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晚膳时分,方太乙方姗姗来迟。
安素没吃晚膳,却已经蜷在榻上睡了。
明月将安素的手腕子从锦被里轻轻扯出来,方太乙就着明月的手上,替她诊了诊,本来就无精打彩的脸上便更加沉闷起来。
落落的走出里屋,只坐在椅子上骨碌着嘴,闷不作声,并不写医案。
“你送来的药,按你的吩咐,早煎出来喝了,难道还不好?”初一端过茶来,问着他。
方太乙抬眼瞧她一眼,呛声道:“我并不是天神,能普渡众生,你太瞧得起我了。”
初一听他这话,登时怒了,低声喝道:“这时候你倒说这话,不是当初皇上走的时候,拍着胸脯保证小主这胎无虞了。”
“你以为我不想保住?当初下保证的是我,皇上回来,砍的是我的头,我比你急!”方太乙叹道。
明月见他们俩又交了口,忙上前劝阻,怕吵醒了正睡着的安素。
却见安素披着件夹袄,趿着鞋,自己撩帘子走出来。
明月忙上前扶着她,轻声嗔道:“都怪这初一,大呼小叫,倒底给您吵醒了。”
”不怪她,我自己醒来的。“安素在方太乙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端起桌子上的凉茶要喝,被初一夺了去,拿过去给她倒暖的。
”方大人,我正午叫的你,如何现在才来?难道太子他真的不好?“安素放在腿上的双手握在一起,露着青筋。
方太乙垂下眼,清清嗓子:”没什么不好,太医们商量到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看法,就是一时伤心过度,血不归经,没什么大碍。“
安素嘴角露出抹自嘲的笑,却又看似凶狠的盯了他一眼:”这都怪你!“
方太乙垂下头,不讲话。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家歇着罢。”安素下逐客令。
方太乙立起身,看她一眼,嘴张几张,没声音。
安素摸摸鼻子,摇头:“你不要说了,皇上的心并不在西北战事上,要他自己小心,安分守已总是没错的。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这事已经出了,难过也没用。“
方太乙跺跺脚,作个辑,走出去,正与拿茶来的初一碰个正面,初一便喊着他:”哎——,医案还没写,茶都没喝完,就急着走?这屋里有老虎吃了你不成?“
随着初一的话音儿,方太乙倒出了屋子。
初一将手中的暖茶递给安素,撅着嘴,翻白眼:“小主,待皇上回来,换个太医来诊脉,瞧他那付德行,看着就有气。”
“我倒是行,只怕有人不舍得。”安素喝了一口茶,笑道。
“是啊,就怕有些人会天天门口望着,这少了吵架的人,嘴巴岂不是要闷出病来了?”明月也跟着笑道。
“嗯,闷出病来,正好找方太乙来瞅瞅。”安素一脸认真的模样。
初一双手捂着脸,摇头跺脚,嚷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舍不得?我干嘛舍不得?人家是太医院副执掌大人,是我一个小婢女能攀得上的?你们倒打趣我,恼了,我死给你们看。”
“瞧瞧,急了不是,这是戳着心窝子了,证明咱们说对了。”安素咧嘴笑着。
“小主,明儿方大人来的时候,咱们都出去,留他们他俩个在里面吵架可好?”明月道。
安素点着头,立起来,打个呵欠,走回里屋,天倒是还没全黑,可她还是想睡觉。
明月倒不放过她,伺侯她躺下,却又问道:“还有半月,便是郑贵妃的生日,咱们倒送什么礼过去?去年你没赶上,不送也罢,今年却是免不了的,大家都送,咱们若不送,怕不好看。”
“你自己看着罢,皇上赏的那些,她喜欢什么,就送她点什么好了。”安素闭着眼,念道。
明月叹口气,在榻边坐了,拿美人捶给她捶腿。
“小主,我寻思着,要不回了太后,让她老人家下懿旨,出宫找个郎中给咱瞧瞧?这太医院的能人是多,可有句话不是说,高手在民间么?指不定哪个人就有这本事,能帮上咱们呢。”明月落落的说道。
安素没回声。
她倒是想过,可很快就否了,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怕不是这个朝代的医学能解决得了的。
高手在民间这话她信,万一有一个跟她一样穿越而来的人,带着空间系统的,救她也可能。
可这几率太低,低到是异想天天。
她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她有点心灰,又想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她一直不答话,明月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她,眸中便升起光辉,又要说下去,却听苍术隔着帘子,说有事要禀。
“苍公公,何事?小主已经躺下了。”明月起身招呼。
“让他进来罢。”安素喊道。
明月扶起安素来,让她依靠着锦被坐好,方才开门让苍术进来,却在他耳边轻声嘱咐:“苍公公,小主身子不舒服,别说不开心的事才好。”
苍术答应着,走进来,作个辑,在地中央立着,一脸的愁苦。
“苍大哥,有事只管说。”安素笑着,叫他在椅子上坐了。
“小主,我那日去畅春院,还见了不该见的事。”苍术瞅了一眼门边立着的明月,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安素也瞅了明月一眼。
明月会意,出去将门关了,自己守在门边,随手拿起边桌上撂着的绣花撑子,想绣几下帕子。
初一却嘟着嘴走来,说起半月后郑贵妃的生日来。
郑贵妃去年的生日过的盛大热闹。只因那时太后正在大觉寺闭关静修,这后宫便成了她的天下,哪个妃嫔不趁机去奉承奉承?
除了让宫中的戏子唱戏,倒还去外面请来了杂耍把戏团,直直热闹了五六天,妃嫔们轮流做东,请郑贵妃看戏吃酒。
宫人们倒也跟着得些好处,各处的赏赐自比平时要多几倍。
今年却不同,今年太后尚待在宫中,想这么热闹怕是不能。
太后一向节俭,自己的生日都不准大张旗鼓,更别说让一个妃子这么闹了。
不管能不能闹起来,这贺寿的礼倒是必不可少的。
安素却从不管这些事,先前也没什么重要的妃嫔过生日,都是明月自己斟酌着送礼过去。
这一次,明月却不敢擅自作主。
送轻了,怕郑贵妃不看在眼里,倒不如不送,这若往重里送,又怕安素不乐意,不想去奉承着她。
可问了安素,安素偏偏又不管,这倒让她有些犯了难。
“初一,要不,将皇上送来的那匹蜀缎送过去罢,她不是喜欢大花鲜明样式的么?反正小主她素来穿素的,也不喜欢那些红花柳绿的。”明月说道。
初一摇头:“我看不好,她一瞧便知道,这是皇上赏下的,心中能不嫉妒?她明明喜爱这花哨颜色,皇上偏偏就是不给她,倒给咱们。”
提到皇上,明月却又重重叹了口气。说是半个月就回来,如今都二十三天了,也不见回来。
又问不出个消息来,只这样干等着,真是让人着急。
安素这龙胎保不住,皇上回来后,指不定多伤心难过呢,也该给小主封个妃了罢?那日晚上明明说到,要封个贵妃位的,却也就这么没了下文,倒让她跟初一白高兴一场。
“姑姑,要不把小主雕的那付玉观音送给她呗?做人做到她那份上,凡人是帮不上她的忙了,也只能求求天神帮她了罢?”初一嘲笑道。
一个人过的不快活,往往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
得不到就会不快活,得不到就会**计,而最后,往往毁灭的是自己。
里屋的门响一声,苍术垂着头从里面出来,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的面色。
他这个人,总是面无表情,既不笑也不愁,说什么都是那付样子,好听是清高自傲,不好听就是自负自大。
“苍公公走好。”初一在他身后,欢喜的下个礼,笑道。倒不在乎他面色怎么样。
初一就觉得他狠好。
有活总是抢着干,从不抱怨,也不计较。自从他来了这院子,初一就没再扫过院子,他一个人倒能顶两三个。
所有的粗活累活都干。有时候见初一提个重物,还过来帮她。
人只要心好,面目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而明月,就很在乎一个人的面目,若这人生的好,便会分外的怜惜他。
其实,这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
长的好的,不管男人女人,好像总要比生的丑的容易混好些。
安素磕着瓜子走出来,倚在门边,盯着消失在院子里的苍术,忽然笑一声,叹道:“真是想不到,这人心果然叵测,难以琢磨。”
“他跟你说什么了?”明月问。
安素闪了闪眼,放低声音:“吓人的事。”
初一缩缩脖子,吐舌头:“他见着鬼了?”
“比见着鬼更可怕。”安素懒洋洋的说一句,却打个呵欠,一脸恹恹欲睡的表情。
“小主,还是进去睡罢。”明月上前劝道。
安素点点头,却又问道:“明月姑姑,你见多识广,可有见过或听说过,养小鬼害人的?”
“什么?养小鬼?”明月低低的叫一声,瞪大了双眼,一失脚,身子一歪,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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