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穆昆终于撑不住疲累地睡着了。楚晔瑶命大夫又来诊治了一次，确定无碍后也退出了房间。她站在寺庙门口的影壁下失神，眉目间愁容淡锁。

　　云朱轻轻地走到她身后：“殿下，您也去睡一会吧。三皇子殿下会处理好一切的，现在也调来了更多的兵士守护驿站，还有方墨带人在附近巡卫，不会再有问题了。”

　　“我不敢睡。”楚晔瑶缓缓摇头：“听他说，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忘记现在想起来的所有事情，前几次都是睡一觉起来就忘记了，现在，真的不敢睡。”

　　云朱黯然道：“可一直不睡，怎么受得了？”

　　“能坚持一会是一会吧，我不想再那样糊涂地活着。”楚晔瑶略顿了顿，低声问道：“当时……是不是父皇下令给我服用巫药？”

　　云初叹息着点了点头，轻柔的说：“那时候，公主得知小侯爷去刺杀覃帝，就晕倒了……”十几天过去，楚晔瑶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偶尔睁开双眼却是无神的，眼看着是要不行了。御医们纷纷束手无策，请罪的折子早已递了上去，只等着皇帝降罪，一个个每天唉声叹气。

　　云朱每日翘首以盼，却始终没有成睿的消息，她也开始确信公主的想法，悲哀地想着，“也许小侯爷是真的不在了，连他的下人都知道不在传来具体的消息而是拖延时间，这一定都是小侯爷临终交代的。”

　　如此过了十天，楚晔瑶的气息已若游丝……

　　这时一个人来到了行宫。

　　这人的阵仗很大，坐着刻有繁复花纹的乌金车辇，在数十名举幡少年的围拥之下，伴着一首诡异抽噎的曲子，径直来到公主的卧房前，在这人的动作指挥下，十名少年进入公主的卧房，盘腿坐在公主的床榻前，摆出了一个反八卦的阵型，其他少年在屋外举起巨大的黑幡，个个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人身着灰白色长袍，灰白色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披散着，显得很有几分诡异的仙气，正是皇帝颇为倚重的巫医——云雾。

　　云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巫法施行，御医们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皇上只怕是急疯了，竟让巫医做法为公主招魂？”

　　“这位虽然跟在皇上身边却鲜少露面，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干？”

　　“公主即便被救活，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何必……”

　　“听闻巫医有起死回生之能，只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是真是假？”

　　云朱心中惴惴，云雾在巫术方面是有些能耐，近些年为皇帝炼制了不少丹药而得到重用，可从未见他治病救人，眼下这是在做什么？真的能救活公主么？

　　云雾的阵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才宣告结束，屋内的少年鱼贯而出，云朱连忙入内查看，却见楚晔瑶的眼睛竟已缓缓睁开，她正大喜过望，却又见那双眼睛流出泪来，仿佛绝提之水，怎么也止不住。

　　云朱正要去请御医，云雾走了进来，看了看楚晔瑶，直接说道：“眼下只是把公主的命救回来了，要救心，还要服一剂药。”

　　云朱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云雾的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手掌中的小盒内，有一颗乌黑的药丸。

　　云朱看了看却没有接，她心里明白，这绝不是一颗普通的药丸。

　　云雾解释道：“把这药丸给公主服下，昏睡三日后，公主必能恢复从前。”

　　“这是什么药？你炼制的？”云朱看着他：“你炼制的不都是延年益寿的丹药么？什么时候还会这种医治心病的了？”

　　“你是公主的近身侍婢，皇上特许我能告诉你实情。”云雾凑近她低声耳语：“此药服下之后，公主会忘却心中最为痛苦深刻的人和事，终生不会再想起。”

　　云朱一惊，云雾微笑地看着她：“忘记所有的痛苦，不好么？”

　　“所有深刻的人，都会忘记吗？”云朱呐呐，心中惶惑。

　　“放心，公主不会忘记你。不是所有重要的人都会忘记，皇上还指望与公主再续天伦，不准许公主忘记他。”云雾补充道：“最令公主痛苦的人，你知道是谁吧？”

　　覃渊。

　　想到这个名字，云朱就咬牙切齿。

　　云雾接着说道：“我听说成睿已带着死士前去取覃渊的人头带回来献给公主，既如此，大仇得报，现在再忘记他多好？你这样整日里陪着公主，也受了不少折磨吧？都瘦了不少。”

　　云朱看着那药丸：“真的会忘记覃渊吗？”她紧盯着他：“代价呢？”

　　“与公主的性命相比，那代价微乎其微。”

　　云朱坚持：“告诉我。”

　　“能告诉你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我是不可能开口的。”见她犹豫，云雾也不多劝，把装着药丸的盒子塞进云朱手里：“今晚子时之前给公主服下，子时一过，你就直接给公主准备后事吧。”

　　云雾也不再多做叮嘱，离开了房间，带着那些少年浩荡而去。

　　御医将这颗药丸检验了许久，并未看出任何不妥的成份。数年前，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白氏病入膏肓，眼看已经气绝，云雾却用巫术令她起死回生，而代价是这白氏神志俱失，整日呆坐如同木偶，只有用药才能与人正常交流，每次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公主真的能恢复如常吗？所谓微乎其微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云朱虽不懂巫术，但她了解，越是有奇效的巫药，代价越是巨大。

　　御医们连番催促，云朱犹犹豫豫就到了傍晚，她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成睿养伤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听闻他们曾有人去买过棺材。

　　云朱差点没有站稳，犹豫一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拿着药丸走进了公主的卧房。

　　用温水给公主服下药丸，云朱便一直守在公主的床榻边，眼见着一直默默流泪的公主渐渐停了泪，总是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近来一贯蜷缩着入睡的身子也伸展开来，似乎又和从前那样自然惬意了。云朱稍稍放心，给公主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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