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鞭伤,其实不算重,只是愈合之间不能碰水而已。
上官心里清楚,若要以轩辕夜的力道,一鞭子将人抽死都有可以,再不济也是皮开肉绽,这到她身上,就只是有点渗血珠的红痕,算是留手了。
也是她这次将他气的狠了,做那般算计,本就没计后果,这次的任务,如果不能成功,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是半点没考虑其他。
新的宫装是暗五拿过来的,都没进来,只在假山口放下就离去了,她重新穿上宫装,理了理发髻,一身再看不出半点痕迹才出的假山。
轩辕夜也一道,这会他心头的戾气似乎才舒缓了点,瞅着上官垂眸敛目的脸,他就越发觉得她这是越来越不受他掌控了,这种细微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前她虽也是这样子,但至少面上还是乖顺的,最多在他面前沉默不言以示心里的抗拒,但现在,诸如刚才,都敢表现在言语上了,连以往假装的乖顺都没了。
他向来狡诈如狐,擅揣透人心,并加以谋划,可对于现在的上官,他却想不清这般变化的缘由。
不过念及上官从来都是他所有物,在怎么对她都是理所当然,纵使应允了她事后归去,可谁说不会中途陡生变故,他也只是答应,日后多的是借口能不答应了,他也就放下了那点深究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冷宫荒殿,正往长春宫那边去,却不想半路被突然冒出来挡道的人给拦住了——
“夜大人,谷风清有事相问。”一身白衣的谷风清侧身而立,负着一只手在背后,面带冷笑的问道。
那掷地有声的嗓音让人想起玉珠落地的清脆声响,分明的很。
轩辕夜眉梢微挑,下颌一扬,高傲又冷漠,“原来是谷大师,但说无妨。”
上官站在轩辕夜身后的影子里,笼着的双手交叠垂下,半低头,眼尾悄悄地瞥了眼谷风清,又很快垂下,她这会易了容,倒也不怕谷风清生疑。
谷风清的视线在上官身上转了圈,才落到轩辕夜身上,开口道,“在下想问,我那司乐坊乐师墨染去向何处?”
听闻这话,上官指尖一颤,她怎么都没听到谷风清居然会问自己的去向。
轩辕夜闲闲地弹了下衣袖滚边,阴阳怪气地回道,“既是谷大师司乐坊的人,怎的来问咱家,莫非当咱家是专程给你司乐坊看人的不成?”
后面的话已经很难听了,但谷风清唇边笑意深邃,“夜大人不就是看神策军的狗么?”
他说这话,似乎半点不担心轩辕夜事后在算计回来,继续道,“明人不说暗话,墨染是夜大人引进宫的,夜大人和圣夫人那点事,谁人不知,将我乐师扣在栖兰殿,两三天一过,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得有个说词吧?”
丹凤眼眯起,眼线狭长又危险,轩辕夜翘起兰花指,捻了下耳鬓的那搓发,才尖声尖气的道,“看不出来谷大师对手下乐师还这般在意,拦住咱家就是质问,莫不是这墨染是谷大师心头肉了?”
说完,他就低低笑出声来,话语里暗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谷风清一拂衣袖,那般干净的人站在日头下,像面镜子,能将所有的污秽都给反射出去,他眉一竖,就颇为气愤的道,“夜大人莫当世间人都等同尔这等阉宦佞臣。”
话落,谷风清衣摆律动,扬起弧度转身离去。
上官上前半步,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谷风清,不是为我而来。”
她还记的当日她被兰氏点走,谷风清在殿后凉亭跟她说,是生是死都不会管她的类似话,这会又跑来问轩辕夜,矛盾之处立显。
轩辕夜斜睨了上官一眼,从鼻腔中哼出冷意,“自然不是为你,他可是冲本王来的。”
上官面色一凛,“那要不要十三下……”
“别妄动。”上官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夜喝止,“谷风清的来历,查不出。”
闻言,上官微诧,神鬼莫测如黄金之勺,竟然还有查不出来历的。
眼见长春宫遥遥在望,轩辕夜对上官道,“下一步,逼皇后出手,记住了?”
上官点点头,她本意也是如此,只有将皇后也拉下水了,这水越浑,才有利她的行事。
回了长春宫,上官消失的这么一小会,倒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红酥还未醒,她便去殿里的小灶亲手熬了点补气血的肉粥。
红酥醒了喝粥的时候,就传来了梅妃被处置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仁康皇帝顾忌梅家的势力,即便厌弃了梅妃,那也是不能废的,只是勒令她在自个的青鸾殿思过一月,其中又有二皇子景谦的求情,一月的期限减为了半月。
而那刺客,自然是没好下场的。
红酥听闻,只是冷笑不已,越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反而还多喝了半碗肉粥,末了跟上官说,谁也不见,包括那人。
那人,便是指皇帝了。
仁康皇帝算着红酥已经入睡的时辰过来的,宫女又哪能拦住他,上官也不拦,只将红酥的话重复了遍,将寝宫留给两人就退下了。
出宫门,见是轩辕夜守在外面,她怔忡了片刻,行礼唤了句,“夜大人。”
随后,当不熟络,自行去安排守夜值当的宫女。
轩辕夜眼眸半阖,谁也不知他听没听到上官的话,银灰色蟒服在月色中有滟潋的波纹晃动,即便抹了胭脂,那面皮仔细了看,也是少有俊美的。
上官安排妥当,便于红酥平日那几个贴身的宫女闲谈了起来,言谈之间,说起红酥伤势,上官连连叹息,脸色都不好了。
那几个宫女也识趣,便不再多问,但谁都知,看上官那表情,估计红酥伤势都不好。
打发了那几个宫女去休息,上官才讥诮笑出声,这宫里头,哪里都是暗桩,而最清楚不过的人便是轩辕夜了,她刚才也不过是故意在那几个宫女面前如此说而已,端看这后宫里头谁先按捺不住。
第二天,就有红酥身子被伤势拖垮,连清醒的时候都少了的谣言四起,都是后宫里头在穿,皇帝那边,在轩辕夜有心之下,自是没听到半点风声。
紧接着,就是各殿各宫的妃嫔派人前来探望,这些都被上官巧妙地挡了回去,只有皇后、如妃那边的人,她是放了进去,撩起帘子,让她们一探红酥情形。
红酥自然是睡着了,不知情,那脸上上官还特意抹了点白粉在上头,显得果然是面无血色,晕迷不醒的模样。
这些宫女回去如实回禀,后宫之中的那谣言又如刚开始般突然就静谧了下来,各个妃嫔都收敛了起来,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在等一个机会。
到了第三日,上官匆忙去太医院找了御医前来,行为动作之间慌乱的很,连皇帝都惊动了。
御医开了方子,上官亲自去太医院抓的那药,然后回的长春宫熬药,只不过一两个时辰,那张药方就流传到了皇后、如妃还有梅妃等人的手里。
找心腹懂医的人一看,皆认定那方子是止血延缓生气之用。
皇后以关心的名义,还招了那名为红酥诊治的御医来问话,所言更是证实了红酥伤口流血不止,且早上都开始咳血了,现在都是吊着口气在。
一时之间,人心浮动,蠢蠢欲动。
而这会的红酥,正面色红润地吃了生血药膳,哪里有外面传的那模样,且她肩胛伤口很快的就结痂了,虽大动作的时候还会有点疼用不上力气,但基本没大碍了。
上官将这几日宫里头的事林林总总的跟红酥回禀,末了她面带调笑的道,“娘娘,看来想您仙去的人还不少哪。”
红酥也不恼,她喝了口手边的参茶,末了许是觉得一股子的药味,眉头轻皱,用帕子揩了下嘴角才道,“多或少又有何区别,端看谁先动手而已。”
上官将那杯参茶让宫女端下去,只剩她们两人后,她才悠悠的道,“想皇后亲自动手,不太容易哪。”
这其中的关节,红酥也是知道的,皇后哪能会为此冒那么大的险,即便她要像红酥动手,也多半是借刀杀人而已。
红酥想了下,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就道,“加重筹码。”
听闻这话,上官转头看了红酥一眼,尔后低低笑出声来,“奴婢初见娘娘,便觉娘娘是行事磊落的性情女子,如今时日变迁,娘娘也是变了哪。”
有暗叹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生生咽了回去,红酥眸色不定,看不清她心里头的想法,“行事磊落?这对死人又有何意义?”
“是哪,”上官应了声,她上前,将红酥身后的滑落的薄衫掖了掖,“娘娘能如此想,便是最好,生死面前,爱恨情仇尊严原则,皆是虚妄。”
红酥点点,她缓缓闭上眼眸,掩饰掉心底的厌恶,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你见机行事就好,凡是不必知会本宫。”
“是,奴婢记下了。”上官行礼道,这也是红酥独特的地方,一确定了和她的结盟关系,便不疑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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