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间里,暖风袭人,柳絮飘飞。
上官倚在听轩小筑一汪清水池边,这池子建的精巧,从弯弯曲曲的从整个园子而过,碧水幽静,池子里还栽种了些手掌大小的睡莲,各种颜色皆有,这会还没到盛开的时节,但有碧绿荷叶泛水其上,偶飞溅起的水珠落叶面上,滚动那么几圈,便晶莹堪比琉璃珠,初初升起的日头一照,就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斑斓。
她身下是块斜卧的大青石,常有下人照看,倒也干净,上官靠在上面,伸手浮了下池中的谁,弄起朵朵水花。
昨晚自是和凤翊什么都没发生,都到那当口了,堂堂凤二公子硬是被她那话给引得消了邪念,他只当她眼高,一进府门,就又看上凤静了,所以才提出那样的要求来。
一晚上,两人相持不下,最后各占半边床榻,一床头一床尾,才相安无事地睡过去,一大早,她才刚睁眼,凤翊就出去了。
她也不问他去哪,到底同不同意昨晚上的提议,心里早打定主意,不管凤翊如何认为,凤静那边她必定是要亲近的。
一想到凤静,上官眉头就皱起了,这人没啥旁的嗜好,以前倒还听说过有个艺妓的红颜知己,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女子死了,从此便再没听说有哪个女子能近的了他的身。
男子最爱的财色哪,他凤静貌似都不怎么在意,还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上官有的没的想着这些,她眼眸微眯,觉得日头有点晃眼,遥遥的就看到孙氏身边的王妈带着一群人朝她听轩小筑而来。
这老妈子,上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孙落樱奶娘之类的身份而已,很是得信任,这人往她这边来,还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果然,王妈进园子,当即挥手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站到上官身后,断了她的后路。
“十一姨娘,得罪了,凤大公子昨个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整个府里都在搜查,所以还请十一姨娘体恤。”王妈四十有五的年纪,但面上无纹,虽是个下人,但却穿绸衣,养身有道。
唇勾点笑,朱砂红唇便就有暗影凭的生成,“敢问王妈,凤大公子丢的是何物?”
王妈眼斜睨着,带点不屑,“是什么东西,小的只是个下人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为何搜我院子!”上官倏地翻脸,说不认人就立马冷漠无情,她噌起身,就差没当头骂出来。
王妈向来是孙氏心腹,在这二房也是颇受人敬重,何曾有人敢给她这样的气受,“你……你……”
一句话没说上来,她面色难看。
上官幽幽起身,理了下裙摆皱褶,漫不经心地道,“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话语间越来越不客气,摆明了这是不将孙氏放眼里。
王妈气极败坏,但好歹也还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不能直接跟上官起冲突,遂吸了几口气,缓了怒火,才冷着脸回道,“既然如此,那打扰十一姨娘了,我们走。”
话毕,王妈又带着人转身离去。
桃花眼瞳颜色渐深,王妈来找麻烦的,她才不信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就那么心甘情愿的离开,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就在上官摆着闲心准备看热闹的当,虽然这热闹的主事人还是她自己,没出半个时辰,孙氏就过来了,跟她身后的王妈手里揪着个婢女,那婢女走一路就哭哭啼啼了一路,伤心抽噎的模样,引来许多下人偷瞧。
她眼尖,还没等孙氏走近,就认出那在哭的婢女不是红伊是谁。
“妾身见过二少夫人。”未等孙氏进院子,上官就迎了出去,礼仪之数那是半点挑不出错来。
孙氏没心情跟上官绕圈子,她直接将红伊扔到上官面前,“十一姨娘,你还有羞耻心没?二房那点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这才进门的第二天,就出尽幺蛾子,简直枉费夫君对你那么恩宠。”
罪名被扣下来,都不给上官辩驳的机会,甚至也不直说是所谓何事。
“妾身何罪之有?还请二少夫人告知。”上官半点不惊慌,她敛着衣袖婷婷站那,脚边的影子投射而下,映衬出的暗色就像她眼眸之中的沉暮之气。
“何罪之有?整个凤府都传遍了,二房刚抬进门的妾,是个勾栏老鸨,才进门,就干出勾引大伯堂兄之事,引诱不成,竟做下偷拿他人私物。”孙氏言词灼灼,说的煞有其事。
上官心头暗赞,总算明了昨天为何孙氏执意要凤静送她去找大夫治手伤,而那时,府中下人来来回回,总有那么鬼祟的,原来是留着今天这遭发难。
她可不就是配合着演了一场么?还对凤静投怀送抱,这就算是勾引了?
“妾身没有!”装还是要装的,她咬了下唇,眼眶瞬时就红了,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婢女可都招了,她可是在给你打扫房间之时,亲眼所见有凤大公子的贴身之物收在你妆奁里。”孙氏一指跌倒在地的红伊,厉声道。
红伊哭的伤心,脸颊有红肿,多半是被人给打过,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只知一个劲地哭。
“那……请二少夫人一搜便知,妾身没做过的事说破天,就是没做过。”上官神色迟疑了下,提议道。
听闻这话,孙氏笑了,唇角翘的老高,得意非常,“王妈,给我搜!”
“是,夫人!”王妈领命,侧头看了上官一眼,眼神中阴狠。
眼见王妈带着人进屋子搜去了,周遭再没旁人,上官提起裙摆,朝孙氏走了几步靠近了,微倾身,小声的道,“孙落樱,想陷害我,若你就这点本事,这正妻之位还是早点让出来的好。”
“你……”孙落樱咬牙切齿,她没想到事已至此,上官还这么嚣张,半点没惊慌害怕,“婊子!”
好半晌,她才憋出这么句骂人的话来,估计这也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数如此不雅的粗话。
眼梢滟敛过妩媚的丝光,上官唇边的美人痣也褶褶生辉,“二少夫人,你才知道么?不过爷还就喜欢我这风情的,所以,夫人您是连个婊子都不如呢。”
孙落樱面色铁青,她几乎将牙龈给咬出血来,只恨不得将眼前这张妖艳的脸给毁了去。
“夫人,找到了!”王妈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出来,便见她手里高高举着一物,小跑着奔了过来。
孙落樱神色稍缓,许是能想象上官跪地求饶的情形,她优雅地理了下耳垂的珍珠耳铛,一转瞬就再是严厉不过的指着上官道,“十一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妈近前来,将那东西交给孙氏,上官看清了,原是经常看凤静挂腰身的那红玉坠子,这坠子颜色殷红如血,而且镂刻着凤字样,再是好认不过。
“妾身无话可说。”上官回答的干干脆脆,她瞟了眼还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红伊一眼。
心如明镜,昨天是红月帮她收拾的屋子,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她就察觉妆奁上装头面的匣子被人动过手脚,作为一个死士,她向来都会在自己的东西上洒一层很细的粉末,那粉末需极好的眼力才可见,无色无味,为的便是防着东西被人碰。
正巧,昨日她就见红月指头上沾了那粉末,而今日,孙氏带来的人却是红伊,很明显,这蠢货经常毫不掩饰地挤兑红月,被人给背后捅了刀。
她蓦地就对红月起了兴趣,在这凤府,八姨娘卫五肯定是不能指望的,她需要人,需要个够隐忍够心狠的人,很多事她不能亲自去做,但若有个红月这样的,凡事就方便很多了。
“来人,将十一姨娘给我押到正厅,传唤二房所有人,我要以儆效尤!”孙落樱说到最后四个字,口吻中已经带起了扭曲的狰狞。
有婆子上前,动手就要抓上官,她不闪不避,任由手臂被人禁锢起来,“妾身要见公子爷!”
“哼,”孙氏冷哼一声,她伸手掐着上官下巴,尖锐的指甲几乎将之掐出血来,“上官,你死心吧,今天一整天,你都休想见到凤翊,等他回来之时,我会送他一具你的尸体!”
上官听闻,眸色冷凝,“孙氏,你怎敢草菅人命?”
她就一直怀疑,如果只是孙落樱,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将凤静也给拉下水,果然不出所料,这背后还有指使者。
“堂堂凤家二房大妇,惩戒不守妇道的贱妾,谁敢非议,而且你以为,在这个二房,就只有我一个人想你死么?你就不该进凤家家门!”孙落樱放开上官,瞅着她的五官,越看越起火,索性一挥手,让人将她给带下去。
上官出奇的乖顺,她不喊也不闹,被人带着到二房正厅,她真是都没吭个声。
整个正厅站满了人,孙氏高坐主位,她手上端着天青色豆粉汝窑瓷茶盏,慢条斯理地旋着茶盖拂了拂茶沫子,抿了口,用帕子揩了揩嘴角的湿润,看着站堂下的上官,唇边带笑,“来人,先给我杖责五十,这就是不守妇道,不遵女戒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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