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姐姐，我了无牵挂，姐夫一家那么疼她，我可以安心。”桑桑说罢很仔细地想了想，还是道，“没有了。”

　　“好。”韩平原应着，饮尽杯中酒后，又道，“此去归国，路途遥远，可能会遇到一些波折和麻烦，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周全，就怕你到时候会被吓着，我不会哄人。”

　　桑桑笑了，支着微红的脸颊欣然看着韩平原：“这条路一来一回我走了两遍，还有什么可怕的，即便怕也不能表露出来，我现在可是你们的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梁国。”

　　韩平原欣然笑出声，赞叹：“难怪皇上说若是别的女子，他或还会仔细去考量出身背景，将点点滴滴都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有混淆血统的嫌疑，但是你，就根本不必去追究，从骨子里就透着皇家贵气，恐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韩大哥你是在夸我，还是笑我？”桑桑问。

　　实诚的韩平原一愣，不知如何接下去，桑桑便笑：“我是不是你们的公主其实不重要，至少我是决不信的，我只是在做你们的公主，并非说我承认了自己的血统。”

　　韩平原想了想才明白桑桑的话，犹豫着问了声：“为何？”

　　“不为什么。”桑桑却笑得自然，“若是骨肉血亲的人，见面后当有一种前世注定的牵绊感，可我与你家皇帝之间，毫无这种感觉，说我迷信也好偏执也好，我接受他认我做妹子，甚至册封我的事实，可血缘，坦白告诉韩大哥，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信，更何况除了所谓的人证物证，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彻底让我相信的事实。”

　　“我……有些糊涂了。”韩平原的确绕不过桑桑。

　　桑桑笑：“即便是父亲说我是，我也不会信，不信就是不信，这些话今日对你这样说，来日我也会告诉你们的皇帝。”

　　“皇上会生气的。”这一句话韩平原却是笑着说，显然只是玩笑，“皇上对我说，只要你肯跟我回梁国，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所以信不信这种事，根本不会强迫你。”

　　“虽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连自己具体出生的日子也不知道，可我的命还是能叫许多人羡慕，生长在富贾之家，如今又被一国皇帝捧在掌心，再不知足，上天也会怒的。”桑桑说得有些凄然，笑也淡了。

　　“桑桑，难道你不想再见濮阳舜吗？”绕了半天，韩平原终于开口了，“看你故作轻松，更让人心疼。”

　　“相见又如何？我和他……”桑桑心头大痛，那半句绝情的话，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唯笑对韩平原，“多谢韩大哥体谅我，但也请您不要好心去促成我们见面，我不想再对着他，也故作轻松。”

　　“好。”韩平原应了，他凝视桑桑，看着她酒后绯红的脸颊上浓浓的哀愁，心疼之余却十分明白，他之于桑桑，大概穷尽一生，也只能得一声“韩大哥”。

　　但就为这一声“韩大哥”，他也会终生为之守护。

　　“桑桑，你醉了。”眼看着桑桑连饮三杯，韩平原再舍不得她折磨自己，夺下酒杯来，“你说过不想醉的，我送你回去。”

　　“好呀。”桑桑乖顺地应了，撑着桌面站起来，却似因酒使然，她直觉得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韩平原大惊，忙问能不能站起来，桑桑摆手，慵懒地回答，“好像不行。”

　　“我……”韩平原话未出口，双手已向前，但理智告诉自己，今非昔比他不能再随便接近桑桑，终是没有走到桑桑身边，只是挥手招来宫女，让她们一左一右将微醺的桑桑搀扶回去。

　　“大人，长公主已经睡下了，萧夫人也被惊醒了，说会陪在边上。”侍女们从卧房退出来，将里头的情形告知。

　　“你们仔细伺候着。”韩平原慢慢离开了桑桑这里，回自己屋子时途经别馆正厅，驻足看那黑漆漆禁闭的大门，忽无奈一笑，“你为何不来留她，你若留她，她未必愿走。皇上果然说得不错，桑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那濮阳舜，你又能为她做多少？”

　　翌日早朝后，女帝才从朝堂出来，周福便道：“公主那里的宫女来说，公主求皇上让她出宫一趟。”

　　“去见沈桑桑？”

　　“是。”周福心颤颤，生怕女帝生气。

　　女帝冷幽幽道：“让她去吧，叫她穿最华丽的衣衫，不要在别国公主面前失我齐国尊贵。”想了想又说，“近来赵舒月安分得很，朕见不得她过安逸的日子，你叫内务府把拟好的秀女名册送过去，叫她好好看一看。”

　　这一边，齐雅宓早就盛装以待，母亲的赦令一到，便离宫往别馆而来，却那样巧，与散朝的濮阳舜碰个正着，可两人却没有停下说话，不久就分道扬镳各有去处。

　　别馆内，桑桑正看姐姐为自己收拾东西，突然就有宫女来通禀，说是齐雅宓到了，柔之讪讪一句：“怎么，她来向你示威炫耀么？”

　　桑桑忽而想起闵氏曾经的话，原来胜利者的存在，真会给人炫耀示威的错觉，只苦涩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她并不曾欺我。”

　　两人于厅堂相见，一个华服盛装，一个简朴素雅，但桑桑并没有相形见拙，她一如从前的待人接物，她不曾变，变的却是旁人看她的眼光。

　　宫女奉茶后，齐雅宓直白道：“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讲。”

　　桑桑会意，示意众人退去，雅宓方道：“没想到我们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切都不同了。”

　　桑桑浅笑：“其实之前我便知道自己被皇兄册封了，只是贪玩想多看看外头的世界，未能言明身份有欺于公主之处，还望见谅。”

　　“你一早就知道？”

　　“梁国归来便知了。”

　　“呵……”齐雅宓心头一颤，心念当时赵舒月出毒计欲让四哥强暴桑桑，倘若桑桑不幸遭劫，那件事又会如何演变下去？

　　“明日就要归国，因皇上不接见，心想也许再也见不到公主，本有几分遗憾，不想公主却来了。”桑桑很是友善，真诚地看着雅宓，“和公主相交一场，总是缘分，日后迢迢相隔，桑桑也会在心底为公主祝福，希望您幸福安好。我会和皇嫂友爱相处，彼此照顾，您大可放心。”

　　沈桑桑真的没变吗？齐雅宓心头冷笑：衣着还如从前一样，没有传说中华丽的盛装，甚至刚才见面的一瞬，还为自己的隆重装扮不齿。但她的确是不同了，这几句话表面上看起来亲切客套，实际却将自己拒之千里。

　　齐雅宓没有接着她的话，而是问：“濮阳舜也一早就知道？”

　　桑桑摇头：“他大概和您同时知道。”

　　“你连他也骗？”

　　“不是骗，只是没有提起。”

　　“沈桑桑，三年后我就会下嫁给他。”

　　“我知道。”

　　“你……”齐雅宓有些坐不住了，直勾勾地看着桑桑问，“你们就这样结束了？”

　　“公主以为，还要怎样才行呢？”桑桑含笑回问，淡定从容，“这样不好吗？好聚好散，难道非要弄得彼此伤痕累累才算结束？”

　　“那天我在天牢瞧见的你们，直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将你们分开。”齐雅宓冷笑起来，“可是你们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一个人去争取去挣扎，那之前种种算什么？一场笑话，究竟是看你们的笑话，还是你们拿我们所有人当笑话？”

　　“那公主想怎样呢？”桑桑不为所动，平静地问她，“你这么激动，难道是觉得，我把濮阳舜让给了你。”

　　“沈桑桑！”雅宓大怒，这一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这里还是齐国，容不得你放肆。”

　　但显然，她失态了。

　　“我失礼了。”桑桑浅笑。

　　“你爱过他么？”齐雅宓定了定心后，再问。

　　桑桑颔首：“不是爱过，是一直都爱着，从前是，现在是，将来大概也不会改变。”

　　“你什么意思？”

　　“我和他不能在一起，不代表再没有情。”桑桑已起身，似乎不想再和雅宓谈下去，“我爱濮阳舜，但不愿用感情来束缚他。公主你放心，我不会把濮阳舜让给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你，可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在他身边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得到的，也只是一道赐婚的圣旨，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

　　这几句话不啻对雅宓莫大的耻辱，她怒不可遏几步冲到桑桑的面前，可是却浑身战栗，连话都说不出口。

　　“如果你不想失去他，就好好守护他。”沈桑桑傲然相对，“我没有那么善良，如果有一天能回到属于我的位置，他身边的其他女人，我会毫不留情地驱逐。”

　　“我不会……让你再回来。”雅宓心中大恨，咬牙吐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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