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而无月。
上官溜出长春宫,避开巡逻禁军,到轩辕夜休憩的偏殿,梅妃被打入冷宫,是轩辕夜带人到梅妃的青鸾殿去宣的圣旨,顺便还将青鸾殿从里到外都给翻了个遍。
找着当初圣夫人兰氏借其他名头送进青鸾殿的东西,里头自然有龙玺。
上官进门的时候,恰好轩辕夜正斜斜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龙玺,反反复复地看。
有油灯晕黄的斑驳光影投射其上,能看出龙玺是快黑曜石雕琢的王印,手握的地方是整块栩栩如真的龙抬头,那龙头血口大张,双目圆睁,颇显狰狞。
“这就是龙玺?”上官进屋关上门,才问道。
轩辕夜不答,他转着手上的龙玺,薄唇抿紧,眼底有骇人的暗芒,紧接着就见他五指用力,只听的那龙玺咔的一声,在他手劲下碎成几块。
“假的。”破碎的龙玺落到地上,滚落几圈,到上官脚边才顿住,然后上官就听轩辕夜如此说道。
上官细眉皱紧,她弯腰捡起脚边那块,入手粗糙,果然没有玉石的温润之感。
轩辕夜良久没有说话,丹凤眼半阖,眼窝有暗影透露,好一会他才道,“一定是蔚朝,他给兰氏的便是这枚假印,那么真的龙玺,他又会放哪?”
闻言,上官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眼皮子底下,最危险也最安全。”
听闻这话,轩辕夜蓦地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上官,嘴角微扬,许是心里有了某种揣测,他几步到上官面前,看着她道,“梅妃被逼冷宫,她不会善罢甘休,梅家受牵连不大,二皇子更是因此得以入朝,大皇子肯定坐不住,而皇后为免大皇子的地位受到威胁,多半不会想要红酥再活着,所以,如你所说,红酥这会可不能死。”
唇勾点笑,上官易了容的脸,扬起笑靥,有媚意从她脸上的胭脂白粉中渗透出来,“中元节,梅家必不复往昔。”
“很好。”轩辕夜赞许的道,狭长的眼线中有微末之光,像是夏日最斑斓的萤火虫的光影,稀稀点点,又明亮若初。
从轩辕夜的偏殿出来,宫廷里只有值夜的宫女条件偶有来往,上官踩着宫灯的影子,往长春宫走,她想着龙玺的事,若她是蔚朝、是轩辕夜,那龙玺最有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轩辕夜那番模样,估计是不想她插手寻龙玺的事了,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将龙玺亲自拿到手,以免日后轩辕夜出尔反尔,失信于她归去的应允,她也还能有底牌可以谈条件。
不是她要将轩辕夜想的那般不堪,实在是为了心中所愿,她不想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而眼下,是她唯一的机会。
龙玺对轩辕夜的重要不言而喻。
“别动!”冷若冰霜的声音在上官耳边蓦地想起,随后她就感觉到一冰冷的尖锐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间,刚才她只顾着想事,根本没注意这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宫女。
“真识相,现在慢慢的走,不得妄图求救,我敢保证,我手里的刀子能快过你的声音。”那宫女靠近上官,宽大的袖子遮掩着,表面看去,便是她微微扶着点上官。
上官侧头,是张陌生的脸,她不认识,“姑娘,你的刀子还是拿稳了,奴家不动就是。”
“别废话,跟着我慢慢走。”那宫女还云淡风轻地笑了声。
“好。”上官乖顺的应道,她当着跟着那宫女的步伐,捡人少宫灯也少的地走,不大一会,也不知绕过了多少殿宇,从条隐秘的小径,径直到了皇后的昭阳殿。
尽管夜色厚重不甚明亮,但上官还是将“昭阳殿”三个字的宫匾看的清清楚楚,桃花眼中有锋利暗芒蹿过,她一眨眼,就敛起所有,唇一翘,带点惊慌和怯懦。
进了昭阳殿的门,那宫女并未将上官引到正殿去,反而走到殿后最角落的偏殿,推开宫门,将上官一掌掀了进去,再是嘭地关死了那门。
殿里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影晃动,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食人野兽,只待上官一有异动,便将她一口吞掉。
上官不动,她闭眼,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便能模糊地看到这个偏殿里有人,侧耳一听呼吸声,起码不下五个的人,其中至少有三个拳脚能和她旗鼓相当的。
没有胜算。
以静制动,她瞬间就选择了最好的应对法子。
“拍,拍,拍”三声击掌之声响起,整个殿里激荡起无数的回音,仿若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拍掌。
“噗”的轻响,有刺眼的光亮瞬间升腾而起,黑暗一瞬退却。
上官条件反射地伸手挡眼,光明来的太突然,且亮如白日,就那么刹那,她眼眶都被刺的有湿润。
“果真不是一般人。”朗若清风的嗓音,带着簌簌而落的飘零。
上官皱眉,她缓缓放下手,睫毛轻颤几下,才渐渐张开,主位上的是一儒雅男子,面目有贵气,一身华服,头戴玉冠,他看着上官,嘴角有讥诮。
男子身份不做他想,这又是在皇后的昭阳殿,除了大皇子景隶还能是谁。
“奴婢,叩见大皇子,大皇子长乐无极。”上官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大皇子扬了扬头起身,华服光洁延展,颀长的身形立在台阶之上的主位,带起的压迫扑面而来。
可上官恍若未觉,她低垂脸沿,表现的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不为过。
“可有什么是想要的?”大皇子缓步下台阶,走到上官面前,伸手一挑,就抬起她下巴,打量了她面容,“姿色不错。”
“奴婢不曾有想要的。”上官嘴角暗影加深,她想也不想的答道。
“哦?”大皇子景隶拉长尾音,泛起危险的胁迫,“如若本宫要你做一件事呢?”
闻言,上官终于抬眼,她瞧着大皇子,眼梢有浅淡的笑意,“让奴婢猜猜,大皇子是要让奴婢暗害红酥娘娘么?”
大皇子倏地笑了,他垂下手,负与背后,“暗害?这怎么够!”
话落,狠色自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回头盯着上官,像匹穷凶极恶的孤狼,“自然要万劫不复才好,所以,你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当然,本宫自不会亏待于你,红酥能给你的,本宫给的起,她不能给的,本宫也能给。”
“这样啊……”上官喃喃低语,“不知什么是红酥娘娘不能给奴婢而大皇子能给的?”
大皇子眸色一闪,他就哧哧地笑了,儒雅的皮相确实有几分的俊,“皇子侧妃?亦或日后的太子侧妃?再往后的贵妃娘娘?”
上官眼色有亮,那双桃花眼绽放出的妖娆让大皇子都恍惚了一下,“可是大皇子,奴婢有相好之人,您的后宅侧位,奴婢攀不上哪。”
有恼怒从大皇子眉心隐没而过,似乎觉得上官太不识相,他遂一手扣住她纤细脖颈,冰凉的掌心像极黄泉之水,“本宫不是与你商量,你若应了,自然能活着走出昭阳殿看到明天的日头,若不识相,这偌大的皇宫少个宫女多个宫女,又有何影响,人不知道鬼不觉,就能让你消失了去。”
“大皇子,便是以命威逼奴婢了?”上官不甘示弱,她觉呼吸阻碍,但还没到很难受的地方,大皇子根本没用多大力道。
“你觉是,那便是。”说着,手下力道渐足。
上官开始脸有涨红,她瞪着他,半点不妥协。
大皇子反而低笑出声,他看着上官眼底有莫名华光,唇一张正想说,便有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说那么多做什么,一个低贱的宫女而已,她若不用,杀了便是,何须浪费唇舌!”却是穿艳丽百鸟朝凤绣纹宫装的皇后转了出来。
她轻蔑地看了上官一眼,手搭上大皇子的手,示意他松手。
“母后说的极是。”大皇子面露阴沉的笑意,他松手。
上官捂着脖子,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余光划过流光,皇后扬手就是狠狠地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将上官扇的跌倒在地,并眼冒金星视野模糊。
就在刚才,她生生忍了身体想躲开的习惯,受了皇后这一耳光。
“都是那贱人宫里出来的东西,粗俗的很。”皇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不屑地看了眼地上的上官,曳地裙摆转过精致的弧度,摩挲出簌簌的轻响。
大皇子在上官面前蹲下,他伸手挑起她连,啧了几声,“真是可怜,你的主人现在可不见得就能让你活命,但本宫可以……”
“好!”上官吐出口带血水的唾沫,一口应下。
这话一落,大皇子和皇后皆愣了下,随即大皇子眼眸眯起,“你以为,你假意同意一番,本王就信了?”
“那要如何?”上官拍开大皇子抚在她脸上的手,径直撑着起身,更是睥睨着皇后道,“奴婢不应是死,应了又信不过,敢问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就是这般畏缩小人!”
字字掷地有声,像是玉珠落玉盘,皇后一拂衣袖,大怒而起,可大皇子抬了下手,止了皇后,转身看着上官,接着从怀里摸出把匕首来。
那匕首刃面亮如明镜,“你去将冷宫中的梅妃给杀了,本宫便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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