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正闹气,秦敢进来了。
秦良澍站起来招呼:“父亲,你来了。”
天香也站起来施礼道:“不知将军驾到,天香有失远迎,失敬了。”
秦敢点点头说:“嗯,我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天香被刺一案。天香,你伤得重么,御医可来看过,怎么说?”
天香答道:“多谢将军,有劳您了。御医已看过,伤口有点深,现在左臂动不得,穿衣不方便。别的,倒也无碍。”
雨莲忙着给秦敢泡茶,秦敢在儿子身边坐下,见天香抿嘴低头不语,便问儿子是不是惹天香生气了。
秦良澍看看天香,她正朝他使眼色,便装傻道:“啊,那个,什么,我刚才说,天香如此美艳,有如天女下凡,不如给我做老婆,我也好跟着上天去耍。结果,天香就生气了。”
天香没想到他这么能瞎扯,却扯得她心里痒痒的。
虽是扯,却夸她貌如天仙,让她再也生不起气来。又说是要她做老婆,正遂了她的心意,让她不免羞涩。而且是当着秦敢的面,他也不嫌害臊。若以后她真的嫁给他,秦敢可是她的老公公啊,这么说真的好吗!
秦敢不知是假,一本正经地训斥道:“天香再美,你也不可如此轻薄!快赔礼。”
又转向天香道:“吾儿痴傻,他的话,大可不必当真。”
天香暗道,可我已经当真了怎么办?
秦良澍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天香深鞠一躬道:“天香大人,实在对不起!刚才良澍胡言乱语,惹您生气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良澍以后不敢乱说了。”
天香顿时窘得小脸通红,也跟着站起来道:“秦公子,多礼了。没事,坐下说吧。”
秦良澍刚坐下,就听文儿叫:“大人,五殿下来了!”
天香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去迎一迎。”
秦良澍却拦住她:“天香,你身上有伤,还是别动了,我去替你迎。”说完大踏步出去。
天香心里很舒服,觉得秦良澍真是个绅士。
秦敢喝了口茶说:“天香姑娘,吾儿疯疯傻傻,如有得罪之处,你多见谅啊。”
天香浅笑:“没事,将军,我的案子,还请您多费心。”
秦敢说:“嗯,应该的。”
话音刚落,秦良澍和暄瀚挽着手进来了。秦良澍满面春风,暄瀚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天香看了有些不安。
二人坐下,秦良澍给暄瀚倒茶说:“我与父亲前来查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五殿下,你是专程来看望天香的么?是不是瞧她长得美,动心了?”
暄瀚还没说话,天香就生气了:“秦公子,不要说这样的话!宫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五殿下,怎会看得上我。”说着看了暄瀚一眼。
暄瀚听天香那么说,有些尴尬。
只说长相的话,天香确实天姿国色,任何一个男人看到都会动心。特别她现在打扮得很好看,风姿绰约,眼神更是勾魂,比起他们兄弟三人刚才来看时的样子美多了。素颜的她淡雅清新,楚楚可怜,淡妆的她更有味道,叫人心生恋慕。
秦良澍说:“就算不是一见钟情,二见钟情也可以啊。对不对,瀚哥?”
秦良澍这句玩笑话,让暄瀚不知说什么好。他本是想亲自质问天香到底是不是那个冒充许卿柔的北蛮奸细,但见秦敢父子在此,秦良澍又这么说,他只好把话咽下肚里。
“哦,是啊,天香,太美,我忍不住又来看她一回。”暄瀚顺着秦良澍的话说,“天香,你不介意吧?”
天香怎会说介意,笑着说:“当然不会,你们都来看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对了,正好厨房在做饭,你们三位都留下来一起吃吧。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说。”
三人同意了,天香就叫雨莲去吩咐他们多做点,加两个菜。
秦敢继续问天香受伤的情形,天香详细说了当时的经过,又把那根绳子指给他们看。秦良澍过去拉了拉绳子,又抬头看屋顶。瓦片还没盖上,那个留出来的口子刚好够一人进出。秦良澍试了试绳子,嗯,很结实。他拉着绳子爬到梁上,秦敢和暄瀚都在叮嘱他小心。
天香也想说,却没有说出口。三人都抬头看着秦良澍,见他在梁上看了半天,说脚印很浅也很模糊,只有一个人的。天香说没错,刺客是一个男人。
秦良澍又从那个口子爬出去,继续查看。屋顶的瓦片有被踩踏的痕迹,但都没碎。他仔细看了几圈,发现刺客应是个轻功很好的人,痕迹一段后就消失不见,看样子是跳到地上跑了。
他也跳到地上,又从院中回到屋里,对父亲说:“父亲,这刺客想必是宫里的。”
秦敢问有何凭证,他说:“能在大半夜那么容易就找到这里,人不知鬼不觉地揭开天香的屋瓦,然后用绳子溜下来,说明他对宫里的地形很熟悉,轻功也很好。直到用匕首要刺杀的时候,天香才察觉,可见他的动作非常轻。若不是天香反应快,下人们又进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秦敢和暄瀚都同意他的分析,问天香最近有没有做了什么事让谁不满的。
天香仔细回忆后说:“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每日去巡视,有不合规矩的说一下而已,没见哪位对我不满。只是,上次马车惊了马,把我摔伤,皇上特许选拔延期。大概,有人嫉妒了吧。可是,有谁那么恨我,非要杀死我不可呢?”
秦敢说:“会不会是那些参选的舞姬,见你美貌心生嫉妒,加上皇上关照,觉得你是障碍,欲除之而后快?”
天香觉得有可能,但没有证据,不知道会是谁。
暄瀚忽然说:“或许是,有谁发现了天香的什么秘密,怕引起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要除掉天香?”
三人震惊,问天香有什么秘密。暄瀚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天香,让她如置身火海,浑身难受。秘密,她当然有秘密。难道,发现她秘密的是暄瀚,想要杀她的也是他?!
天香强忍心里的不安和难过说:“天香,没有什么秘密。”
暄瀚却说:“比如说,你与谁走的近,让人嫉恨了。”
天香一听,暄瀚这意思,是在暗示她和暄沪有不寻常的关系,而引得懿潋嫉恨,想要杀她?以前懿潋确实很恨她,也想弄死她。可现在,应该不会了吧?不过也说不清楚,暄沪还是经常来看她,万一真是懿潋,她又怎么敢说!
“不可能,天香没什么交游,近日又都在东谷先生那里学舞,而且是和惜锦一起,她可以作证。”天香说完,心里却也觉得有可能会是懿潋。
秦良澍说:“对啊,万一是别的主子,看到你和惜锦有东谷先生教,心里恨得不行,可又请不到东谷先生去教他的人,想着你肯定能夺魁,为了自己的利益,干脆把你杀死呢?”
天香越发不安了:“如果真是那样,天香,不如退出。”
暄瀚步步紧逼:“你真愿意退出?”
秦敢看出暄瀚眼中有杀气,脑中忽然想到,或许,真要天香死的人是他!他这时候来,大概是知道他们父子来查案,想要转移他们的视线,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别人那里去。
天香不愿意退出,可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
她难过地说:“如果,要杀我的人只是想要我退出,那,我还是退出好了。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也怕死。”
暄瀚怀疑地看着她:“天香,请借一步说话。”
天香一惊,看着他,他眼里已经没了当初救她时的温情。她心里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向秦敢说声抱歉,与暄瀚到外面去了。
秦良澍说:“父亲,五殿下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想,我们可分两路,多调查一下其他舞姬的主子。”
秦敢点点头,没有说话。如果此案的幕后主使者是暄瀚,他怎么敢查!
门外,暄瀚走到树下停住,转身看着天香:“天香,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天香一惊:“我是小七,也是天香。”
暄瀚却说:“不,你曾经是谁?在小七之前。”
天香看着他,曾经,他和欧阳洛救下她和翠儿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那时,她对他甚为感激,也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而此刻,他怎么变得那么陌生?
她镇定地说:“我是个孤儿,从小在乞丐堆里长大。我们那些小乞丐,一共有十几个,相依为命。按照年纪,我们拜了把子,我排行第七,所以,他们叫我小七,因为我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连我的岁数,也不是十分清楚。抱养我的老乞丐说,他发现我的时候,我仍在襁褓,大概也就一两个月的样子。所以,我今年是十七岁,或者十八岁。三殿下买我入宫做了女奴,没有给我取名,我仍然叫小七。给皇上报信之后,皇上赐名天香,我现在就是天香。”
暄瀚死死盯着她,对她的镇定更加怀疑。没有经过特别训练的女子,怎么会有她这般神态自若?
他突然靠近,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唔——啊!”
天香吓得呆住,一动也不敢动。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是因为喜欢她?可这样的举动,也太过分了点吧。
她使劲挣开,紧张地说:“有禁卫看着呢,五殿下,别这样!”
暄瀚看了看门口的禁卫,不屑地说:“我是皇子,他们不敢管。天香,我抱你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天香大惊,瞪眼看着他:“五殿下,你胡说什么!”
暄瀚又靠近她,再吸一口气:“唔,没错,是这个味道。你不是天香,也不是小七,你是当日我救下的那个许卿柔,对不对,嗯?”
天香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慌了:“殿下不要乱说!许卿柔是丞相的千金,我不过是个贱民,若非皇上天恩,也不会有今天……”
“没错,你瞒得住皇上,却瞒不了我。”暄瀚一把捉住她的手,“你虽然变了模样,气味却没变。当日我抱着你同骑一匹马,你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在死牢突然消失,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女奴小七。哦不,是女官天香。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图谋刺杀皇上,还有我?”
天香急了,虽然他猜对了一半,可她从没想过要杀他和皇上,那晚的事情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使劲挣扎,想要再次挣开他的手,可他抓得那么紧,她挣不开。而左臂有伤,完全使不上力,她又不敢大叫,怕众人误会,急得直冒汗。
“五殿下,我真的是小七,跟许卿柔没有关系!”天香解释,“我以前也不认识你,请你不要乱说。那么大的罪名,天香可担不起啊!”
暄瀚眼里突然有些湿润:“天香,我希望你是真的许卿柔,懂么?”
天香一愣,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莫名的有点心痛。
暄瀚继续说:“你的味道没有变,还是那股让人心醉的清香,我不可能认错。我希望你是真的许卿柔,而不是那个冒充卿柔的奸细,更不是想要刺杀皇上的坏人。如果你曾经有过这样的使命,我求你放弃,安心做天香,或是许卿柔。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还能变多少模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变,一直是这样,也不要再闹出什么事了,好么?”
天香连连摇头:“不,殿下,我真的是天香,不是什么许卿柔!我没有冒充谁,更没想过要杀谁。求你放了我吧,我是好人,真的是好人!”
暄瀚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天香,当日的刺杀案虽然已经了结,但我知道,那个许卿柔还活着,被斩首的只是个替身。你就是她,骗不了我。秦将军他们要查的是你被刺伤一案,而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五殿下,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小七,也是天香,但不是什么许卿柔!”天香急得要哭了,“你不要自己异想天开好不好?我如果想要刺杀皇上,当初为什么还要去报信,还让秦二公子去阻截杀手?我没有什么本事,也从没想过要杀谁。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恩将仇报?”
暄瀚心里搅成一团,难言的痛苦让他把天香的手抓得更紧:“天香,我和秦将军,各查各的案。可是,你懂我内心的痛么?当我闻出你的味道和她的一样,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不相信我救下的人会想要刺杀我和父皇,更不敢相信你会变了副模样又来再次想要刺杀。你是不是戴了副人皮面具?快把面具剥下,让我看看你是谁!”说着就伸手去她脸上抓掐。
天香被弄疼了,再也顾不上别人误会,大声叫道:“啊,放开我!”
门口的禁卫听见,朝这边看来,见暄瀚伸手去天香脸上,又抓着她的手,以为他在调戏他们大人,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天香趁机挣脱他的手跑开说:“五殿下认错人了!”说完急急忙忙抱着伤臂回到屋里,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暄瀚见闹成这样,愤愤地拂袖而去。
文儿和惜锦看见大人从外面哭着跑进来,慌忙来问怎么了。
天香只是摇头,却不肯说,跑进屋去也不理会秦敢父子,径自进里间去哭。秦敢不便进去,只好叫跟进来的文儿和惜锦去问。可她们还没进去,天香就说别进来,她没事。两人不敢进,只好退出去。
秦良澍说:“我去看看。”
秦敢想了想,为避嫌,就叮嘱说:“别关门。”
秦良澍嗯了一声,进去小心地问道:“天香,你怎么了,能告诉我么?”
听到他的声音那么温暖宽厚,柔情款款,天香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全跑了出来,竟扑进他怀里大哭。
秦良澍吓到了,手也不敢碰她,赶紧抬起双臂说:“天香,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啊,别哭,别哭。我听说,受伤的人不能哭,不但会变丑,还会落下残疾哦。”
天香明知不可能,但也明白他的好心,突然想起秦敢还在外面,急忙放开他,小声说,五殿下调戏我。
“啊,这样啊。”秦良澍放下心来,“他大概是看你太美了,情不自禁。没事,他怎么调戏你的,我帮你教训他去。”
天香不敢说暄瀚与她说了什么,怕秦良澍也认为她是北蛮奸细易容,伪装成天香想要继续刺杀皇上。只说,暄瀚摸了她的脸,抓着她的手不放。
秦敢在外面听见,忍不住说:“这个五殿下,也太没正形了!”
秦良澍安慰她道:“天香,不要哭了。以后他来,你不要见他也就是了。再说你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敢对你怎样。”
天香觉得再哭下去也不妥,这事是她的秘密,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即使真要告诉秦良澍,此时也不是时候,正好惜锦进来说开饭了,她便擦擦眼泪,又补了妆,与秦良澍一起出去吃饭。
因是第一次与秦敢父子吃饭,天香有些紧张。文儿,雨莲和惜锦在旁伺候,不停地给他们夹菜,斟酒。
秦敢见天香吃饭十分讲究礼仪,动作很轻,也很文雅,心里有些奇怪。
若天香真如她自己所言,进宫之前是乞丐,进宫之后在三殿下宫里做女奴,皇上封她官之后才来这里住,怎么会有这样的饮食习惯?就算因有他们父子在场而拘谨,也不会如此啊。
她的动作和姿态,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像从小就有的习惯,那么自然而舒服。就连吐出菜里不要的东西,也拿手帕掩住嘴,轻轻吐在面前的碟子里,声音都没有。
喝汤的时候,也是很小心地用勺子舀,不碰到碗壁发出声音。而且,并不把碗里的汤喝完,留一点刚好泡到勺子。如果不是从小家教良好,是做不到这样的。
虽说宫里的女奴也都会受训,吃饭时不许这样那样,但她的样子与那些女奴却有区别。女奴们因要干活,吃饭时间有限,都会很赶,而她却吃得非常悠闲又优雅,完全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秦敢心里疑惑,却没说出来,只是不时闲聊几句,喝酒吃菜。
吃完饭,天香送他们父子出去。秦敢说,这件案子不知道需要查多久,可能还会不时来打扰她。天香答说不要紧,需要问什么,查什么,她都会好好配合。
等他们走远,天香心里憋堵,回到屋里就说要睡觉,把下人们赶出屋去。而实际上,她却在想怎么对付暄瀚。万一他把今天的事和他的怀疑告诉皇上,她该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秦敢和秦良澍父子俩也各自想着心事。
秦敢怀疑天香以前不是什么乞丐,而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落了难而被卖给暄沪为奴。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免伤心,这也是情有可原。再想到她给皇上报信那日的表现,也确实不像一个普通女奴所为,他越发相信此女不简单,对她的身世很好奇。
而秦良澍,想到暄瀚在屋里时看天香的眼神十分怪异,又叫她出去单独说话,结果却惹得天香哭着进来,还说暄瀚调戏她。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呢?他也想问个清楚,然当时父亲在场,天香就算真有别的事也不会明说吧。这更说明,暄瀚与她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决定再次进宫,将此事问个清楚。
此时,暄瀚也是矛盾重重。轿子到达广场,他命轿夫去御书房,想要跟父皇说这件事。
可是,想到当日许卿柔的模样,他救她时她是那么温柔,如今这个天香又是如此风情万种,他真的不忍心。
不管天香是不是那个许卿柔,他都不想看到她被当作北蛮奸细处死,即使她真的是。如果她是以前那个许卿柔,他希望她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切,规规矩矩地安心做天香。可她却否认,说她不是。但他深信自己的直觉和嗅觉,她们的味道真的一模一样!
天啊,天香,你到底是什么人!
轿子走了一段,眼看快到御书房了,暄瀚突然叫停。轿夫问去哪,他叹口气说回忆卿宫,心里却有如放了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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