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的事件过去之后,学堂里的学子们都谨小慎微,甚至已经没有人对我公开挑衅了,每个人都写了悔过书交给了周夫子。估计周夫子那里的悔过书肯定都能摞成一尺高了。
自从栗棠夫人嫁给祝经纶之后,学堂的大门就偶尔打开,因为栗棠需要进城买些日常用的东西。这样一来,家住在郸城府内的几个学子也就会趁着开门的机会,在没有课业的时候偶尔回家探望,只要同斋舍居住的人不讲,夫子们也不会知道。
不过,我和成碧小姐是最守规矩的,几乎除了讲堂就是后面的住所,比在谭府时还规矩。
学堂的课业安排是每十天便有一天的独立修习日,这一天由学子们自由活动,原则上不让外出,学子们可以借阅学堂书馆内的书籍,也可以与三两好友到外面游戏,或者就蒙着头在斋舍里睡上一整天,只要不违反学堂纪律,无论做什么夫子们一概不干涉。
这一天正巧赶上休息日,栗棠拉着祝经纶到城里去了。因为有了栗棠陪伴,祝夫子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但穿着打扮更整洁干净,连生活热情也高涨不少。
我和成碧小姐没有事做,两个人便搬了两把椅子坐在了一颗梧桐树的树荫下。小姐拿着一本正在学习的《古文注解》,这本书是祝夫子写的,他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历史上的一些优秀文章都解说、注释了一番,不过,有些文章过于艰深难懂,所以并不太好学。成碧小姐倒喜欢学这个,一看就有现代学究的劲头。
我不想看书,便把自己的古琴搬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弹奏。跟司马晦学了一阵子琴,大致的技法我也都会了,无外乎都是手指头上的功夫,勾、抹、捻、压、滑、挑、按,就这几个简单动作,来回循环使用。不过,动作容易掌握,若要弹奏出连贯、优美的旋律来却实在困难。
琴声断断续续的,时高时低,有时还带着刺耳的尖音,我自己听着没什么感觉,不过,旁边坐着的成碧小姐却实在听不下去。她把手中的书放下,扭头对我说:“锦心,你别弹了,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看小姐这个痛苦的表情我有些怀疑,难道真这么难听吗?怎么我前天弹奏的时候,司马晦还连连点头,夸奖我进步很快呢。
谭成碧仰头望了我一会,问道:“你和那个司马晦学了半个月了,他弹的如何?”
我如实回道:“虽然听不出什么奥妙,不过,他的琴艺的确很好,大约能抵得上小姐!”
谭成碧不太高兴,撇了撇我:“是他的琴艺好,还是他的人好?你现在居然学会帮别人的腔了?我自小学琴,到现在已有十余年,难道还不如一个男子?”
谭成碧在琴艺上是十分自负的,她的确从四五岁开始就随一位琴师学习,十年里已经换了三个琴师,若说她女红、诗文不优秀她不生气,但若说她琴艺比不过别人,她就恼了。
我自知犯了忌讳,赶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算是自罚,随后又转圜话头说:“锦心说错了,小姐别生气!小姐又不是不知道,锦心哪里会听琴啊?不过听着都成个调调,觉得那弹琴大约和弹棉花差不多,所以才随口说的。要说琴艺,小姐说不上是郸城第一,肯定也能进前三甲!”
谭成碧被我逗着捂嘴又笑了:“什么前三甲,你还当是金科殿试呢?女儿家弹琴不过图个自娱自乐,烦恼时解闷、开心时抒怀罢了。”
“小姐说的是。”
我向谭成碧身边靠了靠,头顶片片的宽大梧桐叶遮蔽出一团浓密的阴凉,又有习习的微风吹进院子,很是舒畅。弹琴弹的浑身僵硬,便开始伸长胳膊、在谭成碧身后做起了广播体操的伸展运动。
伸胳膊踢腿的空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有一条人影子晃来晃去。
“谁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还不进来!”我冲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谭成碧被吓了一跳,我们两人都抬头注视着门口。
因为院子没有关门,所以那人抬腿两步就进来了。
“姐姐,锦心,你们真在这里?”
进门的人是谭少迁。那日在食堂时我没有认他,混乱之中他也没有找到谭成碧坐的那张桌子。大约心中仍有疑团,所以才趁着祝夫子不在跑到这所院子来查探究竟的。
他探头探脑地站住,不敢再往里走。我朝他点手,“进来吧,今日夫子和夫人都出去了!”
谭少迁赶紧朝门口的人轻声呼唤:“成在,进来吧,锦心就在这里!”
楼成在从谭少迁的身后现身了,两个人被我招呼着坐在院中,还一边好奇地扭着头东、西地看了个遍。
“没想到,姐姐和锦心竟和祝夫子住在一处!”谭少迁说。
此话说完,就被谭成碧用书本敲在了头上:“胡说什么?我和锦心是随栗棠姑娘住进祝夫子的学堂的,何时与夫子住在一处?”
谭少迁伸手捂着脑袋,以抱怨的眼神斜向看我,小声道:“我又没说错,干嘛打人?”
我问谭少迁:“你来找我们可是有事吗?”
谭少迁拧着鼻子、搓着手、低头来回晃荡了一圈后才对谭成碧说:“你们俩从家里偷跑出来也不说去哪?可把爹爹急坏了,衙门里的差役还有守城的那些官兵前一阵子几乎翻遍了全城去找你们,到处都没找到!爹爹说,定陵王那边催促着亲事,他实在没办法,就说你病了,才拖延下来。后来,王府的管家又来了咱们府里,指名要见锦心,可爹爹又找不到人。王府的人起了疑心,甩着袖子走了。你们两个还敢逃婚,真是胆大妄为!娘气得差点上了吊!还说这事肯定是锦心的主意,回去要扒了锦心的皮呢!”
想到谭夫人那冷冰冰的脸,我立刻打了个寒颤,当即发誓再也不回谭府去了。
谭成碧被这番话触动,着急地问:“后来怎么样了?爹爹如何向定陵王交代?若不然,我便回去吧!”
成碧小姐果然是不禁威胁,怎么谭少迁这么一番话就把她的锐气给打击没了呢?
谭少迁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清早学堂开了大门,我趁机也回府了一趟。爹爹说,那定陵王托人带了封信,说小王爷与姐姐的命相不合,怕是会相克,所以呀,人家把亲退了!”
“是吗?真退了?那我呢?”我赶紧抢步到谭少迁面前追着问他。
“怎么?还有你的事?我爹没提你呀!”谭少迁瞪着我,不明所以。
我舒了口气,心想:大约小姐与小王爷命理相克,我也就免谈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
成碧小姐听了也很高兴,扭头向我说道:“这么说,我们不必躲藏着了,可以随时回家去?”
我点点头,“当然当然,小姐随时都能回家了!不过,锦心喜欢这个学堂,就不陪小姐回去了!”
成碧小姐回去自然可以和老爷夫人相安无事,可是我——就要倒大霉了。自古小姐出事,无论对错,受罚的可都是身边的丫头,这是铁定的规律,我可不能送上门去让谭夫人扒我的皮!
我凑到小姐耳边,极其小声地说道:“别忘了,唐及还等着你回话呢!”
成碧小姐立刻羞红了脸,攥着自己的书本回了屋子。
我又和谭少迁、楼成在侃了会大山,总不计都是说些学堂里的事情,还有祝夫子的事,他们两个都提到了司马晦这个人,我侧耳听着,觉得这个人在学堂里着实算的上人物。聊的尽兴,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子,因怕碰到祝夫子,不敢多作停留,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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