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匡掰开石铁牛紧握的拳,拿下那张鹿筋弓,转身,郑重交到石岩手里,“这弓是你爷爷亲手做的,是你爹用惯的,现在留给你了,你要好好使用。”
石岩紧绷着小脸,接过长弓,抹去眼泪,摸着光滑弓身,耳边似传来爹略带严肃的话语声,双脚要分开,身体挺直,举高些,右臂贴紧身躯,用你的肩臂,而不是用手腕力量,精神集中。
爹,爷爷,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也要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陆敬匡和沈青抬着石铁牛,放进火里,烈火熊熊卷上,一下吞噬石铁牛全身。
石岩握紧手中长弓,睁大眼睛看着,眼底没有一滴泪,忽明忽暗火光映照下,小小脸蛋严肃了,成熟了,坚毅了!!
小溪村整个绕一圈,也没有找到田木根、石大虎、金左奎等人,八成都已遇害了。把许多尸体抬进火里的众人更沉默了,深重灾难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
接上沈璎珞和田二妮时,二妮小声说着要带上爷爷的羊。
“带!就算全杀了也不能留给羯子!”木言狠声道。
“你跟我来,你们等一会。”陆敬匡喊过石岩。
一阵骚动,没多久,两人拿着刚缴获的弯刀滴着血从后院出来。石岩脸上、手上多了些血点子,神情倔强,紧抿着唇,眼神晦暗难辨。陆敬匡朝木言微点头。
木言跑去后院,真是吃了一惊,不光有二十几头羊,还有十几头猪,看来羯子真打算在此扎营了!不及多想,赶紧把已捅死的羊、猪和两大笼子鸡一起收进空间。
“我们尽快离开吧!羯子兵说不好马上就到!”陆敬匡满脸严肃。
大家垂着脑袋,木呆呆跟在陆敬匡身后往村外走。
“有人来了。”木言小声提醒。
众人一惊,神经紧绷,羯子这么快回来了?
“是桃园村的人。”木言松口气,没有大群马蹄声。
举步迎上,双方相见,满面悲凄,无力安慰。
“娘……”帽儿扑进大春婶怀里,无声流泪。
“你哥呢!菱角呢!”大春婶捧住帽儿脑袋,一叠声问道。
“我不知道……木根婶子护着我,帮我挡了一箭,我……我才活下来的。”帽儿的眼泪终于哗哗淌下来。
“我的菱角啊……”大春婶把帽儿搂进怀里,悲嚎起来。
村口黄土路上,尸体遍布,嫁妆已被收走,只余一两块污糟红绸裹着血迹。找着亲人尸体的桃园村人哀哀痛哭。
陆敬匡和沈青劝了好久,悲痛难抑的桃园村众人才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亲人尸体还算全整的就背着,断了躯体的脱下袍子仔细收敛,带回桃园村安葬。
“木言小姐,你们随我们去桃园村吧!你大姐也在!”大春婶抹去眼泪,抑住悲伤。
“大姐没事!大姐没事!真是太好了!”木言喜极而泣。
“大姐还活着!”田菊一声惊呼,通红着鼻头,双眼发亮。
“丰年没了。”大春婶低下声音。
啊?刚扬起笑容的田菊和木言又硬生生垮下脸。
“好,今晚去桃园村暂歇。”陆敬匡点头。
月儿再圆再美,却冰冰凉凉,幽幽野地中,众人战栗着身子往桃园村赶。
血液令大部分人恐惧,却令小部分人感到兴奋。别人眼中的苦难却成为他们狂欢的借口。
躲在沉闷地窖里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几声瘆人惨叫声。
脸色苍白,汗下如雨的秀姑紧咬住手巾,不让痛呼溢出唇。
“秀姑,别担心,娘检查过了,一切都好!你安心生。”旺年婶忍住颤抖的手,强笑着安慰秀姑。
娘……她终于有娘照顾了!秀姑露出一个可怜兮兮微笑,很快又被疼痛打断。
“秀姑,你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等你生下来,你就有儿子啦!”丁婶微笑,给秀姑鼓劲。
这个瘦弱矮小的女人,幼时流浪,婚后不久男人惨死,独自一人扶养幼子长大,历多了磨难,反倒是现在最镇定的人。指挥铺稻草,弄产床,赶着蒸窝头,烧热水,煮剪子,井井有条。旺年婶好几次目带感激瞧着她,轻声说谢。
田顺带着小花等在一边,额头不停滴汗,眼含心疼,神情复杂。想到自已马上要当爹了,欢喜不自禁泊泊冒出,可在这最危险的时候生产,又让人紧捏着一把汗;想到小溪村被屠了,心中一阵阵抽痛,不知爹和大哥们,嫂子们,侄子们可有逃出?既心喜娘来了镇上躲过一劫,又怕娘知道后,不知会伤心成啥样!
小花紧紧挨着田顺,看着那边似从水中捞出的娘亲,既担心又害怕,想哭又强咬住下唇。
探头在地窖口留意外面动静的田富和丁小七飞快缩回脑袋,盖好盖板。咚咚咚的砸门声沉重而破碎。
“来了?”田顺一惊,直起身。
“来了!”小七一脸惊惶。
旺年婶抚着秀姑肚子的手一个轻颤。
“婶子,别怕,没事,他们找不到下面。”丁婶轻声说道,语声坚定。
秀姑额前黑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络一络,痛得神志昏沉,只知紧咬着手巾不出声。
门板被推猛的撞墙声,驴叫声……
地窖下众人相视一眼,驴没了,不知是死了还是被抢了?
听着秀姑一声比一声粗重的鼻息,众人心跳加快,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田富把耳朵贴到盖板上,外面声息全无。
旺年婶再紧张,现在也不得不缓下心神,都能看到婴儿的黑发了。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丁婶轻喊着,双手配合在肚子上推。
伴随着秀姑一声惨呼,婴儿哭声哇哇响起。丁婶眼疾手快,把一条被褥展开,整个盖住旺年婶,也遮住了托在她双手中的婴儿,哭声顿时沉闷许多!
田顺、田富僵直着身子,刚才秀姑那声嚎叫,还有婴儿啼哭声可千万不要惊动羯子兵啊!老天保佑保佑吧!!
两个大男人加一个小男人屏息了好久,地窖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顺子兄弟,快过来看看吧!是个大胖小子呢!你要当爹啦!!”丁婶轻笑出声。
婴儿已不再啼哭,旺年婶和丁婶轻手轻脚帮他洗了个澡。小家伙手脚有力,乱摆乱舞,眼睛闭着,红通通,皱巴巴。
大家一阵欣喜,围了上去。
“顺子哥,恭喜你要当爹了!”田富微笑。
“我当爹了!我当爹了!”田顺喃喃自语,傻呵呵笑起来,自已有儿子了!血缘延续的儿子!
“小花,到娘这边来。”秀姑努力抬起脑袋,招呼躲在众人身后的小花,“这是你弟弟,你是他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他,他也会好好爱护你。”
“娘。”田小花眼泪汪汪喊着秀姑。
“乖丫丫,来,看看,这就是你弟弟。”有胖孙孙抱的旺年婶早笑咧了嘴,全忘了自已先前还不满秀姑的事,把小花当成了自已的亲孙女。
丁婶悄悄让出位子,让他们一家子能好好亲近。
“娘,外面没啥动静,我们出去看看吧。”丁小七拉住丁婶的手,小声道。
“小心些!”丁婶仔细交待。
三人凑到地窖口仔细听了一段时间,确实没有声音。
田富把地窖盖子推开一条缝,眯眼看去,厨房内桌椅倒地,空无一人。
“你们呆着,我去看看。”田富说着钻出地窖口。
地窖口安在灶门前,散落着柴禾,很是隐蔽,一般不会注意。
田富四处查看,卧房内箱倒柜开,衣物散落,院子里驴车车箱被砸破,驴已不见,大门洞开。
“小富兄弟,你做得对。大门不能关上,越是敞着越是不引人注目。”丁婶称赞一声,随即愁道,“就怕他们来放火,烟都要熏死我们了。老天保佑啊!!”
“唉!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再说驴车也没了,逃不远。”田富苦笑,“看来暂时只能留在这了。”
“这里也不错,至少还有吃有喝的。”丁小七嘻嘻笑道。
“小七说得对!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先等几天,另外秀姑身体也要养养!到时再找机会离开。”丁婶笑道。
真被丁婶料中,羯子兵抢劫完又放起火来。幸好田富和田顺一直守在地窖口,听着羯子兵进来放火,等那人一离开,赶紧出地窖灭火,又是独幢房屋,火势并没有起来。
当天深夜,永清镇大火,照亮整个天空,直燃到天明。
很多躲入地窖逃了性命的百姓敌不过浓烟呛咳,闷死在地窖内。
小租房地窖内,秀姑身下换了新褥子,收拾干净,已舒舒服服睡去。田顺抱着小花,其他人围坐着,并不敢睡去。
“顺儿啊!这娃子虽然生在大凶之日,却逃过一劫,有着大福啊!娘想着,给他取个大名就叫福生吧!”旺年婶抱着婴儿,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够,瞧那皮肤红的,生出来越红,将来就越白,瞧那眉眼秀气的,真像自家顺子!
“娘,就听您的。”田顺笑着。
“婶子,您起的这个名可真好,田福生,一听就是有大福的人!”丁婶呵呵笑。
在苦难战争中出生的娃会让人格外怜爱,因为他带来希望!带来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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