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王章在母亲的灵位前哭晕过多次,却一句话也没说。
安素穿着雪白的孝服,走进来吊唁时,章正从一次天晕地转里醒来,伏在窗户上吐的肝肠寸断。
宫人搬来大圈椅子,要皇贵妃娘娘坐。
安素上了香,却直接跪到了地上。
她本来一直恨跪下的人。
可对于跪一个死去的人,她倒不是那么抗拒的,尤其是,这个人的死,与她,或多或少总是有那么些关系。
留王章吐够了,慢慢关上窗户,回过头,凶恶犀利的眼神,那眸的深处也没有了忧愁。
安素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挥手让人将灵堂的大门关闭,他带回来的亲信正将灵堂里的杂人往外赶。
明月也算是杂人,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钳着双臂向外拖去。
灵堂内一时大呼小叫,乱成一团,也不过是须臾,一切便归于平静,偌大的灵堂内只剩下安素与章两个人。
安素起身,慢慢坐到大圈椅子里,垂着头,不去看那少年。
章疾步过来,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耸到自己眼前。
安素能感觉到他那粗得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她下意识的往后仰仰身,让自己的脸离他的脸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却不肯放过她,手中略一使劲,将她揪回来,她的鼻子几乎碰到他的鼻子。
“放开我,你这么鲁莽,皇上一会儿来了会发怒。”安素淡然的说道。
“你这个女人,倒底是冰做的还是石头做的心?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你,你总是这样淡然镇定?”章的双眸变的血红,咬牙切齿的说道,喷出的唾沫溅了安素一脸。
安素伸手去推他,这一次他没有反抗,任她推开手,将他推个趔趄,跌倒在母亲的灵位前。
安素坐回到椅子上,展着锦帕擦脸。
“你说,她为什么会死?她一直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父皇一直很爱很爱她,就算这次犯了错,依父皇对她的爱,也并不会拿她怎么样,她为什么还要去死?她怎么从来都不为我想一想?她怎么这么绝情。。。。。。”章唠叨着,哭倒在灵位前。
“因为她不死,你不安。”安素慢吞吞的道,吐字清楚,怕章听不清楚,特意把每个字都用的重音。
章停止哭泣,抬头瞧着她。
“她死了,我就可以把这罪名按到畅春院任一个宫人的头上,畅春院中能为你母亲去死的宫人很多,我把罪名按到他们任一个人的头上,他们都会坦然受之,替你母亲担下这重罪。
而你,依旧会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的骄子。依旧是大家心目中睿智聪慧的少年留王,依旧是皇上最喜爱的最引以为豪的皇子章。”安素冷漠的道。
“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希望她这样做,我宁愿与她一直承担这罪责,宁愿与她一起被父皇责罚,哪怕被杀头!”章嘶哑的吼道。
安素重重的叹气,眼角滚下一颗泪珠:“我当然和道,不光我知道,你母亲也知道,可她绝不会要你这么做,她宁愿死的是她自己,也要你风光的活下去。只不过因为她是你母亲。”
章的拳头狠狠的砸向坚实的地面,迸出的鲜血溅到安素的裙袂上。
“所以你只有风光的活着,才对得起你母亲的牺牲。”安素面无表情的说道,将染血的裙袂向上提了提。
章扑倒在母亲的棺醇上,嘶哑的嗓音几乎哭不出声来,眼泪却漫漫的流下。
”她一直希望我做一件事,我却没有做,我一定会去做,一定不会让她再失望,她一定是因为我的不争气才绝望,才会走这条路。“章喃喃的道。
“你要走的那条路,一定是条光明大道么?如果不是,你母亲一定会死不瞑目,她死之前,只不过希望你好好活着,娶个妃子,生几个孩子而已。”安素打断他的呢喃,生冷的说道。
章将头埋到棺椁上,身体不停的颤抖,却没有哭出声来。
灵堂的门被大力的撞开,十几个带刀侍卫将皇帝慎夹在中间,一拥而进。
章突然跳起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掐住安素的脖子,嘶哑的吼道:“说,倒底是不是你害死我母妃的?”
他的话音未落,临风的人已经到了他跟前,剑已经指向他的眉心。
章松开手,呜咽一声,跪倒在地上。
皇帝慎黑着脸走来,将跌坐在椅子上喘息的安素拥进怀,抚摸着她的青丝,低低的出声安慰。
章真的是很用力的掐住了安素的喉咙,尽管已经松了手,她的喉咙还是如火烧一般难受,开不得口。
慎扳开安素捂着脖子的双手,瞧着她被卡的红红的脖颈,恼怒的盯了地上的章一眼,横抱起她来,走了出去。
“留王殿下,节哀顺便。”临风收回剑,垂手立着,淡淡的说道。
章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并不话话。
“殿下,皇上已经恩准,不除贵妃娘娘的封号,依贵妃礼葬于皇室陵墓之侧。”临风又说道。
“不用,她犯了错,根本进不了皇室陵苑,本王要将她的棺椁运回大留,将她葬于大留的运河边。她生前说过,最向望的便是跟本王一起去看运河的日落与日出,现在,她终于可以启程随本王一起去了。
本王在她生前劝过她多次,要她跟本王一起去大留生活,她恋着父皇一直不肯答应,现在,她终于能够听本王一次,本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带她去大留,去本王的封地。“
章嘶哑的声音,坚决的说道。
临风顿了顿,章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郑贵妃生前,章确实跟她提过很多次,要她一直大留生活。
可每一次,都被郑贵妃拒绝,不光拒绝,还会引发两人之间的争吵,最严重的一次,郑贵妃竟然扇了章两记耳光,章一气之下跑出皇宫,去酒肆喝的烂醉,掉进护城河里,差点淹死。
”临风,你去告诉父皇,明天,本王便扶柩离开,带罪之人不便面辞,待母亲百日之后,罪臣自会再前来请罪付死。“章狠狠拭两把眼泪,慢慢说道。
临风无言以对,他跟随皇上多年,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家父子的事,还是少掺和,恼的时候是真恼,可好的时候也是真好。
你若掺和的,最后搞一向不是的一定是你这个外人。
既然章让他回,那他就去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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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将安素抱在怀里,亲自为她往脖子上摸着茶油,心疼满满的口气:”这个孽子,待朕惩罚他,他这是以下犯上!你再不好,也是他的长辈,他竟敢这样对你!真是犯了他了,朕非要揍他,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皇上,你不该怨留王殿下,他刚没有母亲,一心以为是我杀了她母亲,做出点过激的事来,也不足为奇,怪不得他的。“安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道,她的喉咙里面肯定全肿了,章真的是使了力。
慎小心的给她涂着茶油,满脸的愤怒渐渐变成忧伤,眸中的忧伤却渐渐变成绝望。
”素儿,如果你是我,在江山和美人间,你会选择什么?“
他这话问的突兀,突兀到安素拼了命转她的内存,都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皇上,我不是你,也永远达不到你的高度,不过若是要我选择,我会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的心让我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安素慢吞吞的说道。
慎放下手中的茶油,默默无言,只是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越抱越紧,似要把她揉碎,溶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王皇后摔碎了第十二个杯子。
大会本来还蹲下身来收拾着碎渣,见她老是摔,便也不再收拾,只操手立在一边,任她摔去。
王执举起这套茶具中,最后一个幸存的茶壶,重重的摔到地上,随着那一声响,一直绷着的脸方才扭曲变形,呜呜哭出来。
”娘娘莫伤心,虽然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以解娘娘心中怨气,可她毕竟是死了,再敢不能作践娘娘了,以后,这后宫便都是娘娘的天下。“大会出声劝道。
王执哭的更厉害:”是我的天下又如何?她死了又如何,她还是依贵妃的身份死的,她的儿子还是尊贵无比的留王,还在大留过逍遥的生活,等着白捡这个天下。
我的小武现在还在边关与敌人苦战,生死未卜,失去的城池只收复了一半,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全部收复,又叫我怎么能安心?“
大会被主子哭的心有些乱,不光是有些乱,是乱成了麻,解不开,主子的意思她懂,可这种事也没办法,人家毕竟是亲父子,小妾这种人可以杀了,甚至是正妻也可以不要,还没听说哪家父亲不要亲生儿子的。
自家主子这心也太贪了些,扳倒郑秀珠也就算了,难不成是想借此机会,连留王一起扳倒?这可是件难事,皇上一向喜爱留王超过小武的。
”都是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我的计策便可能成功,不光整死郑秀珠,连那个小兔崽子也一并收拾了,小贱人!本宫与你没完!“王执一脸不可遏制的愤怒,恨恨的跺着脚骂道。
大会知道主子嘴里的这个贱人指的是谁。
主子指的是皇贵妃娘娘安素。
如果不是安素去冷宫看了郑秀珠一趟,遣散了看守郑秀珠的宫人,她也找不着机会自缢而亡。
郑秀珠死后,如果不是安素求了皇上,皇下怕也不会继续保留她的贵妃身份,还要将她葬于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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