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嫂，你们来啦！”田水根拎着个木铲子，欢喜打开门，满头大汗，一脸笑意，“大哥大嫂他们，昨天就回来了。”

　　院子里积雪已铲了大半，露出的泥地上还夹着块块残雪，院门边堆起人高的雪堆。

　　一行人微笑走进院子。厨房门口，陈娥蹲在水盆边慢腾腾洗着两棵白菘，见人进来，瞄了一眼，撇撇嘴，低下头只作未见。

　　“二哥，二嫂，快进去吧，爹等你们呢。”田水根抹把汗，笑着帮忙撩起门帘子。

　　“老二回来啦。”田长褔的声音从东屋传出来。

　　“爹，我带娃们过来了。”田木根笑着带头进了东屋。

　　“二弟，你们过来啦，爹都念叨好久了。”田金根眯眼憨笑道。

　　东屋炕上，坐着许多人。田长福一身旧布袄面朝西盘腿坐在炕桌前，抽着旱烟。田元宝坐在旁边，不停吃着炕桌上一盘红枣。田金根穿着深褐色暗纹缎袍，陪坐侧边。在他对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窄脸庞高鼻梁，淡眉细眼，看着很是俊俏，眼光转过来在各人身上溜了一圈，见到田草，猛得一亮。

　　炕梢，田陈氏一身大红绸缎袍，在这简陋的屋子里显得特别显眼。正笑呵呵同纪芙蓉聊着什么。在纪芙蓉身边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身粉色袄裙，胸前挂着个银锁片，圆脸庞，肤色微黑，身材粗壮，长得更像田金根，环髻上插着两朵粉色绢花，娇滴滴倚着纪芙蓉，见人进来，微抬头扫过一眼。

　　田菊半躲在赵清娘身后，急拉扯木言衣服，轻声道，“妹妹快看！”

　　木言轻嘘一声，田菊赶紧站好。

　　“爷、奶、大伯、大伯娘好。”几个娃笑着喊道。

　　“好，好。”田长福高兴应道。

　　“看壮娃长得多好，又高了吧！”田金根呵呵笑道。

　　“大哥，大嫂，你们先到啦。”田木根笑着招呼。

　　“孝不孝都不需用眼看了！路远的先侯着。”田陈氏抬起眼皮刺道。

　　“你个老婆子，高高兴兴的日子，又乱嚼什么呢！”田长福皱眉喝道。

　　田陈氏张了张嘴，话终是没出口。屋内原本乐融融的气氛一下低落下来。

　　“爹，娘，我们带了些菜过来，正好家里有。”赵清娘把两个篮子提前一些，笑道。

　　“还带菜过来干嘛，家里都备好了！”田长福笑着责怪道。

　　“也不看看过来几张嘴！”田陈氏低声嘀咕一句。

　　“哟，这么香的味道，是鸡汤吧！”纪芙蓉笑道，“清娘饭食烧得好，闻着这香味就让人嘴馋了！”

　　大家又都微笑起来。

　　“鸡汤，鸡汤，我爱喝鸡汤。”田元宝放下红枣，爬过来就想拿篮子。

　　“现在不能吃，还凉着呢，等热了再吃。”赵清娘笑道，“娘，那我先去热热。”

　　“去吧。”田陈氏板脸点头道。

　　赵清娘转身朝外走去，几个娃跟着往外走。

　　“壮娃，过来，爷看看，长高了没？”田长福招手道，“二子，那有凳子，坐下吧。”

　　“爷。“田壮应声爬上炕，来到田长福身边。

　　“书读得怎样了呀！”田长福摸摸田壮脑袋，慈爱道。

　　“爷，千字文学了一半，我都认得好多字了！”田壮脆声道。

　　“爷，我也认得好多字了。”田元宝不甘示弱，高声道。

　　“好，好啊！”田长福高兴笑起来，笑声欢畅。

　　“爷，弟弟们在哪学字啊，村里有先生了？”田庆瑞的目光跟到门口拐角处，再看不到田草美丽身影，恋恋不舍挪回来，正好听到一耳朵，奇怪问道。

　　“爹，村里有私塾啦！”田金根不解问道。

　　田长福一阵解说，欢笑阵阵……

　　“老婆子，你不去厨房整菜去！人都到了。”田长福抬头问道。

　　“老二媳妇不是在嘛！都说她饭食烧得好！烧一顿咋啦！”田陈氏微撅嘴巴咕噜道，身子动都没动。

　　田长福瞪一眼田陈氏，抿住嘴没再出声，这么好的日子可不想再跟她置气了。

　　“娘，我去帮把手吧。”纪芙蓉作势下炕。

　　“你难得回来一趟，还是陪我老婆子聊会好！”田陈氏笑呵呵拉住纪芙蓉，摸摸头上的银扁簪，喜滋滋道，“老大媳妇，这簪子花了多少银子啊！还是别给我老婆子乱花了，用在庆瑞、庆兰身上吧！”

　　“奶，只要您满意，爹娘开心着呢！”田庆兰拉着田陈氏胳脯，爱娇地摇了两下，笑道。

　　“瞧这小甜嘴！”田陈氏捏捏田庆兰鼻子，哈哈笑道。

　　田庆兰等田陈氏放下手，笑着微侧过脸，用手上的帕子暗暗抹了下田陈氏捏过的地方，嫌弃微撇嘴角。

　　“妹妹，你看到庆兰姐头上那两朵绢花了吧，就是我们卖的头花啊！”田菊兴奋道，“看她一脸显摆的样子，真是好好笑！”

　　“菊，快别笑了，帮娘烧火去吧，这顿饭看来又要辛苦娘了。”田草把袖子挽起，看着灶台的脏污，急忙打水。

　　“娘手脚快，累不着。”赵清娘见三个闺女抢着干活，甜蜜笑道。

　　陈娥刚一见母女几人拎着菜蓝从堂屋出来，把手上菜帮子往水盆里一扔，哼一声，转身一扭一扭回西厢自已房间歇着去了。

　　“二弟，最近我在镇上听说那卖得很火的蓝莓酱是从你那供货的？可有这事啊？”田金根朝长凳上的田木根眯眼笑道，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老大，这事爹知道，村里大伙一起去山上摘的山果子。这山果子不摘，年年被鸟吃，心疼啊！今年清娘捣鼓什么酱，正好拿去买，也给大伙分些银子花。”田长福哈哈笑道，心上自豪，现在大哥一见他就夸木根出息，走在村里，大伙个个热情跟他打招呼。

　　“爹，这弄出蓝莓酱是好事，可二弟咋不帮她大哥想想，就没想把那什么蓝莓酱放自家铺子里卖，到时卖多卖少还不是自家一句话的事。”纪芙蓉满脸堆笑，一丝嫉妒难掩，“哪有生意不给自家做，却帮外人做去的理啊！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这……这酱不是要用在点心上的嘛……”田木根没想到大哥会提起这事，蓝莓酱放杂货铺里卖，能行吗？再说娃们和媳妇愿意吗？可他也不会推拒，竟不知如何说才好，呐呐吐出一句。

　　“放哪卖不是卖呢！二弟，你说是不是，生意和自家人做才不会亏着你啊！”纪芙蓉笑声中微带着尖利。

　　田木根张着嘴，已不知如何接话。

　　“对，二子，你大嫂可没说错，自家有铺子，咋还让外人卖去呢！谁知道他们坑了你多少，还是自家骨肉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田陈氏刚明白过来，一拍大腿，断然道，“以往卖的就算了，往后的都拿到你大哥铺子去卖。”

　　“娘，您说得对，他俩可是亲亲兄弟，能不想着对方嘛！当家的老在我面前提起，总想着要帮兄弟过上好日子。”纪芙蓉笑声响亮。

　　“二弟，我和你大嫂绝对不会亏着你的。在自家铺子里卖总比外人放心吧！你看壮娃都这么大了，田草也要说亲了吧！大哥总想着能帮你一把，娃大了，用银子的地方多了！”田金根拂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拉平袖口，真诚看着田木根，憨厚道。

　　“二子跟人说好了这事，要改也不大好！”田长福吸口烟，皱眉道。

　　“爹，一般合约一年签一回，现在都到年底了，明年的合约肯定要重新写，正好转过来。二弟得利，我杂货铺也能借借光。”田金根转头说明道。

　　“这样啊……也不是不可。”田长福沉吟道。

　　“爹……娃他爹也就得个利头，大头都归二弟……”纪芙蓉劝说的话语急切而心喜。

　　“我看这事行……”田陈氏满意。

　　“爹，我总会帮着二弟的，哪能让别人欺了他！”田金根憨憨的声音。

　　“爷，我爹老想着帮二叔呢……”田庆瑞年轻的声音轻扬悦耳。

　　一群人热烈谈论，田壮挤出人堆，下炕倚到田木根身上，看着笑意吟吟的众人，不禁浑身打个颤。田木根把脑袋深深低下，搂住田壮的手越来越紧，似要掐到他肉里。

　　爷俩搂在一起，再没有暖和的感觉，直似埋进外面深深雪堆之下。

　　母女三人看着眼前原有的食材，苦笑一声。

　　一罐干菜，看似没晒透，微微带些霉味，白菘到在墙角堆成一堆，一只炖熟的老母鸡已被谁撕去一只大腿，一斤羊肉也不知放了多久，闻着有些怪味，一把香菇泡在碗里，看样子还好。黑黑的锅台角落只放着半筒子盐。

　　“娘，这个山药也能用上。”木言掏出一大根山药递给赵清娘。

　　“娘，我先擦一下灶台。”田草把抹布在水盆中搓洗干净，把灶台重重擦试一遍。

　　带来的羊肉切片，剁沫，木言又添上一块。赵清娘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整得稍微样像些。

　　炖羊肉块，羊肉片炒山药，香菇鸡汤，肉沫蒸茄子，肉片炒扁豆，炒白菜，红糖山药糕，山鸡炖白菜，银耳百合汤。

　　入秋后没多久，赵清娘拿出十两银子让田木根送去老屋，田火根上县城考秀才。时隔一月，花完十两银子的田火根又落弟了，到家后关在房内，更是不出门，想着明年一定能考中。

　　吃饭时也没出来，田陈氏心疼地把饭菜端进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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