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原微笑：“顺其自然，当然，前提是濮阳舜成为齐国的帝王。”他显然还是有些担忧，毕竟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桑桑也意识到这点，问平原：“如果濮阳舜不做皇帝，你会把我怎么样？”

　　平原笑：“把你原样带回去，我就没事。让你跑走去濮阳舜身边，我会被皇上责怪，如果他真的生气，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触及过他的底线。”

　　桑桑倒吸一口冷气，可不是吗，就是不知道底线是什么的人，才真正让人畏惧。而她也算领教过梁勇的深不可测了，这个人真真是天之骄子，自有他独特的天家气象。

　　“对了……有件事早该想对你说，又不知你是否在意，或者说了也根本没有意思。”平原难得这般犹豫，倒是桑桑笑，“我还有什么不能经历的？”

　　“是啊。”平原释然，才说起，“齐国四公主屡次传出病危的消息，大概你也听濮阳舜提过吧，之后她好过一阵子，但近日快马从齐国传递来的消息，说她命不久矣。我这两日犹豫再三，不晓得要不要对你提。只是我们如今最快是四蹄的马腿，又不能插翅飞入齐国都城，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

　　桑桑知道齐雅宓身子不好，离开梁国宫廷时，雅宣也托她问候姐姐，可因为之前濮阳舜说过有所好转，她完全想不到，竟然还会出现病危的状况。

　　“平原，你觉得她的病，是因病而起，还是因人而起？”桑桑垂下眼帘，心中隐隐有负疚。

　　平原问：“你觉得那个人是你？还是濮阳舜？”

　　桑桑微微抬眸，“我曾经对她说过很残忍的话，告诫她休想从我身边夺走濮阳舜，甚至讥讽那一纸婚约不作数，现在想来，我所谓的表现出的霸气，也不过是女人的小心眼。”

　　“你只是在可怜她现在生病，如果她健康，你就不会这么想。”平原平静地安抚桑桑，“不要轻易怜悯，这样会给自己增加莫须有的罪名，这不是你的错。哪怕你真的从她身边夺走的濮阳舜，也不是你的错。他们只有婚约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情感，濮阳舜的心从头到尾在你身上，他并没有背叛那位公主，而你也没有害过任何人。”

　　“平原……”

　　“大概是切身体会。”平原微微笑着，“桑桑你知道么，自从我放下，想明白之后，比那会儿心里惦记着你时，活得更自在，和你说话和你在一起，也变得自然平常，不怕有一天会失去你，你会是我永远的朋友和妹妹。”

　　桑桑眼眶微微湿润，比起梁勇这个死乞白赖要做她哥哥的家伙，平原才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和依靠，这样可靠的男人才配做一个兄长。

　　“往后濮阳舜若欺负我？”桑桑问。

　　韩平原大笑：“他若做了皇帝，我可就没法子了，你找皇上去，他们才能平起平坐，平等对话。”

　　“那个人太不可靠……”

　　亦兄亦友的情分，两人愉快畅谈，休憩一夜后继续奔往齐国，而此刻齐国境内，濮阳舜率领精锐亲兵顺利渡江直逼都城而来，快马回报皇子殿下离开都城只带了十数人来这里，濮阳舜的手下觉得不妥，劝说他：“也许十数人只是障眼法，将军不可轻信。”

　　濮阳舜当然不会轻信，可他却料到齐纪彰会按捺不住迎出来，毕竟对他而言，杀母逼宫代价太沉重，得到了帝位也会遭天下人不耻。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和自己和谈，能让自己送他坐上龙椅。

　　“他和赵舒月真是绝配，一个一心一意要做皇后，任何人都应该为她付出。”萧致慎愤愤然，“他自己也是，总觉得天下所有人都亏欠他，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可他又为此付出过什么？赵国大片的江山，是谁豁出性命日夜带兵打下来的？”

　　濮阳舜看着他笑：“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着急什么？”

　　萧致慎无语，但很快又说：“你少来，那天快马回报说他差点掐死四公主，你起得脸都绿了，恨不得当场捉他来揍一顿，现在还拿我开玩笑。我劝你少和他接近，万一你们真打起来，我是不怕你吃亏，就是你若先不小心重伤了他甚至杀了他，你再带兵入城就变得更尴尬了。”

　　“我明白。”

　　“话说，你到底给不给我一个准信儿，你带兵马回来，究竟要不要帝位。”萧致慎凑到濮阳舜的面前看，“这眼瞧着就到皇宫了，你别跟我说还没想好。”

　　濮阳舜欣然笑：“你猜对了，我还没想好。”

　　然而此刻都城之内，就在齐纪彰离开当晚的第二天，濮阳蕊便派人将王府重重包围，更把身怀六甲的赵舒月强行带入宫，她的侍女春芽则被留在了府中，在宫里女帝并没有虐待这个早已沦为亡国奴的儿媳妇，起居饮食皆照王妃的规格，样样周到。

　　只是女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跟赵舒月说话，彷徨不安的人一旦再失去与人沟通的权力。不出几日，就能磨光她所有的心志。

　　到这一天，赵舒月再也忍受不了这熬心的折磨，愤怒之下将送来的午膳全部摔在了地上，一个人捧着肚子缩在角落里哭泣时，女皇却踩着满地狼藉进来，威然立在门前冷笑：“你到底是熬不住了？”

　　赵舒月护着肚子，与婆婆泪目相看，她不知道婆婆还要怎么折磨自己，这一刻，却只希望她能放过腹中的胎儿。

　　“母皇……儿臣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皇孙……”赵舒月企图示弱，企图哀求，她不想死。

　　周福早已派人搬来大红木椅子，女帝缓缓落座在碎裂的杯盏碗碟之上，冷然看着儿媳：“听闻这些日子，你在家温柔如水，引得皇儿对你刮目相看。据说是因为觉得他受到了朕这个母亲不公的待遇，所以你便想着，另辟蹊径让他感受到残酷人世中仅有的温暖。赵舒月，朕不得不说，你的驭夫之道，还真有几分本事。”

　　“母皇……不是……”赵舒月明白，从前她背后有赵国皇室，女帝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一无所有，肚子里的孩子尚不能依靠，她想要保命，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低自己，低到尘埃之下，摒弃一切贵贱之分。

　　“可惜啊，太晚了，倘若你从一开始就如此贤良淑德，哪怕灭了整个赵国而不单单是皇室，你也不至于变成妾室。”濮阳蕊长长一叹，“妾室？朕怎么能这样说你呢，朕当年，也不过是个后宫妃嫔，而你至少，还曾堂堂正正一家主母。”

　　赵舒月泣不成声，“您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您要把纪彰怎么样……他是您的儿子，我腹中是您的孙子啊……”

　　赵舒月接近奔溃的边缘，索性嚎啕大哭：“为什么要折磨我，我做错什么了……”

　　濮阳蕊目色犀利，狠狠瞪着儿媳：“怪朕看走了眼，就像当年太过良善，也是瞎了眼信错了人，甚至葬送了儿子的性命，而你，也毁了我另一个儿子。”女帝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赵舒月的身上，“朕当初怎么会你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荒天下之大谬，赵舒月，你胸无点墨、愚蠢野蛮，你带给我儿子什么了？就如现在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么？你只会为自己活着。”

　　“我的错吗？”赵舒月的心突然冷了，笑容凄厉地瞪着婆婆，仿佛要抑制内心的恐惧，狰狞着变成伪装的坚强，反问女帝，“你这个母亲又做得如何呢？我何德何能毁了你的儿子，你不过是把罪孽强加在我的身上。真正毁了他的人是你，你谋逆篡位牝鸡司晨，是你把悲剧延续到今天，濮阳蕊，你就不怕死后，无颜见齐国历代先祖和你的丈夫吗？”

　　周福怒斥：“放肆，这些话岂容你对皇上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的嘴堵上。”

　　几个小太监应声要动手，女帝却拦下，冷然笑着：“不错不错，她到底没有趴在地上来捧朕的脚，本想看看她为了苟活能卑微到何种程度，现在倒觉得，这小东西身上，还真有朕年轻时几分样子。”

　　跌坐在地上的赵舒月听得莫名其妙，她这几日没有化妆，虽然满面泪水，也不至于太狼狈，再加刚才那一通豁出性命的反驳，这张脸竟也露出几分本该一个公主拥有的贵气。

　　“好好安胎，好好把朕的孙儿生下来，这才是你活下去唯一的依靠和资本。你在这里静静等着，看看有一日接你出去时，外头是什么天。”濮阳蕊撂下这句话，冷然起身离去，有宫女太监来收拾满地狼藉，越往外走，瓷片碰击的声音越轻，女帝趁着这声音还未消散，吩咐身旁周福，“好生给她安着胎，找最好的乳母等着奶孩子，至于她……就不必活到孩子出世的第二天了。”

　　周福怔一怔，旋即明白了女帝的意思，冷幽幽应答一声：“奴才遵旨。”

　　然女帝一行尚未走远，周福手下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手忙脚乱地在御前失了礼，女帝见他鬼鬼祟祟对周福说着什么，冷然问：“什么事？”

　　周福也不敢隐瞒，急着道：“太医说，四公主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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