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一天差人来找凤酌的时候,楼逆在院门外就将人给挡了,他面带浅笑,十分温润有礼,又显疏离的称,师父心绪很不好,故而,他走一躺主院。
那来传话的婢女,晓得凤酌的喜怒无常,故而还对楼逆生出感激来,只要不用直面凤酌,又能交付差事,怎么都是好的。
楼逆理了理衣衫,与正在书房琢磨棋谱的凤酌支会了声,便随那婢女往主院去了。
主院东次间,凤一天敛着眉目,手边端着芙蓉金边的茶盏,一言不发。
下边站着畏首畏尾的凤修玉,面目哀愁的凤宁清,还有冷面冷心的凤缺,除此再无旁人。
楼逆进来,他目光在凤修玉和凤宁清身上转了圈,然后拱手行礼道,“止戈见过家主,五长老。”
凤一天猛地睁开眼,犹如两道黑芒蹿过,锐利如鹰隼,“楼逆,你可知罪!”
楼逆面色不变,就连嘴角的笑意都不曾少一分,他不慌不慢的道,“敢问家主,止戈何罪之有?”
凤一天一搁茶盏,嘭的茶水四溅,他厉声喝道,“哼,你不知罪,莫不是还要我亲口说出来不成?”
楼逆冷笑一声,他一撩袍摆,闲散自得的在凤宁清对面,径直道,“师公,面色不虞,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凤宁清摇摇头,她手不自觉地抚着肚子,眼神落到凤一天身上,带着决绝。
凤一天下不来台,本想楼逆一进门就压他一压,他虽晓得凤修玉和凤宁清的事,是自己儿子不对,可这其中若没有楼逆的故意生事,又岂会成眼下这结局。
楼逆自顾自斟了盏茶,他晃着那茶盏,就道,“不知家主要如何善后,止戈的师父可被少家主给气的心口都在痛,这会可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且约莫少家主十分心动白家二姑娘的建议,将止戈师公、师父两人同时纳了,要止戈说句不好听的话,少家主这般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自个,现在虽是年轻力壮,就不知往后是个什么痨鬼!”
凤修玉跳起脚来,他瞥了眼凤一天,色厉内荏的反驳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够了!”开口喝止的,却是淡漠性子的五长老,他看着凤修玉,面目冷若冰霜,连说话都是不带人气的,“你还觊觎凤三?”
凤一天略有古怪地觑了凤缺一眼,在他记忆中,凤缺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模样,出了玉雕,什么也不会上心,可如此显眼的回护凤酌,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凤修玉额头冒冷汗,他捻起袖子,擦了擦,才颤颤兢兢地道,“这是元瑶提的,并不是我本意。”
凤缺收回目光,他看着自己的修长指尖,对凤一天不带表情的道,“家主,凤三是个不错的苗子,这样的凤家子弟,不该毁在一些不是东西的东西手里,且……”
他语气顿了顿,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凤一天,“龙溪之时,我便欲收她到门下,她虽不愿,可在我眼中,那便是半个弟子无异。”
撂下这句让凤一天吃惊不已的话,凤缺起身,微拂长袖,一手背身后,一手搁腹间,带着股让人发颤的冷气走了。
楼逆垂眸盯着手里的茶盏,温热的茶水倒影出他那俊美的面貌,手一动,就晃荡不清,凤缺的意思他一直都明白,可也不表示,他就真的任其为之,师父么,还是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凤一天眉目有疲惫,这件事关系到白凤两家的联姻,出不得一点纰漏,他原本是想将楼逆给一并拉下水,也好给白家一个交代,可他还是低估了楼逆的手段,也高估了自己儿子的脑子。
“回禀家主,”凤宁清幽幽然开口,她声音带着婉约的忧伤,可偶尔看着凤修玉的目光仍深情不减,“请家主成全宁清,与酌姐儿断绝师徒关系。”
说着,她就又要哭出来。
凤一天皱眉望着她,“你可知,断绝师徒关系意味着什么?”
“宁清明白,”凤宁清凄楚一笑,她为了一个男人,一段感情,像是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了,也还是不愿放弃,即便肚中有了个孩子,在她看来,那也是为了搏的凤修玉的喜爱而已,“断绝了师徒关系,宁清便于酌姐儿毫无瓜葛,这样,我与人侍妾的名声,也坏不到酌姐儿头上。”
凤一天抿唇不语,他手指一屈,就一下又一下地叩着案几。
楼逆放下茶盏,笑着对凤宁清道,“师公说的什么话,师父是不会同意的,是以,师公勿要再拿这事叨扰家主……”
然,楼逆话还未完,凤宁清忽的失态喊道,“不,一定要断绝!”
那模样,哪里是怕名声不好连累了凤酌,分明是担心凤酌宁可死,也不愿她与人侍妾。
这可是拦人姻缘,多大的罪孽呢。
楼逆沉默,连他这样耐心十足的,也是看不下去了,无怪乎师父那般不待见这人,他也挺为师父委屈。
凤一天心头也是有恼怒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凤修玉,怒骂道,“蠢货,你自己拿个章程出来理了这官司,若是白家二姑娘有半句怨言,我非扒了你的皮!”
凤一天身子一颤,他慌忙点头,“父亲,元瑶很是深明大义,她说我凤家子嗣单薄,孩子何其无辜,故而已经应允抬宁清进门为妾。”
有关凤酌要一起的话,他却是不敢再提了。
闻言,凤一天怒意稍缓,他正要应了凤宁清,哪想,楼逆冷不防道,“家主,止戈来之前,师父特意交代,绝不会同意师公做那等作践自个的事,要么少家主三媒六聘的娶师公过门,要么,师父会找个大夫开张流胎方子,日后若遇上合心意的,师公想嫁那也可以,若不想,止戈与师父愿给师公养老送终!”
这一番话,无论是从孝道还是恩义,都是挑不出错来的,谁要再说凤酌不孝,那便是自打嘴巴。
都给师父养老送终了,这得是有多大的孝心,才能做到这般呢,由此可见,凤家凤三姑娘,平素虽然喜怒无常了点,冷面冷心了点,可心还是个好的,对自个师父,那可是没话说。
“不可能!”
“不!”
凤一天和凤宁清异口同声,一个是想说三媒六聘不可能,一个是在说要流掉孩子不同意,可多半意思都差不多。
“你回去告诉酌姐儿,”凤宁清一个箭步冲到楼逆身边,拉着他的手恳求道,“师公晓得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跟酌姐儿说,为师不怪她,为师感激她,为师想要追求自己的好日子……”
“与人侍妾,就是好日子?”楼逆清喝一声,俊美的皮相上带出沉重的悲痛和无比的失望来。
凤一天轻咳一声,他缓和了面目,“楼家小子,宁清师父肚里的可是凤家的种,凤家可就从来没有过舍弃子嗣的道理,是以,这孩子不仅要保住,还必须要生下来,至于你说的三媒六聘,你也晓得,白凤两家如今黄道吉日都定好了,只等迎白家姑娘上门而已,况,这桩联姻,关系重要,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不过,你放心,你师公怎么也是凤家人,日后总也没有亏待她的道理,”凤一天说完,似乎担心楼逆又生事端,故而赶紧又道,“既然宁清师父执意与凤三断绝师徒关系,我也有成人之美,这事,我就应下了,稍后,将两人名谱上的师徒关系划掉便是。”
凤家嫡出的血脉,那是上了凤家的族谱,而非嫡出血脉的凤家人,则有一本名谱,一应名讳关系都有,不管是拜师还是要断绝关系,都需在上修改一番,如此才算作数。
唯恐楼逆不死心,凤宁清竟当下就催促道,“家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修改名谱吧。”
凤一天思忖片刻,抚着美须就道,“也罢,当下就当下吧。”
话落,他边命人去拿名谱来,然后在楼逆十分不好看的面色中,将凤宁清与凤酌的关系修好,写有凤酌名讳的那页,楼逆眼尖的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见事成,他心头终的轻松起来,可在脸面上,还是做出气愤非常,一副被家主给欺压了的不忿。
凤一天收了名谱,也觉不能将这两师徒给得罪紧了,毕竟都是凤家出色的后辈,他作为家主,理应提携指点,故而宽慰道,“虽没了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可你与凤三,还是要记得孝顺宁清师父,这么多年,可都是她养了凤三。”
楼逆心头嗤笑,但仍点了点头。
凤一天挥手示意得偿所愿的凤宁清和心头尘埃落定的凤修玉两人先退下,尔后才对楼逆道,“楼小子,你当晓得虽我为家主,可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已。”
说着,他叹息一声,“修玉虽然不争气,可总也是我长子,若能扶衬起来,我哪能置之不理,是以,这件事,是委屈你和凤三了。”
楼逆偏头,朝着凤一天冷笑了声,后低头不语,将自己的不满表露一二就是。
凤一天轻笑,他摩挲圈椅扶手,“这样吧,离安城不远的平洲,下月有场玉雕比斗,听闻这次的比斗奖励,是把稀世刻刀,凤家只能有一人出使,本该是四长老门下的大弟子往平洲去,眼下,我将这机会予你,能不能夺得那把刻刀,就看你自个的造化了。”
闻言,楼逆眼梢才浮起点滴的笑意。
他就晓得,这老狐狸手里有诸多的好处,他不想法子虎口夺食,指不定这等机会,还要多久才轮的上他。
喜欢玉暖春风娇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玉暖春风娇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