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隐来此之前，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吗？江馥雪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青隐，手腕一动，剑直直插入面前的地上，冷声道：“该怎么做全凭你自己做主。”

　　说罢江馥雪转身出了营帐，她以往觉得青隐此人野心太重，心中留不出位置来放她。儿女情长，感情这件事终究容不得一丝一毫作假，如果两个人不能把感情摆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只会让一人活的卑微，在一起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

　　如今，江馥雪却要感谢青隐的这般做法，心怀天下是好。一个拥有足够野心和能力的人，才能和她一同走向那个位置。他杀我族人，灭我江家，重活一世仍是如此，我定要他万里江山做赔。

　　青隐一步一步，不需要她开口，他就已经安排妥当。江馥雪不愿看清青隐的野心，她就故意不去看，如今一点点看清，也并无不好。

　　至少这人还是值得她托付这一生。江馥雪想要笑，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那个江家嫡女，这一世也该肩负起江家的责任了。青隐对她不管真心假意，能助她达成所愿，她不该开心吗？

　　江馥雪想要放肆的笑，扯动嘴角却感受到利剑刺入心脏，一点点剖开的痛楚。她要撑起江家，搅乱北冥的天，就算此刻江父能从地府爬出来找她算账，她也绝对不会悔改。

　　她指尖蓦然一痛，藏在手腕上的枯蛇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一个头，牙齿轻轻咬上江馥雪的指尖，蛇尾轻轻晃动，绿豆大小的眼睛紧紧看着江馥雪。

　　江馥雪这才反应过来，时间过了太久，它也该是饿了。江馥雪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药丸还在，随手给枯蛇扔了一个药丸。走了几步，抓着一个侍卫问道：“夏草在哪儿？”

　　侍卫不敢隐瞒，报了一个位置，见江馥雪抬步就走，问道：“姑娘不等等，江少爷吗？”

　　“他？”江馥雪调子一扬，随即平静道：“他还是留在这里和你家世子好好谈谈为妥。”江晋的身份留在青隐这里，被利用也好，被放走也好，皆是他的命。

　　江馥雪不指望江晋能同她一般这样逆反天下，他要是坚持守着忠义，她左右不过是缺席多少年的姐姐，留着也没什么用。他死了或许更好，也省得活在这番痛苦中。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凭借着冥蝶引路，加上身份特殊，一路上畅通无阻，直至寻到夏草。夏草身旁，一个白发老头正在熬药，头发乱糟糟如同稻草，衣服也沾染灰土，身形佝偻。

　　江馥雪一怔，道：“前辈。”

　　药老手中动作一顿，从袅袅白烟中抬头，一双矍铄的眸子看向江馥雪，喜悦涌了上来，片刻后变成叹息，沙哑的声音道：“丫头，你还是被他找到了……”

　　无论她计划如何，还是被青隐找到了，江馥雪抿唇一笑，道：“命该如此，如何能逃？”她走过去，闻到空气中的药草味儿，疑惑道：“夏草受伤了吗？”

　　药老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躺在草堆上的少女，再看看江馥雪，问道：“阿雪啊，你在哪里遇到那个女娃娃的？”

　　“来天衣城途中，她给我了夏芝草，我帮她采了些草药。可有什么不妥吗？”江馥雪走过去，接过药老手中的破扇子，掌握着火候。

　　药老也没推辞，退开两步起身，扶着腰缓缓起来，连声叫道：“老咯老咯，这身子骨不行了。”这痛苦的呻吟哪像一个倨傲的医仙，怎么看都是一个老顽童。

　　江馥雪再多复杂的心思面对药老也少了些许，轻轻笑了，只想说“他尚且年轻，怎会老了？”就看到药老走路的样子不再方便，右腿有些坡，看样子是膝盖受了伤，难道真的是老了得了老寒腿吗？

　　药老就着茅草堆做了下来，右腿伸开，从怀中拿出一个酒壶喝了两口，慢悠悠道：“这可是个苗族女子！”

　　苗族？江馥雪见女子腰上花纹就猜测有异，不过两人并无太多交集，她采了药就会离开，几日相处下来夏草本性不坏，是不是异族有什么区别？

　　这北冥先祖和江家先祖还是结拜兄弟呢，不也是害的江家沦落至此？江馥雪看着面前的药，道：“她是个好孩子。”不然药老又怎么会给她熬药呢？

　　药老哼哼一声，不满道：“苗族女子皆是最擅长练蛊，说不定她当初对你好心是看上了你的体质。”

　　蛊毒缠身，染上瘟疫而不死，是个倔强的性子，若是用来练药人是最好不过了。江馥雪明白药老所说，她仍是看着面前的药，苦涩的药汁弥漫开来，熟悉却不难闻道：“那群疯子真是糟蹋药材，练了这么久一事无成。”

　　“什么疯子？”

　　“还能是谁？无心谷那群畜生。这里得了瘟疫的人，死了的，半死不活的都成了尸人。”夏草能在这种环境下苟活至今，绝不简单。

　　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想要活下来的人，江馥雪停了手中动作，用内力灭了火，侧目去看药老，道：“你倒是好心，还学会主动给她熬药了。”

　　江馥雪眉眼含笑，浅淡的笑意最是惑人，药老这个老头子看了心都软了下来，他一怔，江馥雪打开药罐子就要倒出里面的药，当她真正闻到药材的时候，猛地该上药罐盖子，骤然起身。

　　她眸中有惊讶，看着药老张了张口，蛇蝎草，返魂香，夺长信……一味味药材剧毒无比，按照一定比例被补药调和，熬成之后会变成对专门医治药人的药汁。

　　药人本就是拿药练成，自练成那一刻，容貌便维持现状，浑身皆是药，也正因为如此，若是服用简单的药材则会影响药人本身。

　　炼制药人本就是为了入药，若是破坏药性，药人功效不再，则功亏一篑。药老说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些吗？江馥雪睫羽颤动，缓缓蹲下去，拿过一旁的碗把药倒入碗中。

　　等她再走近夏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抬手解了夏草的穴道。夏草婴宁一声醒来，双眸颤动，看到江馥雪端着碗半蹲在她面前。

　　“姐姐？”夏草早就看到了江馥雪恢复容貌后的模样，可再一次细细看到，仍是会忍不住出神，她痴痴一笑，道：“姐姐真好看。”

　　江馥雪把药送到夏草手中，道：“喝药吧，当心烫。”

　　夏草看了眼江馥雪手中的药，心中微微诧异，后又想到江馥雪的本事，懂她这些也不为过。既然是江馥雪亲手熬得药，她欢欢喜喜接过去，拿着汤匙小口小口的喝着，仿佛这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甜水。

　　江馥雪看着夏草此番举动神色温柔，寒眸眼底有沉黯的神色掩藏其中。难怪夏草不怕被她传染瘟疫，原来是如此。她抬手摸了摸夏草的发，道：“你先喝药，我出去一下。”

　　她朝药老使了一个眼色，药老从地下起身。他大约真的是身子骨不好，单从地上起身就得用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扶着腰。江馥雪见此，过去扶起药老，搀扶着他离开这里。

　　药老武功算不得上顶尖，但在医者中也是佼佼者。加上常年用药，身子骨怎么会差到这般地步？江馥雪垂眸看去，药老右腿怎么看都不太灵便，两人走出数丈，方停下。

　　“为何……要熬那副药？”江馥雪低声问，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可见到那服药之后还是忍不住心惊。

　　药老幽幽叹息，道：“这种事哪儿说得清楚。药罐子要活着，他……得活着。”他说到最后带着无奈的叹息，沉痛而悔恨。

　　江馥雪垂眸，道：“是我失算了……”她把蛊虫引到自己身上，有用换血之法，以为这般就能救了青隐。谁知她体内本就是暗藏蛊毒，心头血取出，虽是拿走了一只蛊虫，也给青隐送去了一只。

　　“他能撑到现在来找你已经是极限，现在不过用药拖着……”这也是药老会随行的原因，能找到江馥雪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解救之法。要是救不了，两个人都得了蛊毒，死螚同穴也是一件好事。

　　谁让看见了夏草呢？被练得这么好的药人，取了她的心脏入药，定能解开了青隐的蛊虫。人心最过自私，药老也是一样，自江馥雪逃走之后，青隐性情大变，剜去他右腿的膝盖以示惩戒。

　　如果不是他尚且有用，只怕药老也活不到现在。这一路上被青隐折磨人的法子折磨，他也是受够了，只想早点了却这一切。

　　“夏草是无辜的。”江馥雪如此说道，药老只道：“这世上，无辜的人何其多？”

　　江家也是这其中的无辜人。只是，非得如此吗？今天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江馥雪手里，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这该是江馥雪的抉择，她不想抉择。

　　见她不说话，药老这才正式打量江馥雪，几圈下来，惊讶不止，道：“你的蛊毒当真解了？”

　　江馥雪本欲点头，看到不远处的夏草之后，她缓缓摇了摇头，只道：“有缘寻得了红参，暂时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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