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
以前每年的夏天,皇上都会带楚晔瑶来顺宁行宫避暑。对楚晔瑶而言,顺宁行宫曾是堆积了无数珍宝和欢笑的地方,因为在这里,皇上特许她不必遵守宫中礼仪,可以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邀请谁来作伴都行。这里是她熟悉而又安全的堡垒。
而眼下,顺宁行宫则变成了皇上为了不与公主碰面,而特意为她设置的牢笼。
云朱在床畔微微打了个盹儿,就忽然听到楚晔瑶厉声叫喊:“云朱!我的刀呢!拿我的刀来!”
云朱惊醒,见着楚晔瑶赤脚踩在地上,双目赤红像是又发了魇症,急得连忙上前抓着她的手切切安慰:“公主殿下,您的刀,来行宫的时候没有带,等回宫之后奴婢立马就给您找……”
“我现在就要!”楚晔瑶甩开云朱的手,双目铮铮像要把人生吞活剥:“我的刀不在,就给我再找一把来!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云朱又急又心疼,眼泪都迸了出来:“公主要杀谁?奴婢派人去!公主何必自己动手?”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楚晔瑶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大踏步向门口跑去。云朱慌乱地一抓却没有抓住,好在门口一个人影一闪,挡住了楚晔瑶的去路。
成睿的眼中写满怜惜,挡在楚晔瑶面前低低开口:“天凉,把鞋穿上。”
楚晔瑶那原本全是暴怒的眼神忽地变了,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却突然回身向床榻跑去,极快地用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大声喊叫:“云朱!快让他走!我不要看见他!不要看见他!你让他走!让他走!”
云朱哽咽地应了一声,泪眼朦胧地看向成睿。成睿深深看了楚晔瑶一眼,安静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公主殿下,小侯爷已经出去了,他出去了!”云朱轻轻拍着锦被安慰:“殿下,你出来吧,别闷着自己,啊?”
楚晔瑶紧紧抓着被子不愿放手,眼泪再次决堤而下,半是恳求半是倾诉地说道:“让他走远些,让他别再来了,我以后……”她艰难地哽了半响:“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
云朱心口一紧,说话都有些结巴:“殿下,小侯爷,小侯爷他、他待您,还和从前一样,一样的啊……”
“不,不一样,再也不会一样了。”楚晔瑶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鲁阳公主了,再也不是了……即使他愿意和从前一样——”她哭着喊出来:“我也不愿意!”
“公主……”云朱再也忍不住,抱住楚晔瑶大哭起来。两个人的哭声混合在一处,嚎啕呜咽,令人不忍卒听。
门口,一直静默伫立的成睿仿若一尊雕像,冷硬而孤寂,眼中有泪光隐隐。
待到深夜,楚晔瑶蓦地坐起身,惊醒了正在塌边打盹儿的云朱。
“殿下,您醒了?饿不饿?”
楚晔瑶摇摇头,想问那个人在哪里,却又忍住了。
云朱跟在她身边多年,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立即说道:“小侯爷他——”
“不许提他。”楚晔瑶硬生生地拒绝:“以后不许再提他。”
云朱委屈地看着楚晔瑶,更多的是在替楚晔瑶委屈。楚晔瑶再次叮嘱:“传令下去,以后不准他进入行宫。”
“殿下!”云朱竟带了些恼怒:“最近您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小侯爷了!”
“为什么?”楚晔瑶脱口而出:“他人呢?”
“小侯爷去覃国了,他说会带覃渊的人头回来见你。”
覃渊。
仿若一记重拳击在楚晔瑶的心口。这个人,是她噩梦的源头,耻辱的证明。
可是覃国那么远,覃渊身边又不知有多少人在明在暗地护卫着——他竟要去取大覃皇帝的人头?
楚晔瑶在自己的痛苦中沉沉浮浮,头疼欲裂,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抓着云朱的手切切吩咐:“快去拦住他!让人去拦住他!怎能做这样的傻事?”
“小侯爷已经出发七天了。”
楚晔瑶怔住。七天?她醒来又睡去,竟已七天了?怪不得这几天没有看到他……七天,肯定已经到覃国了,说不定已经深入皇宫,已经出手,已经……
楚晔瑶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颗心像是被谁使劲捏住,又紧又狠,不捏碎就不罢休。她的脑中一会是凤台那夜的大雪,一会是敌营军帐中母后和姨母自尽在眼前,一会是覃渊牢牢抓住了她……最终,还有那个他,被乱箭射死的幻觉。
她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从未有过的苦痛狠狠撞击着她,将她摔在地上,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站也站不起来。云朱慌忙去扶她,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破碎:“他,他为什么要……为什么……”
“因为几次听见公主发狂,说要杀了他,”云朱带着哭腔:“公主恨那人入骨,要亲手杀了那人,小侯爷就上了心……加上御医说,公主肝气郁结,心火不畅,也许以毒攻毒最有效果,也许那人死了,公主就能解开心结……”
楚晔瑶两眼一黑,又一次昏厥得不省人事。
而自从成睿走后,楚晔瑶的病似乎越发严重了。起先在清醒的时候,楚晔瑶还会在回廊上张望,似是等着成睿回来,但渐渐的,楚晔瑶的魇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时常恍惚愣神,又哭泣不止,最大剂量的安神汤药也很难让她安睡一晚了。
御医诊断,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鲁阳公主就会患上失心疯,恐怕到时药石无灵。
就在云朱的焦心忧虑之中,成睿派来了一个人。
云朱心中微寒,有些不安地问来人:“侯爷何在?”
来人有些支吾:“侯爷让属下来报平安,他,他有事耽搁几日……”
云朱一语道破:“侯爷是不是受了伤?”
来人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云朱一急:“重吗?”
来人压低了声音:“侯爷全身五大刀伤,最重的一刀在脖颈。这还是详细计划周全,在覃国皇帝外出的路上下的手,哪知道有那样的高手伴驾,跟着侯爷去的二十个死士全都没了……侯爷带着人头驰马三百里才甩退了追兵,见到接应的人就……就一头栽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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