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要如何抉择,凤酌没多想,总归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盛典第一天,想看白家玉雕助兴的,最后还是没能瞧上,白元瑶出了那样的事,哪里还能上台亲自动手玉雕,故而虽觉遗憾的同时,又对她与凤修玉之间多有各种揣测,一时间,整个安城的人都对白凤两家津津乐道起来。
白家提前散了宾客,对第二天的解石,倒是承诺能如约进行。
是以,凤酌没同凤一天等人一道,她反而和楼逆将易中辅给送回岳麓书院,又十分恭敬有礼,言辞恳切的慎重拜托了一番,话下之意,不乏对楼逆做学问之事的关心。
易中辅抚着银须,对凤酌暗自留心打量,临进书院前,他隐晦地瞥了楼逆一眼,眼中的满意再自然不过。
凤酌回了桃夭阁,约莫凤修玉出了这样的大事,凤一天是不会差人来唤她,故而早早地用了夕食,散了发髻,在书房里看楼逆习玉雕。
白日里,凤缺使的手法,已经尽数被他给记住了,眼下还原出来,一丝不差,虽不是第一次见,可凤酌还是对楼逆这种卓绝的天赋叹为惊止,继而是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
徒弟这么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这个师长日后教导不了,要如何是好?
真是件无比伤心的事。
楼逆将一套的手法都练了遍,末了才净手,将白元瑶的打算事无巨细地跟凤酌说道一二,无非是要带以一手玉雕解要的本事为嫁妆,让凤家以半条龙溪子玉玉脉为聘礼,且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玉雕解要还是玉脉,都将由白元瑶日后诞下的子嗣来继承,旁的任何人休想插手夺一星半点去。
这才是白元瑶最为厉害的地方,她将白渊和凤一天的心思摸的透透的,晓得如果单是将玉雕解要作为嫁妆,送到凤家去,白渊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更不会答应她嫁给凤修玉,而凤家,那半条龙溪子玉玉脉,白送给白家,凤一天也会拒绝,但将这两样都尽数放到她未来的子嗣身上,这两人秉着无法言说的豺狼心思,势必会让步。
且,之前还有二长老凌辱白元霜致死的事在前,白渊以此逼迫些许,凤一天想着息事宁人,也会松口。
而待白元瑶真与凤修玉有了婚约后,才是她有本钱对白家主母进行报复的时候。
如此一番费尽心机,所求的,不过是与仇人站在同一地位,方能大展身手,叫仇人深恶痛绝而毫无办法。
白元瑶,为一个“仇”字,当真是连自个也算计了进去,说是粉身碎骨都不为过。
凤酌抿了抿唇,她眉心一蹙,也不知是觉白元瑶偏执太过,还是为她不懂保重自己都惋惜,转而淡淡的道,“爱恨二字,全由一念之间。”
楼逆将案几上的小点心挑了山蔷薇味地送到凤酌手里,又给她倒了盏茶水,“爱也好,恨也罢,有这念头,白元瑶日子才不至于难过,是以,也算是好事。”
听闻这话,凤酌看着手里的点心一顿,意味不明的问,“若你是白元瑶,你也会如此行事?”
楼逆怔了下,他指尖摩挲着点心碟子边缘,嘴角有微末浅笑,分明是笑,却像是艰涩的悲凉,“小师父为何会这般说,弟子与人无仇无……”
他说道这,声音渐小,后至熄音,也没能抬头敢看凤酌。
这模样的楼逆,让凤酌没了吃点心的心思,有些事,在上辈子她心里明白的很,诸如楼逆从未说起过的身世,还有他那个神秘的娘亲,以及身上不能见人的胎纹……这些种种,他不说,她也就不问,总归,她信他便是。
感觉到凤酌的目光,不带审视和怀疑,楼逆情不自禁单手覆面,从五指指缝之中,依稀能见他弯起上翘的嘴角弧度和凤眼中沉郁的冰寒,像是扭曲的漩涡,带着呼啸的风,就能将人引到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去。
“小师父哪……”他轻唤了声,继而是连绵不绝的低笑,一声又一声,在他背后像是升腾起肉眼不可见的狰狞巨兽,谁若是招惹了他,他便能一口吞了去,“小师父怀疑一下弟子,也是好……”
然,他这话还没说完——
“啪”的轻响,凤酌一巴掌拍在他额头,将那点渗人的阴沉给打散,“胡说八道,你是为师徒弟,哪有师长不信弟子的道理,再让我听此言,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了。”
她说着,还扬了扬小巧的拳头。
楼逆愣了愣,起先心里翻涌而出的乖戾,一瞬如初雪消融,再不见半点踪影,仿佛凤酌的那一巴掌,竟带有神奇的功效,让他心头沉静下来,觉安适。
他含笑眯眼,拉着凤酌的手,就着她指间的山蔷薇点心,轻咬了口,感受到舌尖的香甜,他才复又平常,“小师父教训的是,是弟子想岔了。”
凤酌琉璃眼瞳瞪圆了,瞅了瞅手里被咬了个缺的点心,索性一口塞进他嘴里,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
楼逆几口咽下,继续笑道,“弟子心性不定,还望小师父日后多多在旁督教才是。”
凤酌动了动身子,正襟危坐,肃着脸,一手屈起敲着案几道,“自不必你说,没了为师在旁,总有起子小人欺辱上门,何时见你动手打回去过?”
说完,她深沉地注视着他,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末了,还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仿佛这徒弟没了她照料,就成时时被人欺负的小可怜,这般不争气,叫她如何能放心?
不说凤酌与楼逆之间如何,单说回了府的凤一天,一进正厅,就摔了一副上好的柴窑骨瓷茶盏。
早在半路就彻底清醒过来的凤修玉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嚷道,“父亲,这是有人构陷我,儿子何其无辜!”
凤一天在外人面前的那点冷静消失殆尽,他指着凤修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上前,将他一脚踹倒,骂道,“还无辜?你都毁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清白,你还无辜上了,保不成你还有贞洁之说?”
凤修玉双膝双手着地的爬过去,一把抱住凤一天的大腿道,“父亲,是凤三那贱人害我,那房间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白元瑶,起先是凤三……”
闻言,凤一天脸上厉色闪过,他缓了口气,压下怒火道,“从头道来!”
当即,凤修玉将之前凤宓找她,说是要帮他将凤酌抬为侍妾之事一一说了,后还多道了句,“父亲,大妹妹说万无一失,也说凤三本是有意于我,儿子这才鬼迷了心窍啊!”
凤一天这会才晓得,自己长子居然已经长成了这样的德性,寻花问柳就罢了,临到了事儿,将一应罪责往旁人身上推诿,便是连自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下的去手。
他也自来晓得凤宓心思重,往日想着总是女儿家,他一为人父的,并不好过多问询,可不曾想,她竟大胆到连兄长都能当枪使。
这两兄妹,还真不愧是他凤一天的种,心机手段,没脸没皮,一样不差,只是可惜,眼光太短,心胸狭窄,注定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想到此处,他又想起楼逆来,若他的儿女有此子一半的德性,约莫也不会被人反算计的这样惨烈。
不用说,今日这一切,他想都不用想,就能确定是出自楼逆的手笔,也就能说明,为何在玉雕助兴之时,楼逆要冒出来给凤宓下脸子,这都算计到他师父的头上了,还不准别人反咬一口。
“滚!”凤一天不想再看到凤修玉,他将人踹开,又低声道,“从今往后,你若再招惹凤家子弟,就小心你那双腿。”
凤修玉惊惧非常。
“少家主的位置,你若乖顺了,自然还是你的,旁的,莫怪我日后无情。”再不争气,怎么也是自己的长子,凤一天还是多少留了情面。
凤修玉连滚带爬地出了正厅,他本想回自个院子,结果,脚步一转,就带着愤恨的神色去了凤宓那边。
这当,凤宓在闺房中,面色白沉,她握着手里的篦子,细细的篦齿将她手心给磕出了红痕,她亦无所知,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楼逆脸上那抹讽刺又轻视的笑。
她愤恨咬牙,只恨不得将凤酌、楼逆两人大卸八块才解心头之恨。
凤修玉闯进来的时候,她胸腔之中的那股子恨意像是有了宣泄的途径,看着还一身狼狈的兄长,无数的毒计皆闪烁不定。
“大哥,你来的正好……”她端起作派,企图在行蛊惑之言。
然而,凤修玉只冷笑了声,他扬手一巴掌就扇在凤宓脸上,那半张雪白面颊顿时就红肿了起来。
凤宓双目圆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凤修玉,似乎想不到往日对她还有所疏离畏惧的兄长,今个居然敢对她动手。
凤修玉心头也是有惧意的,然而他只要一想到凤一天已经动了要撸掉他少家主身份的心思,再多的迟疑都成怨恨,“凤宓,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连少家主的地位也不保?今日之事,你前几日怎说的,只要我坏了凤酌清白,她便不得不从我,可今日呢,白元瑶又是闹的哪一出?”
凤宓眸带浓烈的恨意,她再不掩饰半点,嗤笑了声,“你这样的蠢货,也配是凤家少家主?”
“我若为男儿身,早弄死你八百回了。”凤宓笑了起来,她指着凤修玉,轻蔑地啐了口。
被旁人如此辱骂,凤修玉早就不讲情面了,偏生眼下还是他的亲妹妹这般待他,那种讥诮的眼神绷断他最后的理智,他扬起手就要冲过来,并大骂道,“贱人!”
听到响动,外面的婆子蹿进来,将凤宓护住,并大喊着护卫。
凤修玉无法得逞,他心头还畏着凤一天,不敢再惹施肥,只得记下这遭,转身离去。
“滚,都滚出去!”凤宓大喊一声,简直无法容忍,她尊贵的凤家嫡女,也会有今日,便觉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在看着她的笑话,心头越发恨意蓬勃,端的是让她再无法忍受!
而凤家人不晓得是,凤一天将五长老凤缺请来,两人将正厅的门给关了,谁也不晓得两位长老谈了什么,只是半个时辰后,凤缺又面无表情地回玉园了,而凤一天找来府中总管,让人明日就去请安城媒人喜娘,先将一应聘礼置预先备下,约莫那意思,只等白渊点头,两家就要立马结成姻亲。
顿时,又是几人喜来几人忧。
估摸楼逆多少能揣度到一些,可对凤宓与凤修玉的反目成仇,却是谁都没料到的,原本就是两自私自利的人,尽管是兄妹,可在利益纠葛面前,特别是凤修玉,又岂能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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