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谢辞世眼角泛红,痴痴的望着萧豫,眼中含泪,颤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萧豫看着她,只是沉默。
他心中沉重的很,根本说不出安慰的话。
谢辞世见萧豫不语,忍不住将他的袖口攥的更紧,攫住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问,“是谁、谁是害了他,你告诉我……萧豫你告诉我!”
“告诉你,你又将如何?”萧豫眼底闪过一抹烦躁,低低的反问。
谢辞世闻言,毫不犹豫的捏紧拳头,表情突然变得坚毅,狠厉,道,“自然是替大哥报仇,将害他的人绳之以法!”
“如此,你现在就可以替他报仇!”萧豫说着,从袖中落出一把匕首,强行塞到谢辞世的手里,目光之中带着一抹难言的复杂,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辞世感觉到手中匕首的冰凉,她松松攥着,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向萧豫。
萧豫沉沉叹了口气,并未有半分隐瞒,看着她正色道,“你猜的不错,杀李岸的是我……所以你想替他报仇,杀了我便是!”
“是你!”谢辞世不可置信的瞪向萧豫,与此同时也松开了手中那抹布料,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写满了震惊。
“不错!”萧豫点头,别过眼去,平淡无波道,“我与他争风吃醋,误杀了他!”
“‘竟然……真的是你!”谢辞世身子晃了一晃,与此同时,手中的匕首突然落地,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阿辞,你想替李岸报仇就杀了我罢!”萧豫尽力避开谢辞世崩溃的模样,目光定在一旁的屏风画上,语气沉顿道。
谢辞世听了他的话,自是怒不可遏,猛地抬起头来,眼中一片风云之色,朝他怒声吼道,“你三番五次的唤我杀你,是以为我对你旧情难了,下不了手吗?萧豫我告诉你,我不会!你敢杀我大哥,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她拔下头上的宝石簪子就朝萧豫眉心刺去……
萧豫看了她一眼,却未格挡,只是顺势闭上眼睛。
谢辞世手心里紧紧的攥着簪子,到了距离萧豫额心一公分处,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寝房里落针可闻。
萧豫直到过去很久,才睁开眼睛,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谢辞世一眼,“怎不动手?”
“你滚,你给我滚!”谢辞世被他问的恼火不已,甩手便将手中的宝石簪子扔了出去,砸到一边的玉瓶上,发出一声泠响。
“姑娘,怎么了?”予禾在外面听到听声,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一脸担忧,看着面色不善的谢辞世问道。
谢辞世狠狠的瞪了萧豫一眼,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转过头去冷声吩咐予禾,“将他给我赶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任何人不得再放他进来,违者杀无赦!”
“……是,姑娘!”予禾抬头看了萧豫一眼,然后又看了谢辞世一眼,闷闷的答应,然后伸出朝萧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王爷,请!”
萧豫闻言,脚下却未动,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又转到了谢辞世的脸上,望着她沉声道,“你不报仇了?”
“我报不报仇和你有什么关系!”谢辞世听萧豫询问,狠狠的瞪向他,“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你给我滚!”
“阿辞,我不会走……不会再离开你,今日,你要不杀了我替李岸报仇,要不便留下我……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不是吗?不然当初为何因为一个梦便将暗二、暗四还有橘颂千里迢迢的遣到我身边来!”萧豫毫不退缩的看着谢辞世,并未因为她的冷语而有片刻难堪。
谢辞世听他这般言辞,却只觉得嘲讽,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萧豫,你凭什么跟我说这番话,在你眼里,到底是我谢辞世是个无情无义不念旧恩的人,还是我的大哥在你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奴才,所以他的生死你完全不记挂在心上,作一出戏便想我将这一出揭过去?”
“做戏……在阿辞你的心里,原来是这样想我的……”萧豫听完谢辞世这番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此时更加青黑,他压迫意味十足的俯视着她,苦声笑道。
谢辞世抿唇不答,看向他的目光仍是充满怨恨。
萧豫与她相对,只觉心口疼到窒息,他以为五公主那桩事已经将他和谢辞世的感情击的破碎,她那时对他已是凉薄至极。可没想到,李岸事情一出,她对他的态度竟然比那时还差……当真是应了那句,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可他,真的做得到抽身离去,再不回头吗?
萧豫问自己。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做不到,经过这么多事,谢辞世早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里,除非死别,否则绝不愿与她生离。
如此想着,萧豫再次抬眼看向谢辞世,一脸坚毅道,‘‘本王说过的话不会作废,阿辞,今日你要不就亲手了结了本王的性命替李岸报仇,要不就许本王留下,以后我们一家三口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一家三口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听到这句,谢辞世怒极反笑,然后凌厉的看向萧豫,恨声道,“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顿了顿,又道,“你不是判断我舍不得杀你吗?你不是想求一个了结吗?今天我给你!”说完,她用脚尖勾了下地上的匕首,将匕首抓到手中后,猛地一扬,便朝萧豫胸口刺去。
萧豫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畏惧躲避的意思。
倒是在旁观战的橘颂看不下去,突然身形一晃逼上前来,在谢辞世匕首刺进萧豫胸膛的前一刻,将她的手腕抓住,焦急阻止道,“姑娘不可!”
“予禾你放开我,你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激怒之下,谢辞世没好气的斥责予禾。
予禾听她这般说,眉头狠狠的跳了跳,不过抓着谢辞世的手却未松片刻,而是看着她飞快道,“姑娘不要误会,奴婢阻止您动手,不是因为奴婢向着王爷,而是有别的考量……”说到这,她别扭的看了萧豫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谢辞世继续道,“您想,您要是真在李宅动手杀了王爷,那官府的人可会放过您,可会放过李宅众人和如意馆的掌柜伙计们……到时候再后悔那可就迟了!”
予禾的话如惊雷一般在谢辞世耳边炸开。
谢辞世用力的喘着粗气,眉眼之间厉色更重,她恨恨的看了萧豫一眼,气道,“这就是你的盘算?你果然笃定我不敢杀你!”心机深沉的男人!
“不是这样,阿辞你误会了!”萧豫缓缓睁眼,一面将谢辞世手里的匕首移开,一面向她解释,“我是真心向你赔罪的!”
“你杀的人又不是我,哪里用得着向我赔罪!”谢辞世瞪他,仍是没好气。
萧豫却道,“李岸是为了你才跟我决斗,我待你好,便是对他最好的交代!”
“……”谢辞世不语,李岸对她的别样感情是她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现在萧豫提起,她仍是想要逃避。
不过这份逃避看在萧豫眼中,却是实打实的黯然神伤。
她真的,就那么在乎李岸吗?
萧豫这般想着,脸色隐隐又深沉了几分。
屋里面,几人正对峙着,外面琥珀突然打起帘子入内,行礼后,向谢辞世禀道,“姑娘,外面有个自称阿四的人求见。”
暗四?
谢辞世拧了拧眉,想到以往阿四对她的照顾,到底没有拒绝,冲何妈妈点了点头,示意她带阿四进来。
何妈妈转身离开,没过多久,暗四便被带了进来。
而暗四,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辞世将面上的怒色隐去,一脸诧异的看向他。
暗四又双手撑地朝谢辞世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开口道,“卑职是来向姑娘请罪的,在严加县,卑职一时错手,不小心杀了姑娘的结拜大哥李岸公子!”
他话落,谢辞世眼角微微抽搐,有些厌恶的看向萧豫,这是敢做不敢当,所以找人顶罪?
萧豫和谢辞世相处了这么久,对她的言行眼神再了然不过,眼下见她朝自己望来,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脸上表情登时不悦起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在暗四再次认罪前,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自然,五公主的丝绢他是掠过去的。
这点是谢辞世的雷,说他惧内也罢,自私也好,反正他是怎么都不敢点火的。
谢辞世听他说完,侧首看向暗四,“王爷说的,可对?”
“正是如此!”暗四颔首,然后一脸沉静的看向谢辞世,“若是姑娘不信,可以亲自检查李岸少爷的尸骨,看看那致命一剑是前是后!”
谢辞世没想到事情还有这么个转折,她看了眼萧豫,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暗四,正为难着不知该如何处置。
暗四却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误杀也是杀人,卑职随姑娘处罚便是!”
“……”谢辞世看向暗四,心中更加为难……暗四对她也是有救命之恩的,无论是杀还是罚,她都下不去这个手。
“不知卑职就断自己一臂替李岸公子偿命,姑娘觉得如何?”谢辞世不开口,暗四便自作主张的出了个主意。
谢辞世闻言,正要阻止,可暗四却在她开口前一刻,突然运功,生生的将自己右臂经脉震断。
只见一阵缥缈的白雾从他右臂关节处散开,下一刻,暗四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
“你这是做什么!”谢辞世看着,自是难堪不已。暗四的身手那般好,那是多少年的辛苦,眼下却因为她而毁于一旦……
“姑娘放心,只是失去一条手臂罢了,卑职扛得住!”暗四这般安抚着谢辞世,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惨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暗四身上,并没有人发现何妈妈的不对。
就是一向八面玲珑的予禾,目前也只将目光落在暗四身上,然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谢辞世道,“求姑娘饶暗四一命……暗四虽然铸成大错,可到底并非有意,且是护主心切……求姑娘饶命!”
“罢了,这桩事便就此揭过,予禾你带他下去,让橘颂好好为他调理!”谢辞世原本就没有深究的意思,予禾开口求饶,便顺势让她将人带走。
萧豫看着暗四被予禾扶走,抬了抬眼皮,冲谢辞世道,“暗四废了一条手臂,求得你的原谅,若是你愿意,本王亦可!”
“你够了!”暗四是个忠仆,谢辞世不好对他发脾气,但是面对萧豫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既然暗四已经出头,这件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再试探我……不管你怎么做,我以前说过的话都不会收回,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若是没有旁的事,还请王爷离开,早日返京!”
“你当真希望我走?”萧豫定定的看着谢辞世,沉声反问。
谢辞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没有半分犹豫道,“不错,我希望你走,很希望,我希望以后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还真是个绝情的女人!”萧豫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怨道。
谢辞世没再说话,冷哼了一声后,吩咐何妈妈,“替我送王爷出去!”
“不必,本王自己会走!”萧豫摆手阻止要上前送客的何妈妈,径直朝外走去,没再回头。
谢辞世直到屋子彻底清净下来,才反应过来,萧豫是真的走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锦榻上坐下。
“姑娘,可是舍不得……王爷?”一直伺候在侧的琥珀缓缓出声,掂量着问了一句。
谢辞世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并没有很意外我的身份。”
琥珀笑了笑,“从一开始到姑娘身边,奴婢就觉得姑娘是个不一般的,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身份……再说,奴婢的主子是姑娘,那么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只是姑娘一人……这和姑娘的身份,和姑娘旧交的身份并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关系,那自然也不会提心吊胆!”
“你是个看得开的。”谢辞世笑笑,不过却没有跟她说太多京城那边的事,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她再开口,却是问起琥珀的家人。
琥珀听谢辞世问起自家的那些吸血蚂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道,“听说两家人现在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奴婢继母娘家人甚至放出话来,要将奴婢爹爹赶出去,然后再为继母找一个归宿!”
“那你爹呢,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不过寄人篱下,不甘心又能如何?”琥珀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他们了……姑娘方才生了那么大的气,现在腹中可有不适,要是不舒服,就让橘颂姐姐来看看。”
“不必……”谢辞世摇了摇头,“我这胎怀相还算好,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因为李岸,心中始终有些抑郁罢了。
琥珀听谢辞世这么说,自然没有再提。
两人拉拉杂杂的又说了些别的。
不知想起什么,谢辞世突然问了琥珀一句,“你可知,附近有什么灵验点儿的寺庙,我过几日想出去拜拜。”
琥珀便认真的想了想,而后道,“安乐镇出城三十里外有座青云庵,里面有处圣泉,每年拜的人蛮多的,听闻能够保平安。”
“那就去青云庵吧!”谢辞世就此敲定,“我还想在庵里住上几日,你这几天就先准备着,等哪日有精神了,再知会你!”
“是,姑娘!”琥珀答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在心里盘算该准备些什么。
之后无话。
转眼间,又是数日过去。
这日,天色晴好,谢辞世用过早膳便吩咐琥珀准备车马,打算去青云庵拜圣泉。
她话音刚落,一直以来都恪守本分的何妈妈却紧接着开了口道,“那奴婢便跟姑娘去一趟吧。”
谢辞世承了何妈妈这么久的照拂,自然不好反对,点了点头,又点了橘颂和暗二的名。
何妈妈对此并无异议。
一刻钟后,李宅的马车便悠悠驶出车马房,往安乐镇城外而去……
车厢中,橘颂陪谢辞世坐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橘颂隐隐猜得出谢辞世这次去青云庵的目的。
拜圣泉是假,想替李岸公子供上一盏长明灯才是真罢!
三十里的路,因谢辞世有孕的缘故,愣是走了半日的路程才赶到青云庵。
庵庙建在半山腰处,距离上山还有几百级台阶。
橘颂担心谢辞世的身子,本来要背着谢辞世上去,可谢辞世却笑着拒绝了,她仰头看了眼山上若有似无的缥缈层云,道,“既是拜圣泉,那必然是要诚心诚意,我还是自己走吧,大不了累的时候歇上一刻就是了!”说完,便主动朝台阶走去。
橘颂没办法,只能给琥珀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护着谢辞世。
一行人缓缓的在蜿蜒的石阶上攀爬,谢辞世身子骨差,胎儿又渐重,一路走走停停,愣是赶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青云庵山门前。
山门前,有个身着青色麻衣的小尼姑在扫地,看到谢辞世一行人路面,忙移开扫把,双手合十,与几人打招呼。
谢辞世亦双手合十,客客气气的行了礼后,才道,“打搅小师傅了,我们一行人是来拜圣泉的,另外天色渐晚,还想在庵里住上几日,不知可方便!”
“出家人慈悲为怀,自然是方便的!”小尼姑老气横秋的说道,然后又给谢辞世指了路。
谢辞世照她说的,往山门里面走去,没多久,又碰上几个尼姑,许是在观音像前呆的久了,那些尼姑面上都带着淡淡的和善之气。
跟着其中一个中年尼姑走了一路,终于走到庵主清心师太诵经的禅房。
通报后,没多久,师太便出来亲自相迎。
谢辞世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清心师太。”
“女施主客气!”清心师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将谢辞世请了进去。
谢辞世进去时,有意回头看了身后的诸人一眼,示意她们在外面等候。
橘颂心中不放心谢辞世,可面对清心师太这种有名号的出家人,却不敢造次,只得三缄其口,照着谢辞世的吩咐守在门外。
禅房中,清心师太请谢辞世落座,又亲自给她泡了一杯茶,然后才开口道,“看施主的面色,似乎是有一些难事?”
谢辞世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近来是碰到一些困惑难解的事……刚好听闻青云庵的圣泉很是灵验,便想着来拜上一拜。”
“观姑娘面像,是个逢凶化吉的,必然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清心师太始终端着和善的笑,与谢辞世细细说道。
谢辞世也不想将李岸的事说的太明显,微微笑了一笑,道了句“承师太吉言”,便转而提起供长明灯一事。
清心师太闻言,怔了怔,“姑娘近来有亲人过世?”
谢辞世点了点头,“是一个结拜的兄长,他……已经不在了,我想着他也没有什么亲人供奉,便想为他供上一盏长明灯。”
“姑娘有心了。”清心师太多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这事也不难,姑娘只要将你兄长的名字与贫尼说清楚,再递上他的一张画像,纳上香油钱便可以了……如此,以后逢年过节,庵里都会替你兄长诵经祈祷,愿他早登极乐,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
“有劳清心师太。”谢辞世点了点头,然后询问清心师太禅房中可有笔墨,李岸的画像,她现在就可以画出来。
清心师太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将文房四宝取了过来,摆在她面前,一面往砚台里滴水,动手替她磨墨,一面道,“姑娘记住一点,这画像上的人越是跟真人想,长明灯的供奉效果越是好,所以您画的时候,务必用心,最好能令您兄长的形象跃然纸上……如此,也不负您对他的一片心意。”
“有劳清心师太提醒!”谢辞世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认真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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