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王扶柩不辞而别,皇帝慎气的一天粒米未尽。
不过这粒米未尽也不尽然是因为留王的事。
边关的战局也陷入胶着状态。
大夏士兵虽然不再为瘟疫所困,却因战力衰弱,被西番人打的节节败退,本来收复的城池又尽数丢失。
将士死伤过重,又连接几天的大雨,阻断道路,后方粮草不能及时运去,让战事变的更为困难。
前方传回塘报,太子小武亲自上阵冲锋,身上多处受伤,却依然不肯回京治伤,誓要与将士们共生死。
皇帝慎也没了主意,究竟是把小武召回,还是让他继续留在前线。当初小武是立下军令状的,不收复城池誓不回京。
如果就这样召他回来,与他的名声也非什么好事。
可若不召他回来,他怕是必要死在边关的。
这本是皇帝慎的本心,可当这件事真的变成现实,慎的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和难过的。
太后已经熬病了,将他叫到榻前,威胁他,若再不把小武功召回,她便死给他看。
要他,真的没有能把小武召回的妥帖的理由。亦或许,他内心中根本就不想召回他来。
安素从林新的院子里回来,生无可恋的神情,神经质的眼神。
她救不回林新,她施尽她的才学和本领,也不过只是延长几天她的性命而已。
安素便又有了深深的无力感和闷到无处发泄的心情。
“主子,尽人力听天命罢,横竖你也尽了全力,若阎王爷一心叫林美人去,人又怎么能斗过天?”明月劝她。
安素趴在桌子上,直着眼,发怔,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万福儿却一步闯进来,喘着粗气道:“主子,尚宫局查出元凶啦,原来是司计司的掌司清叙!”
安素抬着望着她,嘘口气:“程先的姑姑?”
万福儿摊手瘪嘴:“人已经撞墙而死,只留下一份口供,说是她为了保住慧妃娘娘的地位才这么做的,总之呢,是死无对让,尚宫局说什么是什么了。”
“是啊,郑贵妃已经死了,跟着她的人自然也不得好死,这时候找她出来顶这个缸,也不为过,谁让她也是效忠贵妃娘娘的呢。”明月重重的叹道。
“我可听说,安尚宫也是靠着郑贵妃起来的。”万福儿低声道。
“是啊,所以她才这么做,现在开始清理尚宫局里郑贵妃的势力,借此讨好皇后娘娘啊。”明月摇头道,万福儿还是小,有些事,她想不明白。
万福儿吐吐舌,去整理书案上的书纸,不再讲话。
“可惜了程先,本与她无干的,却要把她也拖下水,你这个对头,心够狠的,这不光是准备清洗尚宫局里郑贵妃的人,连妃嫔里的也要一起清洗了。”安素落落的说道。
明月担忧的瞅着她:“你不要再多嘴管闲事了,郑贵妃的事,已经得罪了太后和皇后娘娘了,若再掺和慧妃的事,怕是皇上也要不待见你了,你不可再恃宠而娇,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句话要牢记。”
安素摸着鼻子不讲话,林新中毒的事,她并不认为是尚宫局的人私自做下的,尚宫局的宫女又没侍侯皇上的分,根本不会嫉妒妃嫔怀孕或是不怀孕。
安素更倾向于是刘则做的这恶事,可偏偏又找不出证据来,也只是无可如何。
再说,这两天她也没有找凶手的心情,一心只想如何能控制林新身上的毒蔓延下去。
“明月,程先与我是同乡,也没怎么害过我,算是我的朋友,若能帮她,我还是想帮的。”安素道。
明月嗤之一鼻:“她天天大鱼大肉的只管送给你,正如当初初一说的那样,可不是为了让你发胖,让皇上对你失去兴致么?也亏得皇上怜你,并没有因为你的身材走样,就离开你。”
安素苦笑:“她可能真是存着那样的心思,可也无伤大雅,人家又没逼我吃,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好不好?这也不算什么算计,可以原谅不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汤圆掀帘子进来,笑着回道:“主子,慧妃娘娘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安素便笑道:“正说着呢,她倒来了,她若开口求我帮忙,我倒能说不帮?不过几句话的事,帮了也就帮了。”
明月恨恨的瞅她一眼,不满的面色。
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还不知道给不给她一滴水,她倒要涌泉相报了。
程先走进来,没有了以前光彩夺目的外表,璀璨华丽装饰,她的脸是苍白的,甚至连胭脂都没有涂。
安素站起来,伸手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拍着她的肩膀,微笑着安慰道:“程先,没关系,就算是你姑姑做的事,也与你无关,我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程先苍白的脸抽了抽,落下一滴泪。
安素伸手要帮她擦去,程先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让安素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无处安放。
安素后退一步,盯着她的脸。
她的脸上不止有悲伤,还有安素看不懂的幽怨和犹豫。
安素退回到椅子上,坐好,等着她开口讲话,心中却有种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的感觉。
“你让她们都退下,我有话对你讲。”程先的泪直湿了前襟,方才收住,开始开口讲话。
安素挥袖让明月带着众人退出去。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程先盯着她的脸,眼神复杂,盯的安素心中都有些发毛。
“安素,在这个后宫中,你俨然已经是天神,不光是众妃心中不可逾越的天神一样的女人,
怕在皇帝的心中,你也是如此的存在,你是上天派下来的神祗,睥睨众生,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凡人放在眼中,我们这些凡人不管怎么努力灭不了你的风头。”
程先慢吞吞的生硬的说道,却说的极其流畅,没有打一个哏。
这些话她一定是准备了很久,在心中温习过很多遍,才能说的如此流畅。
安素瞧她的眼神多了份怜惜。她好想开口对她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如果你需要帮忙,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帮的。
可惜程先下面要说的话,却让安素惊掉了下巴,不光惊掉了下巴,连心都惊了。
程先接下去说的是:“程先愚钝,可程先却明白一件事,所谓的神祗,要安稳的生存下去,靠的是我们这些凡人的供养。
凡人的供养越盛大越丰富。这神祗便过的越逍遥越痛快,越让凡人难以逾越。”
安素不懂她的意思,摆弄着手指甲,听她继续说下去,心中明明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很不好听。
“我们这些凡人想逾越这神祗,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神龛,将那尊由我们供养出来的神祗搬出来,亲手砸碎,让她变的破碎不堪,让她没有面目再在凡人之中立足,才有出头的一天。”
程先说的很慢,慢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说的几乎连不成句。
话说到这里,安素是听懂了。
于是双目炯炯的盯着她,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笑容:“所以呢,所以你打算怎么把她从那神龛中弄出来打碎她,让她丢人现眼,从此沦为贱人?虽然她自己从来没觉着自己是一尊神祗。”
程先展开锦帕拭下嘴,叹口气,沉默半晌,突然又开始流泪:”安素,本来,我是真的不愿意与你为敌。
我,你还有刘则,都自同一个地方,你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我们本来都以为你只是凑数来的而已。
我们进宫都有不同的目的,我是嫡出,家中又有钱,本不用选秀进宫,可我从小是听着皇上的故事长大的,我崇拜皇上,想一辈子伺候他,就像伺候天神一样伺候她。
所以我不顾家里人反对,不进宫勿宁死,他们才勉强同意将我送进宫,却又在我进宫之前,先将清叙姑姑送进宫里为探路。
我本以为我成为宠妃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合依我对皇上的崇拜和尊敬,以我家人用金钱和权力为我铺就的坦途,我能轻易而举的达到我的梦想。
成为皇帝心中最爱的女人。
可是我错了,错的厉害,人可以算计出一切可以算计出的东西,却唯独算计不出人心和爱情。
皇帝竟然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平庸无奇的丫头,而将我彻底忽视。
那无数个被忽视的夜晚,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你知道我心中的煎熬么?”
程先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安素将自己的锦帕递过去。
程先没有接,恨恨的甩两把泪,接着说道:“也许刘则说的对,你一直在扮猪,一直在玩猪吃老虎的游戏。
你看似我们三个之中最弱的一个,看似没有家人亲戚朋友,只有一个混帐哥哥,他为了换几个钱,才将你送入秀女之列。
其实不然,我也总算是想明白了,若你真的出身市井,与哥哥贫穷度日,又如何会如此展样大方,在所有的选秀场中,都表现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没有丝毫胆怯羞涩之意?
你对所有官员的问话都能对答如流,对所有选秀的规矩都清楚明白,你根本就是为了进宫而来!你的背后肯定有深藏不露的势力在帮你成就这一切!”
程先的这席话,连安素自己都听愣了。
她没有关于这具身体的太多的记忆,她根本不记得程先说的这些事。
“听你如此说,我也觉是我好像挺神秘的哈。”安素一脸自嘲的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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