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翊说,如梦与梦冰冉相貌长的一模一样,只需稍加调教点,便能让第二个梦冰冉再现。
上官瞧着凤翊带来的这个叫如梦的女子,眉目精致如画,就连她走动之间,裙摆翩然恍若蝴蝶蹿过,若是在会点香艺,的确会和梦冰冉很像。
如梦便暂时在她听轩小筑住了下来,平素过来的下人也好,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这偌大的凤府多了个人去。
上官第二天暮色时分,就准备回下北坊楼子一趟,要调教姑娘,更何况是调教香艺师,自然是需要一些东西才行,至少她之前就珍藏了许多各种效果的香品。
她不管如梦是不是要真成为香艺师,总归她的目的是勾上凤静,那么一些特别的香品又怎么能不懂。
下北坊的楼子,自她进了凤家家门之后,便由风情在接手管着,但她的房间依然保存,不会有人进去。
到了下北坊,依然如常的热闹,嬉笑怒骂的恩客,卖笑露肉的姑娘,还有堂子里高挂的艳红灯笼,这一切熟悉的让上官眉心为皱,就生出了厌恶来。
她踏进去,大堂里有瞬间的安静,有那认识她的恩客,当即寂声,颇有兴味地看了看上官,又转头和身边的姑娘调笑。
知道上官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这些恩客早便歇了心思,美人虽美,但也要有命享不是。
上官熟门熟路的进房间拿了东西出来,拎着布包,刚到楼梯口,便见风情巧笑嫣然的从房间里出来,她玉臂还挽着位恩客,笑的讨好又殷勤。
上官微挑眉,按理现在楼子是风情在管,她根本无需在接待恩客,可这会,莫不是接待的恩客多了,身子就耐不住寂寞了?
她这般想着,红唇边就挂起了讥诮的浅笑,风情一抬头,恰好将那丝笑给捕捉到,她笑脸一僵,身子一侧,就将几步开外的上官给挡住了,转而对着傍身的恩客娇笑道,“大人好生了得,奴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哪。”
桃花眼中暗色划过,上官心起狐疑,刚才风情的动作太过违和,明显是不想那恩客瞧见自己,而且她话语间小心翼翼,如若不是身份了得的贵客,她何须如此。
“小蹄子,莫非本大人还没喂饱你?等着吧,日后,大人回去跟小夜子说一声,自然少不得你好处。”
上官看不到人,她只听到声音传来,那嗓音带着尖利,比女子的还尖细,但又掺杂着男子的粗狂,反倒很像是——
太监!
得出这一认知,上官心头一凛,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飞快地背过身去,然而,还是太晚了。
那名恩客走下楼梯,便见站在风情身后的上官,她转身之际,妖娆侧脸像落羽划过,激荡开肉眼不可见的波纹。
“等等。”
不阴不阳带着刺耳的尖利,像是被提着脖子掐断了声线的公鸭发出的声音,那位恩客在风情瞬间发白的表情中又几步上了楼梯,站到上官面前。
上官手脚僵硬,轩辕夜如今是大殷当朝第一大太监,往年他未在皇宫站稳脚跟之时,便时常有邀那等虽没了子孙根,但依然难改好色秉性的太监出宫,来楼子里玩耍一番,每次轩辕夜挑选的女子皆是样样出色的,笼络了那些太监,那些太监只当是轩辕夜底下照看着的楼子,在姑娘刻意的甜言伺候之下,收集到的消息不在少数。
她亲眼见过,有那伺候了这些太监的姑娘,完事之后,身上皆是一身青紫,更是有姑娘咽着苦痛说这些太监和禽兽无差,对待女色上便更为扭曲,似乎这样才能找回自己曾经作为男人的存在感。
只是她没想到,在这楼子里这么多年,都没再有太监安排下来过,不曾想今日无意回来,便给撞上了。
“抬起头来。”那人压低了嗓音,企图让自己的声线便的粗一些,可这只是滑稽的掩饰而已。
上官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像阵阵隔夜的尿臭味,尽管用了很多脂粉掩盖,但扔可嗅出来,她心头泛起呕意,但又不敢真表现出来,只得半敛眸子,微微抬头。
“大人,您稀罕什么呀,她就一被逐出楼子,又攀上高枝给人做贱妾的丫头而已,莫不是大人连这都动了心思?”风情摇曳着翘臀款款走过来。
那太监面白无须,眼梢有些许细纹,耷拉的眼皮下有精光微闪,他习惯地翘着兰花指捻了下耳鬓的那撮发,意味深长笑了,“哦?攀的是哪家的高枝?”
风情干笑一声,抱着他手臂摇了下,状若撒娇的道,“奴不说,奴要说了大人日后不来找奴了,奴可会心念念死的……”
娇软的声音,带着上翘的舌音,便从风情身上散发出只有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来。
“好,好,好,本大人不问就是。”太监嘿嘿笑了声,放下手还隔着衣料。
“还不滚下去。”风情一拂衣袖,推了上官一把,拉着那太监缠缠绵绵地下楼去。
上官扶着房间门站稳,她视线深邃,看着风情身姿扭动的模样,明显没平素那么自然,带着怪异的僵硬,而那太监许是察觉到上官的注视,下到楼梯底,他回头看了上官一眼。
那一眼,恰好和上官视线对上。
上官只觉那眼神像毒虫一般让人全身发麻,像是最阴冷的眼镜蛇王,一旦盯上了猎物,便再无逃脱的可能。
风情送那太监出去回来的时候,上官还一动不动站那。
她冷哼一声,眼眸连闪,“你还回来干什么?莫非那凤家容不下你,便如丧家之犬了?”
上官看着她,蓦地伸手一拉她宽大的袖子,果然就见白皙的手臂上有青紫的痕迹,她愣了一下,风情却气愤地旋身扯出自己的衣袖,声音带着怨毒和不忿喊道,“怎的,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笑话么?上官十三,我告诉你,我很快就能爬的比你还高,我风情哪样也不输你……”
“疼么?”上官没理她的歇斯底里,反而平淡的问了句。
只这一句话,当即就让风情红了眼眶,她抬手,似乎想给上官一耳光,打烂那张让她嫉恨的脸,然而,那手到半空,还是久久落不下去,“滚,收起你假惺惺的表情,同为那种身份,别以为你有多特殊,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的,我等着!”
上官冷然地看着她,只道了句,“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提着布包,下楼,出了楼子,离开下北坊,将这烟火之色,糜烂又奢浮的尘世种种给抛在了身后,再不回头一步。
六月二十五,天晴。
兖州修缮事了,凤静回了京城,然他才踏进府门口,就见凤翊携着一女子站门口遥遥而立,见他骑着马过来,凤翊竟还朝他挥了挥手手,且脸上有笑。
他下马,根本不热的日光下,他第一眼就见眉目精致如画,衣裙翩然如蝶的女子静静站在那,仿佛天地瞬间失了颜色,安静地只剩她和他而已,所有的生和死带来的距离都再无踪影,他突然就发现自己还是深刻的想念着那张脸,想的心都痛麻木了。
“冰冉……”他喃喃出声,双眼大睁,几乎难以置信,无数个梦回之境,他都梦见她躺在他怀里,一身鲜血蔓延而过,像是盛开到极致的火莲。
然后,她说,“静,我也爱你,可是也必杀你……”
他天生不能品茗,那对他人来说是最滋味的茶汤,在他嘴里却是最要命的毒药,但她给他喂下茶茗,而他亲手将利刃送进了她的胸口。
明明……他爱的已经……死了……
“凤大哥,凤大哥,”有脆如黄莺之声在凤静耳边响起,他猛地回神,将视线抽离,才瞧见自己袖子被人给拉住了,拉住他袖子的是个娇小的姑娘,只到他腋下而已,且还是在兖州随他一道来京的。
姑娘生的大眼挺鼻小嘴,身上穿戴的也很奇怪,宝蓝色打底的宽大袖子对襟短衫,下配样式繁复的百褶裙,头上还带着一顶银制的头冠,那头冠上垂下无数细银链子,随着女子动作,那些链子就叮当作响,好听悦耳。
凤翊却面色沉了下,倏地他又扬起了笑,看着凤静道,“我当大哥在兖州修缮辛苦,前几天在坊间瞧见个可怜女子,又觉得和大哥从前那红颜知己长的颇为相似,便带了回来想慰及大哥,不想原来大哥早在兖州找着个小雌儿,看来是兄弟多事了,不过,对于美人,我向来不嫌多,就自个收了也好。”
他边这么说,边仔细观察凤静的神色,果然见他视线一胶着在如梦身上就移不开。
凤翊又道,“如梦,你跟着爷如何?爷日后也会疼惜你的。”
如梦唇线一扬,连笑着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她先是瞥了凤静一眼,伸手小指微翘的理了下耳鬓细发,才浅言道,“奴是公子带回来的,只会点香艺伎俩而已,若公子用的上奴,不嫌弃,奴理当随公子安排……”
还有什么话,凤静听不清了,他只死死盯着如梦刚才理发的动作,以及她说自己会香艺的事,那安宁的口吻和无意间的动作,简直就和他记忆中的某些细节一模一样。
当即他冲口而出说道,“人我收了。”
说着,上前一步,拉起如梦的手,大步进了府门,几下就走的不见人影。
被留下的娇小姑娘撅了撅嘴,带恼意地跺了跺脚,恨恨地看了凤翊一眼,就要跟着进去。
哪想,凤翊身一侧,挡住了路,“怎的,我大哥行美事去了,你是何人,去打扰作甚?”
不管这人是谁,凤翊都不想让其轻易坏了自己的事去。
“你让开,凤大哥说我可以跟他一起住在凤家,还有,凤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小姑娘冲着凤翊龇牙咧嘴,像会是随时扑上来咬一口人的幼兽,头上银饰晃动,哗啦哗啦的响。
凤翊冷笑一声,“小姑娘,还没及笄吧,这么巴巴的就跟着个男人跑,也不怕人说闲话亏了名声去。”
他有意将话说的很重,最好几句话将人给气跑了才好。
“你才巴巴的跟男人跑,我慕念璎今年十六,早及笄了,你再不让开,小心死了我都不卖棺材给你。”叫慕念璎的姑娘凶狠地叉着腰,可惜那张娃娃脸,一点没气势。
凤翊半点不将这威胁放心上,反倒生出了点好奇,也不知凤静打哪带回来个这么妆扮古怪说话也怪里怪气的姑娘回来,这模样的可是和从前的梦冰冉相差大的很。
他正想几下将人给打发了,身后就想起卜老的声音——
“慕丫头,你怎么还站门口,我还到处找你。”卜老提着袍摆,几步到跟前,朝着凤翊点了下头,伸手就去拉慕念璎。
慕念璎得意地朝凤翊做了个鬼脸,哼了声。
“卜老,这小姑娘真是大哥带回来的?”凤翊站开身问。
卜老抚了下胡子,笑眯眯的道,“是老夫多年老友的孙女,在家里不好好呆着,偏生跑出来开了个棺材铺,而且听说兖州发了涝水,觉得肯定死人多,便千里迢迢到兖州,结果被老夫遇上了,老夫想着这丫头年纪小,恐在外吃了亏,便央着大公子给先行留在府里,他日她家人来接,便送回去。”
凤翊点点头,表示清楚了,“对了,卜老大哥遇见个故友,最近你都没去打扰的好。”
卜老面有疑惑,但凤家的争斗他向来不过问,便应了声,并不多问。
反倒是慕念璎被卜老拉着走了,都还不忘回头冲凤翊龇牙,当着孩子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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