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冤家1
女帝扬长而去,寂静的殿内似悄无声息,却久久回荡着那一句话。
“物竞天择,而朕,就是天。”
桑桑依旧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濮阳蕊这一句话几乎震撼了她的灵魂,难道说不论做什么,不论怎样努力,最终的最终,一切仍旧操控在她的手里?
只因为她是天,她是帝王?
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张宽阔炫目的龙椅,漫漫千年,数以万万计的人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唯独坐过这一把龙椅的人,不论明君昏君,不论成功失败,都会被写入历史,传承万代。
桑桑的心微微颤动着,一股奇怪的念头悄然来袭,可是道不清说不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心里在想什么。
“沈姑娘,走吧,皇上说你可以出宫了。”有陌生的宫女进来催促,站在她身后道,“沈姑娘赶紧走吧,再晚可就天黑了。”
桑桑的腿有些麻木僵硬,慢慢爬起来朝那宫女欠身致谢,而后跟着小太监一路往宫外去。这些天发生的事,都那么突然,那么迅疾,从被捕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变得被动,,即便眼下恢复自由身,她仍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又被捉回去。
赵舒月怎么了?齐纪彰怎么了?四公主又怎么了?沈桑桑存在于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桑桑!”熟悉的声音响起,或者说更熟悉这把声音凶蛮地连名带姓叫自己,也就是在这几天里吧,这声音深深刻入了自己的生命,大概永远也去不掉了。
濮阳舜奔至桑桑面前,似大大地松了口气,双手扶着桑桑的肩胛将她上下打量:“没事了?我没想到姑姑会召见你,而且还那么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怪我!”
“怪你?”
“都怪我。”濮阳舜蹙眉,毫不顾忌这里还有宫人往来,一把将桑桑纳入怀里,“是我太大意,大得意,本想帮你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可事情与我设想的大相径庭,是我太低估皇上,是我太天真了。”
桑桑轻轻挣脱开怀抱,抬头看着他,果然濮阳舜脸上有不安,而听着他一句句“是我、是我”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桑桑就无可遏制地心痛。
“我不是没事了吗?”她轻盈一笑,捧起濮阳舜的脸,“别虎着脸,我看着害怕,笑一笑,你在天牢里笑得多好看,难道是不喜欢我出来?”
“瞎说!”濮阳舜心中释然,挽着桑桑往后走,将她抱上马鞍,自己又坐到身后,把桑桑拢在怀里勒了缰绳问,“想去哪里,你的家,还是王府,或者去看你姐姐。”
“想回家,回家洗澡,好好地洗澡。”桑桑软软地贴在他胸前,好似将自己交付与他,懒懒地说,“然后好好地睡上几天几夜,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想。”
“好。”濮阳舜没有任何的反对,轻扬马鞭,径直带着桑桑回家。
这一边,淳亲王府里阴霾不散,自王妃小月后,王爷又病倒,这几天府中出入最多的便是太医大夫。更叫人咋舌的是,眼下又突生变故,王妃小产的原因竟另有论断,甚至皇帝已雷厉风行地将那院判逮捕入狱,更气人的是,沈桑桑竟安然无事地被直接从天牢释放了。
“主子。”卧房里,春芽看着几乎气绝的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谁也没想到女帝会这么狠,一下子把事情的风向全转了,反而弄得好似是公主自己不知保养才没了孩子,那个沈桑桑实在太厉害,究竟是用了什么魔力,让全世界都围着她转?
“王爷怎样了?”赵舒月疲倦地睁开眼睛,头正裂开一样的疼着,伸手压在额头上减轻痛苦,一边微喘着问,“他的身体要紧吗?我也不能去看。”
“早就苏醒了,但整个人闷闷的,问他也不说话。”春芽无奈地回答。
“他今天去了哪些地方?”赵舒月声调低沉,小产后一直没有好好调养,如今再加上气血攻心,身体已极度衰弱,“是下了朝直接去的天牢吗?”
春芽抿了抿嘴唇,聪明如她根据今日的事已猜了几分,就是不知道若告诉主子,她也猜到的话,眼下这身子还能不能挺住。
“怎么……不说话?”敏感的赵舒月感觉到一丝不安,苍白憔悴的脸微微转过来,入目便见到春芽纠结犹豫的神情,“说啊!”
“王爷散朝后并没有出宫,听说是被四公主请去说话了,后来听说兄妹俩大闹了一场,王爷甚至出手打了四公主,后来出宫的时候遇上忠亲王,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王爷就跟着去了天牢,再后来的事,您也看到了。”春芽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赵舒月果然呆在了那里,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春芽,半晌吐出一句话:“你前面说什么?四公主什么?谁大闹了一场,纪彰他……”
春芽把心一横,哆哆嗦嗦道:“奴婢猜想,只怕四公主对王爷坦白那一晚的事了。”
噗一声响,春芽眼睁睁看着公主腾身而起,一口黑血喷出后身子旋即就软绵绵地坠落在床上,她疯了般扑过去喊叫,许久才见主子缓过一口气。
“奴婢去请太医来……”
“不要!”赵舒月无力的拽住了春芽,喘着短促的气息一字一顿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
“主子,你的身子可怎么办?”
“我自己心里有数,死不了的。”赵舒月深深闭上眼睛,双手十指紧紧拽着丝质床褥,咬牙切齿,双唇发颤,身体也越来越僵硬,终是低吼出一句,“齐雅宓,你这个蠢女人,你竟如此歹毒,如此歹毒!”
“主子,求您平静下来,求求您。”春芽也不顾什么理解,直接上来掰着公主的脸轻轻揉搓着,“不要再生气了,一切等您身体好了再说,公主,公主……”
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赵舒月瘫软在床上,终于疲惫得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是从嘴里呢喃几句:“我不能认输,我不能说,只要他不提……眼下,也不过是你我的猜测……”
春芽也知道,事情或许有一线转机,现在只是猜测四公主坦白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也许另有别的事给了王爷沉重打击。
“对,咱们先不能自乱阵脚。所以公主要好好休息,别再动情绪,养好了身体还怕有什么做不了吗?”春芽努力劝着,哄着,终是看着公主慢慢睡着,才舒一口气。
安静下来,春芽的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名字,沈桑桑,沈桑桑,沈桑桑!
“沈桑桑,你究竟是什么人?”
另一处卧房里,齐纪彰正独自躺在床上,他目光空洞、神情凝滞,自从醒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下人们问了几声都得不到反应,只因太医说王爷脉息平稳并无异样,估摸着主子的脾气是要独处静思,不然谁也不敢这样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
幸而手边还有一群忠心照顾自己的人,不然齐纪彰或许宁愿长眠不醒,因为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母子不合,兄妹相欺,夫妻背叛,莫说他本就没有朋友,如今就连至亲的几个人都把他当傻子一样哄骗,他还能指望这个世上有第四个人来安慰自己吗?
可原本该有这样一个人,偏偏把这个人送到别人身边去的,也正是自己。
所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记忆停留在天牢里,停留在桑桑释怀的神情上,他终于再看到了曾经的沈桑桑,原来并非是桑桑变了,而是自己的心被欲望所扭曲,是自己遗失了初心,于是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全变了。
想到桑桑,齐纪彰的眼眸里终于渐渐有了光彩,灵魂也慢慢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这一刻他感激桑桑,感激桑桑可以让自己再回忆出点滴的美好去挽救那漂泊的灵魂,不然若记忆是停在雅宓痛苦的叙述里,停在母亲冰冷的脸上,或停在赵舒月虚假的笑容里,他一定会继续崩溃下去,一定会任由灵魂四散飘零,永远永远地封闭自己,永远永远都不要面对这些现实。
“桑桑……”嘴唇微微蠕动,齐纪彰醒来后发出了第一声,“遇见你,终究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桑桑这里,跟着濮阳舜驱马到了家门前,下人们见主子终于归来,个个欢欣雀跃,但又拦着桑桑不叫进门,手忙脚乱地弄来火盆后,才要她跨着进来。
桑桑笑弯腰,嚷嚷道:“这算什么规矩?”
“除去主子身上的晦气。”众人这样说着,又突然意识到忠亲王和主子眼眉里流转的神采与从前大不相同,不由得窃窃私语,终有几个胆大地上来问,“二小姐,您和王爷这是……算相好的了吗?”
桑桑又羞又急,扬手就要打,呵斥她们:“赶紧弄热水给我洗澡,再问别的话,我统统把你们送回谷地。”
“啧啧,大小姐脾气不小啊。”濮阳舜在旁呀一声,笑嘻嘻说,“人家问问怎么了,难道你还会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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