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领着小家伙一道回了公主府。
唇红齿白的小孩儿,伶俐懂事儿,又有着皇族世子的身份,他顺理成章地成了阖府上下皆喜爱的人物。也因了他的存在,苏紫方才恍然意识到,府里以往是有多清冷寂落。
连刻板严厉的兰嬷嬷也会含着笑赞一声,“好漂亮的孩子。”
没人想得到慕西晚竟会成为某人的困扰。
初时,秦初也喜爱这孩子,乖觉可人,又会甜甜地唤他“姑爹”,他甚至也动了要与公主生一个儿子的心思。
接着,他便发现了难处。
不要说与公主生孩子,他连与公主亲近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无论何时何地,他去寻公主的时候,总能见到那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冲着他展开一抹纯纯的笑,“姑爹……”
秦初在书房里思忖了半晌,忽然站起身,回房了换了衣裳,吩咐下人“告诉公主,不用等我用午膳了。”,他出了门也一直没有回来。
苏紫不知还能拿小晚做多久的挡箭牌。入宫以前,她确然有过与驸马认真过下去的想法,可当她躺在清柏的床上那一刻起,她便已然失去了与驸马在一起的资格。
秦初对她的示好,她并非视而不见,但她已不能有半分回应。哪怕她仍旧不会有入宫为妃的心思,却也没法再接受秦初。
在晚霞纷纷开放的时候,秦初领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丫头站在了她面前,他微笑道:“小晚,这是我的侄女嫣然,你该唤她一声姐姐。”
这一招显然极有用,孩子很快便能玩儿在一块,苏紫的故事已然没了吸引力。
苏紫坐在凉风轻抚的亭子内,望着草地上在玩儿过家家的两个小孩儿,一时哑然无语。
秦初坐在了她的身旁,似乎为了掩饰般道了一句,“我回了一趟家,远方表弟将嫣然寄养在家里边,见她孤单,我便带了她来玩几日。”
苏紫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本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与她说,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秦初望着她的侧颜,忽然感受到了凉风的寒意。
良久,他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说一声,希望你不要怪我的自作主张。”
苏紫转过脸,以安静的目光等待他说下去。
“在宫宴上,皇上问了我脸上的伤。”秦初目光有些复杂,“他自然不会是关心我。”
苏紫垂了眼睑,隐约猜着些什么,她问,“那么你怎样答?”
顿了顿,他道:“我说,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
苏紫的心颤了颤,有些微的发白。
以为她是怨怪他坏了她的名声,虽说夫妻间还在意这个有些怪异,他却仍旧解释道:“公主,我也有些后悔,皇上当时的脸色便不好,不知是否生了气,连晚饭也没有露面。”
“我并没怪你。”苏紫茫然若失地看着远处,“一句话而已,没什么要紧的,真的没什么要紧的。”
她越是这样说,秦初越是觉着自己唐突了,同时,他感到自己与她的距离又变远了,但他不知原因。
晚风添了几分暮色,轻缓地吹拂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如海一般深且静,令他看得有些怔然,这种类似于决然的神情让他不安。
良久,她望着他,声音在暮色里消融成灰,“驸马,你可以纳素云姑娘入府。”
震惊过去,秦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没了镇定,“公主,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与素云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去看过她几次,也仅仅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而已。”
苏紫站起了身,“有关系也不要紧,驸马,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罢。”
秦初拦住了她的去路,眉头紧蹙,沉声道:“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苏紫道:“我只是不希望自己会阻碍你的人生。”
秦初愕然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公主,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从没觉得你会阻碍我的人生。”
苏紫望着他,“但,我是这样认为。驸马,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应该重新走回你自己的路,不要再为了你妹妹牺牲。”
他怔住,“公主认为怎样才是我自己的路?”
苏紫看着他的眼睛,“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娶一个贤淑温柔的妻子。”
在成亲以前,这确然是他对自己的定位,可……他苦笑着叹气,“公主,你不能拿以前的标准来衡量现在。”
苏紫也随着叹了口气,“那么算作是你阻碍了我的人生,行么?”
秦初的身形微僵,“公主,你的意思……”
苏紫以一种急切而坚决的口吻道:“没错!我的意思就是想要离开你,我是先皇御赐的镇国公主,是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女,而你只是一个将军之子而已,你以为我会甘心做你的妻子么?”
***
秦初离开了公主府,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无人知晓他的去处。苏紫并未担心,因为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来面对事实——他朝夕相对的妻子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贪慕虚荣的女人。
次日,慕西晚被他的母亲接回了家。以华烟对她的厌恶程度,坐在马车上等着慕西晚过去才正常。然而,华烟不但进了公主府,且没有丝毫找茬的意思,还能温言软语地与她说话。
苏紫满头雾水地送她到了府门口,华烟走了几步,忽而扭腰看她,目光竟是多年未见的真挚,她道:“阿紫,你应当去枕霞楼看看。”
小玉站她身旁,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困惑地眨眼,“公主,枕霞楼是什么地方?”
她在古代少有的几年荒唐肆意岁月,同慕邵楚、安宁他们几乎是无所不至,枕霞楼这样一个闻名凤朝的风月场所自是没有放过。
里面有着各种类型的美人,任君抉择。
里面有着最销魂的烈酒,供君长醉。
沉默半晌,苏紫方叹了口气,道:“那是什么地方不重要,但我或许晓得驸马在哪里了。”
苏紫没有去枕霞楼,甚至没有派下人去打探消息。
有些痛苦,唯有放纵才能解脱,有些事情,唯有痛苦,才能放下。
所以,她相信再见到秦初时,他一定会不再是以往的样子。
***
驸马长住枕霞楼,终日眠花醉柳,这样的事情自是瞒不住众人,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民间的百姓说得怎样难听,公主府的下人晓得,但苏紫不愿听。总归不过她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至于宫里的反应,苏紫是在被太后下旨请入宫方知晓的。
宫女、太监们低垂的睫毛下偷偷投来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苏紫在这样的目光里,步伐平稳,下巴微扬,毫无胆怯与怒意地走进了太后宫里。
太后为这件事气得病了,她半躺在榻上,清柏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秦雨晗则坐在床沿上给太后喂药,还一面安慰着她,“太后不要气了,我看事情未必如表面这样简单,若非公主做了什么错事,大哥也不会……”
她的话显见是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了。话没听完,太后便一把推开了秦雨晗的手,秦雨晗惊呼一声,药水已淌下来,打湿了她的裙子。
黑乌乌的一团,散发着难闻的药气。
若非眼前的人是太后,秦雨晗早已跳起来要骂死她了。
苏紫进来时,正听到太后怒道:“你滚开!你们秦家人做了错事,竟还要怪到阿紫身上?难不成是将哀家当成了死人?”
秦雨晗心生怨怼,下意识地要辩驳几句,却被清柏拉到了一旁坐下,她只好嘟着嘴不吭声了。
清柏转身吩咐宫女来清理干净地面,便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紫,他眸色微微深了些,见她俯身行了礼,他淡淡道:“起来罢。”
秦雨晗哼了一声,她很不待见苏紫。
苏紫在床边坐下,看着太后有些憔悴的脸色,低声道:“姑姑,对不住,我不该让你担心的。”
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哀家如何能不担心?你说说,到底是怎样回事儿,哀家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紫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恳切地看太后,道:“姑姑,这是我与驸马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太后一听便火上心头,“你要如何处理?以前未看出来,秦家那小子竟是这样儿的可耻之徒,他摆明了是没将你放在眼里,更是不将我们皇室放在眼里!哀家定要治他的罪!”
苏紫心下一惊,忙道:“姑姑!您不要那样做,驸马并没做错什么!”
别说太好,连秦雨晗也不禁惊讶地看她。
清柏唇角却有了些淡淡的玩味笑意。
自己夫君流连花丛,她却说出这样维护他的话,要么是太深情,要么是真话。显然,太后倾向于相信前一种。
太后叹了口气,怜悯地道:“阿紫,你对他好有什么用处,他不会珍惜。”
对于太后的误解,苏紫默然片刻,道:“姑姑,哪对夫妻没有闹过矛盾呢,您放心,我会尽快解决此事,若我实在无法解决,那时姑姑愿意怎样做,哪怕是杀了他,我也绝不阻拦。”
太后看了她半晌,除了同意也没了其他法子,自家侄女这种固执的性子,倒是与兄长如出一辙。
她叹着气道:“阿紫,你记住,哀家一直在你的身后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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