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关在大牢里最靠里面的单间里。
一席破席,半壁稻草,一扇高的不可攀的透气的小窗。
王保英嘱咐大牢的牢头好生对待皇贵妃娘娘。
牢头轻蔑的哼一声,并未回答。
他在这里做了一辈子,看过的事多如繁星,这个美人也并不是最尊贵的一个,这里先后关过皇后,王爷,还有一位太子,不管来这里之前身份是如何的尊贵,只要来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名字:囚犯!
”耿乐啊,皇贵妃娘娘还未被定罪,你要好生照看。“王保英再三嘱咐牢头耿乐。
耿乐只得陪笑答应,送他们进来之前,都说无罪,可时间一长,谁还会记得这里关着一个无罪的人?
连太子,王爷都一直关到疯,一直关到死,何况一个后宫里多如牛毛的美人儿?
耿乐心中感叹着,却没对王保英说出来。
当年李太后因为害死许贵妃的事也被关过天牢,还是因为皇上登基才被放出去的。
可惜了,这位美人并没有子嗣,该是没什么机会翻身了罢?
耿乐送走了王保英,踱到牢前,眯着眼瞅坐在破席上的美人儿。
这位美人儿确实与众不同,别人送进来的时候,要不哭哭啼啼,要不吓尿裤子,呆子一样。
她却不,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安静的坐在那儿,摆弄着手指,仿佛没事人一般,安之若素。
她能出去,也说不定?
耿乐心里犹豫着,脸上堆下笑来,躬腰问道:”娘娘,这里确实不太舒服,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说,小的这就给你弄去。“
安素抬眼看看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谢谢你,我并不要什么。“
耿乐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笑却僵在脸上。
这张脸,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与曾关在这里的哪个人很相似。
他伸手揉揉眼,忍不住又回头瞧了她两眼,还是那样觉得眼熟,眼熟的要命,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从来不去后宫走动,应该见的不是她本人。
可如果不是她本人,又会是谁呢?
耿乐无奈的伸手摸摸脑门,叹口气,人的岁数一大,就是容易忘事,如果再年轻十岁,必能记起在哪里见过这容貌体格相似之人。
耿乐刚想坐下喝口水,再认真想想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大牢外却又传来叫门声。
他闷闷不乐的站起来,过去开门。今儿真是怪了,老有囚犯送进来,他明明看过皇历,今儿是个好日子。
他打开牢门,正要抱怨几句,抬眼一瞅,两腿一软,人差点跪到地上,忙抓牢了牢门,颤微微的问:”临,临大人?你,您,您老怎么,怎么会。。。。。。“
临风背剪着双手,被几根绳索紧紧捆住,身后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侍卫。
“耿乐,将我关起来吧,平日里都是我把人送过来给你关,现在终于轮到我自己了。”临风笑道。
“临大人,不能够!”耿乐昏花的老眼里流下浑浊的眼泪,哽咽道。
临风是他的大恩人,若不是临风一直救济他,又叫来太医院的太医给他儿子治病,他们耿家早就绝了后断了香火。
他儿子如今也出息成人了,在衙门做事,也是托临大人的人情。
他倒怎么能亲手将有恩于自己的大恩人关进大牢里受苦!
“华亘,直离,别跟这老货废话,拿了钥匙进去打开牢门,将我关进去。”临风见他跪在地上只是不肯听他的话,郑得其事的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不肯动手。
临风皱皱眉头,断喝:“来时我是怎么说的,还当不当我是你们的统领了?”
两个侍卫愁眉苦脸的过去,从耿乐手中夺过钥匙,拉着临风走进来,走到安素旁边的一间牢房,将牢门打开,送他们的统领进去,却立在门口不肯关门就走。
临风瞪他们几眼,恼怒的喝两声,两人方不情愿的拖拖拉拉的关上牢门,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
耿乐依旧跪在牢门处痛哭。两个侍卫从他身边经过,拍拍他的肩膀,同时唤一声:耿叔。
耿乐哭的更大声。
两个侍卫也抻不住,单膝跪地抱住耿乐,哭到一处。
安素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这一幕,也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临风。
“临大人,你的属下对你很忠心哈,你的恩泽更是遍布整个皇宫,一个看守天牢的牢头竟然也为你痛哭,实在是佩服。”安素嘴角一抹解嘲的笑,慢吞吞的说道。
临风稍一用力,将捆缚自己的绳索挣开,舒展下双肢,盯着她若无其事的脸,重重的叹气:“你真是向天借的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工夫糗我。”
“不然呢,抱着稻草痛哭么?”安素打个呵欠,懒洋洋的说着。
她也不懂为什么,她总想在他面前,保持住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无所谓的神情。
尽管她现在觉得自己就要崩溃,想在那牢头走了之后,抱着双膝痛哭一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临风进来,这想痛哭的念头突然就这么熄了,脸上的表情突然就那么冷漠高傲起来。
“虽然我临风瞧不起你,可不得不佩服,你确实是个奇怪的女子,够新鲜,够异类,而皇上他,总是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临风颇有些苦恼的说道。
“所以你自己就把自己关了进来?打算把这个与众不同的东西弄出去?”安素笑道,只是单纯的想在口舌上占个上风,心中并没有这种意思。
临风却重重的点下头,一脸郑重的道:“是,这就是皇上的意思。让我趁月黑风高,把人救出去。”
安素跳了起来,冲到牢门口,紧紧抓住牢门上的栏杆,瞧傻子一样瞧着他:“你们都疯了是不是?”
“皇上他就是疯了,这一点你没有说错。可他疯也是为你疯的,任何人都可以骂他是个疯子,唯独你不行,你不配!”临风厌恶的脸,鄙视的口气。
安素垂下眼:“我本来打算从此以后好好尊敬他爱护他的。”
临风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真的这样打算的,其实我们都是疯子,总是追求我们自己爱的人,却总是忽视爱我们的人。
我们一路不停的追着心中深爱的人而去,却总是看不清那个深爱我们的人究竟是谁。
也许我们一辈子都在寻找,却终究不知道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其实一直就是身边这个人。
这真是件悲哀的事情。”安素慢慢说道,有些动容。
临风顺着牢门滑倒在地,抱住脑袋。
“如果你真的爱她,不用救我,趁这个机会带她走,天下之大,依你之能,什么地方都可以是家。”安素道。
安素等他的回答,他却抱着脑袋,很久都没有出声。
安素失望的叹口气,坐到地上,悲哀的瞅着他:”其实在你心中,夏洛慎的地位要比她重要的多,她不过是你那寂寥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在夏洛慎抱着他心爱的女人睡觉时,你因为发狂的嫉妒,用来消遣的替代品。
你这个人,其实跟我一样,都是生活在阳光下,心却永远在阴暗处的鼠髭,其实你还不如我,至少,我敢去见他,敢与他在阴明的角落里缠绵。
你呢?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你真可怜,比我要可怜一百倍。“
安素的话讲完了半天,临风方才放开手,慢慢站起来,努力挺直腰,站的笔直,绝世的面容上留着一抹轻蔑的笑容:”安素,你不懂,你这种生活的洞里的肮脏的东西,怎么会懂一个爱人的心。
我不是不敢带她走,早在你进宫前,我就下定决心要带她走。
可我不配再去爱她,我对不起她,只隔着一道帐幔,我却认不出自己的挚爱,上了别的女人。我是个混蛋,罪无可赦!
我可以为她去死,却真的不配再去爱她,去拥有她。
我这一生都在忏悔,就算她能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安素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伸手指着他:“临大人,真是太好笑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最好笑的借口,你的智慧让人佩服。”
临风鄙夷的盯着她的脸,冷笑:“她是我心中的神,不容亵渎,她与你不同,她光明磊落,善良仁义,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不死,我不老。来生,就算再苦,我也要与她同行,一心一意,厮守终生。”
安素止住笑,好奇的盯着他:“你觉得有了那一次,就是那她不忠?所以才不配再去爱她?”
临风扭过头去,不理她。
任安素再怎么问,再不作声。
问的急了,便跳起脚来,断喝一声:“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你因为杀人的罪名,就要被处决了,你现在是不是该跪下来求我,让我救你出去才对?”
“老实说,我并不怎么关心我自己的前途,我这多余的让我厌恶的人生,并没给我带来什么欢喜,我以为的事,都是错的,我爱的人,都是不爱我的,我并不觉得死了有什么不好。”安素无所谓的口气。
“你眼瞎,不能怪别人,皇上如此爱你,你为什么看不到?”临风质问道。
安素叹了口气:“因为他这两日的行为,让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他对我的爱,也许就是个阴谋,对我有所求,才会如此来爱我。
所以我才不确定,我是多么的希望他是一心一意爱我的。
可惜,他是个帝王,帝王在是个人之前,首先得是个统治这个国家的工具,为苍生百姓造福祉的天神。
做到这两样之后的帝王,基本不会剩下什么人性,更别说是爱情了。”
临风的脸色变的苍白透明,后退一步,倚墙而立:“你倒底是人是鬼,还是天神下凡,你竟然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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