候,暄梐自己进去。守护的禁卫们见了他,顿时齐刷刷跪倒,喊道:“恭迎圣上。”
接着,一个禁卫又朝里面喊皇上驾到。天香等人正在午休,吓得都来不及收拾,全部跑出来接驾。
暄梐道:“免礼。天香,朕有事和你说,其他人回避。”
“是。”
众人答应,纷纷回自己屋去了。阿和和小城私聊说皇上是不是看上咱家大人了,怎么来得这么勤。小城说看上了不是好事么,咱们大人就可以做皇妃了。
雨莲却说:“皇上后宫有那么多嫔妃,做皇妃有什么好?”
文儿也觉得不如老百姓那样夫妻一对相守到老才好,惜锦心知天香喜欢的是秦良澍,就说你们别瞎操心,咱家大人要嫁谁,得看她自己爱谁。
“若皇上非要纳妃,大人也不能不从啊。”雨莲皱眉发愁,“若不从,岂不是违旨不遵?”
惜锦也有点担心,万一皇上真要纳天香为妃,天香怎敢拒绝?天香为妃了,她怎么办?
文儿说:“都别瞎猜了,那不是我们能管的,干活去吧。”
众人散去,惜锦想要去偷听,却被文儿制止了,说皇上已经说了要他们回避,若是被发现,恐怕小命难保。惜锦无奈,只得去干活。
屋里,暄梐与天香相对而坐,天香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皇上找她有什么吩咐。
暄梐小声道:“天香,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天香心里咯噔一下,心也猛然跳得激烈起来。莫非,暄瀚将他认出她是许卿柔的事告诉给皇上了?当初皇上就怀疑她是冒充的,加上她受伤入宫之后,一醒来就要杀暄瀚和皇上,皇上若知道她就是那个消失的许卿柔,肯定不会饶她!
“是,天香,一定如实回答。”天香一边回话,一边迅速想着主意,万一真是那样,她该怎么脱身。
暄梐点点头问:“天香,给丞相下葬那日,你说是替王妃娘娘,唔,也就是三皇子妃懿潋去的,只因她觉得不安,认为有危险,特地派你去报信,此事可真?”
其实,在此之前暄梐已经问过懿潋,懿潋虽然答应说确实是这样,但她神情有些恍惚,甚至有点惊讶,可见事实并非如此。
而暄沪说话倒是滴水不漏,说懿潋虽然有身孕不能去墓地拜祭,只能在宫里自己祈祷,连太后等人的祈福仪式也不能参加,却一心记挂着丞相。故而,感觉父皇有危险,又敬仰丞相,自己不便,就派小七替她去。
当时在墓地,天香也是这么说的,但暄梐问过懿潋之后觉得不可能。
懿潋是怎样的人,他还是有点数的,平时也不见她称赞过丞相,更未曾关心过,为何在丞相一家遭难要下葬时突然这么关心,要派人去替她拜祭?还说她感觉到父皇有危险,要小七去报信。
往日懿潋对他虽然恭顺,却没有这么关心过。因此,他断定是天香撒谎,暄沪帮她圆谎,而懿潋完全不知情,却莫名得了个关心父皇安全,并特地派人去提醒的功劳和好名声。
此刻天香听暄梐这么问,倒是有点意外。她原以为暄梐是因暄瀚发觉她是那个受伤又消失的许卿柔才来问罪的,没想到是为这个。
“回皇上,确实,如此。”天香镇定地回答。
暄梐唬她道:“懿潋已经实话告诉朕,那日她根本没有派你出宫!哼,看来,是你私自出宫,被秦二公子抓到,让你报信将功补过!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朕无情!”
果然,天香被吓到了,急忙跪倒拜道:“皇上饶命!天香,不敢说。”
暄梐见她这样,又缓和了脸色说:“起来吧,只要你实话实说,朕就饶你。否则,按照宫规,女奴私自出宫,鞭打四十,再发去做苦役。你身子骨娇弱,定受不了,什么时候一命呜呼都没人知道。”
天香起来,十分害怕,只得将实情告之。
她说,那时,臣只是三殿下宫里的女奴,每日做活。只因三殿下买她进宫时身上有地痞流氓打的伤,三殿下来看了几回,王妃娘娘便嫉恨她。之后,她在给王妃娘娘捏脚时昏迷,娘娘以为她睡着,命人鞭打惩戒,加重了伤情。三殿下不忍,便派大夫来看,自己也亲自探望,王妃娘娘越发恨她。
后来,秋意听说王妃娘娘恨不得小七死,并打算设计害她,就悄悄跑来宿馆报信,叫她逃跑。结果,她混出宫去,遇到秦良澍要去拜祭,她感觉到有危险,就假称是王妃娘娘要她去的,好去报信。因为她觉得如果把这事告诉秦良澍,秦良澍可能不会相信。而她要是跟去墓地,可以见到三殿下,即使别人不信,三殿下也会信。
这番话听起来十分合理,暄梐相信了。
天香说完,心还在蹦蹦直跳。她没敢说秋意被懿潋害死,茹央又被暄沪赐死的事,只想着自己这么说,皇上会不会饶了她。
暄梐点点头道:“唔,这个秋意,是个好孩子,朕得赏她。她也是三儿的女奴么?”
天香一震,才刚想好不说秋意,皇上怎么又提?皇上要赏秋意,可她上哪去找?
“这,不是,她,她原是,王妃娘娘的宫女。”天香没办法,只好说真话,“可是,因为秋意去宿馆给臣报信,王妃娘娘十分恼火,削去了她的双足。秋意痛苦不堪,已投井自尽……”
说完,她十分难受,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暄梐一听大怒:“什么,因为这个就把宫女削足?!哼,实在太可恶了!她这么做,哪有做王妃的风范?朕,绝不能饶她!”
天香忽然想起,当初暄沪曾说过,懿潋确实有罪,不能轻饶。但她有身孕,他不可能让她死。这事不好办,王妃身份尊贵,后台又硬,他得和父皇商量一下才能决定怎么惩罚懿潋。
然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听暄沪说过这件事,可见他心里是不愿意严惩懿潋的,赐茹央死,其实就是要她代主承罪。茹央确实可恶,但她一个人怎么能替完懿潋的罪过?可天香位卑言轻,没权力也没能力要暄沪一定得把懿潋怎样,只好就此作罢。
此刻暄梐大发雷霆,说不定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懿潋毕竟是他儿媳,他也不会赐死,最多去质问责骂一番。而懿潋只要不死,被骂后知道这事是皇上从天香这听到的,肯定还会继续害她。她一没后台,二没神力,一切只能靠自己,若懿潋真要害死她,不管她逃到哪都难免一死!
“啊,皇上,求您饶了王妃娘娘吧!”天香思前想后,再次跪下为懿潋求情。
暄梐十分奇怪:“天香,懿潋如此狠毒,想要害死你,且把秋意害死,你怎么还帮她说话?”
天香答道:“皇上,王妃娘娘不管怎么说,也是三殿下的妻子,您的儿媳。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法律不外乎人情。况且,天香不是好好的么,而王妃娘娘,她已身怀有孕,难道皇上真的忍心严惩?万一她腹中胎儿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皇家的后代呀!您不心疼,三殿下可心疼呢。再说,三殿下是个很好的人,您若严惩王妃娘娘,这事可能会影响你们父子感情,朝廷上下,大概也会对皇上有意见,觉得您太无情了。”
暄梐对天香越发欣赏了,她说的句句在理,还为他和他的家庭关系及君臣关系着想,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那,你认为应怎样惩罚为好?”暄梐问道,“懿潋虽然没有害死你,但,秋意不是被她削足又投井了么?这么严重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天香想到暄沪的态度,答道:“皇上,臣认为,适当的惩罚一下就可以了。当初王妃娘娘虽然恨我,毕竟没把我怎样。而秋意被削足,皆因另一个宫女茹央在背后撺掇。出主意想要小七死的,也是茹央。”
暄梐点点头:“嗯,这个茹央又是什么人?如此狠毒心肠,断不能饶!”
天香道:“皇上,茹央也是王妃娘娘的宫女,已经,已经被三殿下赐死了。”
暄梐心里一动,哦,三儿瞒着他赐死茹央,这事办得不错。不但除掉了一个狠毒的下人,还让天香对懿潋不再怀恨。唔,此子是个人才。
“故而,臣想,既然出坏主意的茹央已被赐死,王妃娘娘又有身孕,不如,皇上就象征性地惩罚一下,让娘娘以后不要再这样即可。臣只是个普通女子,承蒙皇上厚爱,得做这个女官已是大福。臣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养活自己就行了。求皇上开恩!”
天香说完又拜。
暄梐扶起她道:“好,天香,朕真是没有看错你。就依你,朕罚懿潋半年例钱,软禁于内宫,直至生产。期间任何皇家活动不得参加,以后不管你是继续做官还是做老百姓,她都不能动你一丝一毫,若再想害你伤你,朕必严惩,怎样?”
天香觉得,只要皇上能帮她说话,就已为她出了那口恶气。她本也没想要懿潋死,便连连拜谢,说皇上真是天下第一大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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