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洪之渠的话，我鼻子都快被气歪了。太子在一旁也用十分狐疑的目光看我，显然是对丞相的弹劾有些同意。

　　金殿的玉龙宝座上，皇帝阴了表情，“谭爱卿，洪丞相所奏确有其事吗？”

　　我赶紧上前两步，在御前重礼拜倒：“万岁，丞相所说的考前动员大会之事的确是臣操办的，当时很多朝臣都参加了，太子和丞相也在其中。众目睽睽之下，臣焉能有收受贿赂之举？至于丞相所说的学子们写颂歌之事，臣并不知情啊。那登州的学子储梓歌和燕北的学子巴图俊是否写过这些东西，如何写的，也从未在臣面前吐露，所以，请皇上明察——臣与这些榜上学子并无私下交会之事。再者，这二人的才学和能力有目共睹，他们的试卷也是刚才皇上亲自过目了的，臣怎敢举荐无能之人？更不敢做那祸乱朝纲之事？”

　　我不得不努力为自己申辩，心道：不知道这次洪之渠暗中抓了我什么把柄，所以才敢在金殿上公开发难。

　　我一番自我剖白，把皇帝的疑虑打消了过半，可洪之渠如何肯就此放过。

　　“万岁，谭大人自然不会承认暗收贿赂。但臣现有证据证明——”说着，洪之渠不慌不忙地走到龙案前，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浅蓝色的手绢样的方布，随后又说道：“皇上明鉴——登州的学子储梓歌，燕北的学子巴图俊和吴地的学子任中贤既是万岁钦点，臣也没有话说。这三人都有真才实学，确能当得头三甲。但，这张绸布上面的几个人，却都是花钱买来的功名，根本就是草包一个——而且，他们都已经承认贿赂过朝廷官员，所以才能高中进士。请万岁传这几人问话。”

　　皇帝拿起那道淡蓝的浅色帕子，也不知道那上面都写的谁的名字。身旁，传旨太监出去传旨，很快，就有三个人进了金銮殿。

　　刚迈进金殿的门槛，三个人就都埋头跪倒了，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根本不敢抬头。

　　“你三人可是今科的举子？”洪之渠问。

　　“回大人，是举子。”

　　“你们都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洪之渠又问。

　　“小人汪郁，湘南宿县人，。”

　　“小人文成扇，荆北滁州人。”

　　“小人张淳，淮南怀安人。”

　　“你三人，可是都中了今科的进士？”洪之渠继续逼问。

　　“是，是——”

　　三人的头更埋的深了。

　　“你们不要害怕，既然中了功名，皇上要考你们的学问，你们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知道吗？”洪之渠缓和了语气，同时朝皇帝递了个眼色。

　　皇上这才开始问话：“湘南宿县有座上古神庙，祭奠着女娲之塑像——你可说说，那里的人文如何？”

　　湘南宿县汪郁听了半晌不说话，抓耳挠腮的，似乎很是紧张。最后抬了眼皮向一旁目的洪之渠以目光求助。洪之渠遂提点道：“皇上问你，宿县百姓间的关系怎么样？风俗如何？”

　　汪郁舒了口气，这才回答：“回皇上，宿县的百姓吃的饱、睡的香，本地风调雨水，邻里和睦——四季都不刮大风，粟子长得很好。”

　　皇上问他民情民风如何，他却听不出，说什么不刮大风，粟子长得好。这个汪郁，却是个白丁，估计斗大的字不认识两筐。

　　皇帝脸色阴沉，又问另一个：“荆北之地可有佳话啊？你——来说说。”

　　荆北滁州的举子文成扇听了这话，连连磕头，不住地说：“皇上，小人有罪，小人不该买卖功名，小人不敢说假话，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文成扇更好了，不打自招了。

　　皇帝这时候已经面沉似水了，手按着龙案，声音带着怒意：“你可是怀安的？以怀安的特产为题速速做一首诗来。”

　　淮南怀安，特产是金桔，皮薄如纸，甜蜜芳香，又有止咳化痰平喘的功效，因此负有盛名。这道题也不难，只要稍微学过几年私塾，也都能对得出。

　　可张淳在看见刚才身旁两位举子的窘态后，吓得魂都掉了半个，根本就不在状态。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才说出两句：“怀安真是好，金桔是个宝。个个甜如蜜，保你吃不腻。”

　　这也叫诗——和我一样，殿上的几个人无不大跌眼镜。

　　皇上生气，“啪”一拍龙案：“来人，先抓到外面候审！”

　　面如土色的三个人被外面的武士拖了出去。

　　皇帝面向我，“谭大人，这三人——明明毫无才学、目不识丁，怎的也上榜了？你和太子如何做的监考官？”

　　实话说，我对这三人没什么印象，如果他们果真是白丁，那么他们在考场的试卷绝对是被人换过了的，他们肯定是事先就知道了测考题目，又在面试中得到了帮助，否则绝不可能轻易过关。

　　“皇上——”我跪倒下去，如实回禀。“这三人有可能买到了试卷，并得到了测试题目。”

　　“哦？那谭爱卿可说说，他们是不是通过贿赂朝廷官员而上榜的？他们如何贿赂的，又贿赂了哪一个？”皇帝阴测测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臣——着实不知。”我挺了挺脊背，回道。

　　“万岁，这事也好调查，只要问问外面那三人就知道了。”洪之渠这时候及时提醒。

　　“好！”皇上点头，外面候审的三个人又被武士们推了进来。

　　还是洪之渠问话。“你们三人都承认自己是买卖功名吗？”

　　三人都点头，“那你们抬头看看，金殿之上可有你们当面贿赂过的官员吗？”

　　话音落下半天，三人都不敢抬头。

　　“这是皇上的旨意，再不执行，按抗旨论处！”洪之渠威胁了一句，三人才同时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在我、太子、洪之渠三人中间来回逡巡一圈，默然地摇着头。

　　我心里松了一下。

　　“你们可认识他吗？”洪之渠又指着我问道。

　　三人定睛看我，半天才有人说话：“他是太子太傅谭锦心大人，我们认识。”

　　“你们确定不是通过谭大人买到的功名吗？”洪之渠再问。

　　这时候，张淳忽然说话：“回丞相，我们没有见过谭大人，但是我们却是通过谭大人的关系买的功名。”

　　“哦？这怎么讲，你要如实禀奏。”

　　“我们听说，每一次朝廷的春闱考试都有买到官做的。在我们家乡也有，所以，这次就动了心思。家里花了许多钱给我捐了个举人，进都城后听说是太傅谭大人主持今年的春闱，我们就到处打探消息——后来，有人给我们引荐，认识了谭府的总管大人，我们每人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买到了这个进士。”

　　“谭府的总管？叫什么名字？”我沉不住气了，插嘴问道。

　　“听说以前是伺候皇上的，宫里都叫他小印子，我们就叫印公公。”

　　听三人这么一说，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连小印子的底细也被提及，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这件事——我是被牵扯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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