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雪贞坐了下去,关切地道,“娘娘脸色不好,可是王爷那里有……”
不好的消息。
她没敢说。
柳侧妃苦笑,“王爷昨日上京,至今没有消息传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去打听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雪贞想想也是,“那王妃……”
柳侧妃脸色一变,露出不屑表情,“王爷一被召进京,王妃就回了娘家,至今未回。”
雪贞默然。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妃这动作,也太快了点。
不过,王妃可能是回娘家想办法,也未可知。
“杨夫人,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我也不同你客气,你父亲,我是说你娘家的父亲,如今可还在朝为官?”
雪贞苦笑,“正是,不过我自嫁到这里,再没回去过,家中事,我亦不清楚了。”
柳侧妃的意思她明白,是想让父亲帮忙说情呢。
可柳侧妃却不知道,她在娘家,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如若不然,只要父亲举荐,相公想要入仕,不就大大有希望吗?
连公婆都知道,她在娘家是个不受待见的,所以杨家人入仕之事,都不曾问过她的父亲。
柳侧妃道,“我料想也是,如果不是王爷出事,我也不会问起杨夫人,不知……杨夫人能够拜托令尊,打听一下王爷的消息?”
“应该的,”雪贞自然要应下来,“我回去后立刻写信给家父,尽量打听一二,娘娘放心。”
“多谢杨夫人,”柳侧妃流下泪来,“杨家之事,我不曾帮上忙,却要劳烦杨夫人,我实在是……”
“不妨事,人有是旦夕祸福,原也不是人力所能掌控,娘娘千万宽心,总会过去的。”雪贞大度地摇头,“再者,杨家人入仕之事,我早与娘娘私下里说过,我原也是不盼着的,娘娘别想太多。”
柳侧妃擦了擦泪,笑道,“杨夫人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若我是男子,定要寻个杨夫人这样的贤良之人,此生无忧了。”
雪贞脸上一红,“娘娘谬赞了,不过……恕我大胆,说句不该说的话,王爷此番受到牵连,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也难,君上都是猜忌心重的,日后难免对王爷心存芥蒂,王爷最好还是……明哲保身。”
“哦?”柳侧妃一来吃惊于雪贞的大胆,二来更是意外于她的远见卓实,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杨夫人的意思是……”
“娘娘不若劝王爷,辞去爵位,退隐山林,不问政事,或可保一生平安。”雪贞低声道。
柳侧妃神情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雪贞赶紧跪下请罪,“民妇多言,娘娘恕罪!”
“你起来,”柳侧妃似是想明白了些,眸光闪亮,“我说过与你投缘,你也不必如此,容我再想想。”
“是,娘娘。”
雪贞再坐了一会,见柳侧妃有些心神不宁的,也就没再多留,告辞离去。
回到杨府,她先去见了秦氏,如此这般禀告了一番,秦氏对她行事自是放心,也不曾多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父亲会不会帮忙,雪贞还是修书一封,着人送上京,希望能帮到平津王。
大概十数日之后,董延年一事有了结果,他因徇私舞弊,被判流放,平津王虽未参与此案,却也自愧有负皇恩,主动请求,辞去爵位,不问政事。
这一消息传至杨家,杨文盛夫妇不免唏嘘,柳氏更是彻底傻了眼,平津王不再是王爷,妹妹也就不再是侧妃,她更没了能够倚仗的,在秦氏和老夫人面前,如何还嚣张得起来。
雪贞在信中将此事说与相公知道,也好让他有个数。
关于举荐之事,如今一个也指望不上,杨家人想要入仕,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这正如了雪贞的意。
几天后,杨书远的回信就到了,仍旧是母亲那里一封,雪贞这里一封。
秦氏边拆信边道,“远哥儿这一去,也大半个月了,轩哥儿那里若是安顿好了,也该回来了。”
赵妈妈笑道,“可不是吗,许是三少爷不放心大少爷,多陪些日子吧。”
秦氏道,“多陪陪轩哥儿倒也是好,可轩哥儿不在,远哥儿也不在,帆哥儿还要照顾他媳妇,我总觉得冷清了许多。”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轩哥儿身体还不好,她能放心吗?
“夫人说的是。”
秦氏叹口气,打开信笺看起来。
“雪贞……”
秦氏愣了愣,失笑道,“远哥儿这是急糊涂了吗,给他媳妇的信,倒装进给我的信封里来,闹了笑话。”
赵妈妈也笑道,“真的呐,竟有这样事?那看来三少奶奶那里的,才是给夫人的信,奴婢这就去调换过来?”
秦氏笑道,“自然要的。”
说着话,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脸色却是大变。
“雪贞,见信好,知道你最担心的就是大哥,先与你说了吧,我跟大哥已经到了长沙郡……”
赵妈妈见她脸色数变,说不清是什么,就是觉得害怕,后背一阵发寒。
不是要换信吗,夫人怎么看起人家小夫妻的私房话来了?
秦氏看完了信,沉着脸坐着,好一会儿没言语。
赵妈妈不安地道,“夫人,这信……”
“你去把远哥儿媳妇叫来,快点。”秦氏的嗓子忽然有些哑,似乎要哭。
赵妈妈越发不安了,“夫人……”
“快去!”
“是是!”赵妈妈不敢多问,赶紧着跑出去。
秦氏再把信拿起来看了看,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喃喃道,“我的天……阿弥陀佛……”
“赵妈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雪贞赶紧站起来,手里的信还没来得及看,又不舍得放下,就顺手放进了怀里。
赵妈妈道,“夫人要三少奶奶过去说话,现在就去。”
“这样急?”雪贞一时也没想到哪里去,“好,我这就随赵妈妈过去。”
两人出了门,赵妈妈才小声道,“三少奶奶,方才夫人看了信,脸色很不好,奴婢也说不上是怎样,总之夫人不大对,你一会子可要小心着回话。”
她也是一时担心,竟忘了告诉雪贞,杨书远将信装错了的事。
雪贞感激地道,“我知道了,多谢赵妈妈提醒。”
“三少奶奶客气。”赵妈妈勉强笑了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来到芝兰院,进了门,雪贞一看秦氏的脸色,果然是不好,心先提了起来,“母亲叫媳妇来,有什么事情吩咐?”
难道是为了平津王的事?
她也写了信给父亲,可父亲根本就连信都没回,显然是不想惹火烧身的,莫不是母亲觉得,平津王没了爵位,帮不上杨家人的忙,她还得担个罪过?
秦氏的情绪已经平静了,眼神却是冷的,“远哥儿媳妇,你也收到远哥儿的信了?”
“是,媳妇收到了。”
“还没看?”
秦氏心中有数,若是雪贞看过信了,就知道信装错了,怎可能如此平静。
“是,媳妇才要看,赵妈妈便过去传话。”雪贞心中泛着嘀咕,相公给我写信,也惹着母亲不高兴了?
秦氏淡淡笑了,“远哥儿媳妇,你给我一句实话,远哥儿把帆哥儿究竟带到哪去了?”
赵妈妈大吃一惊:这话甚么意思?
大少爷不是去休养吗?
怎么听夫人的话音,还能是三少爷把大少爷给……
不能,真不能!
雪贞心一沉,“母亲的意思……”
糟糕,莫不是大哥去长沙郡的事,母亲已经知道了?
不能啊,此事只有她和相公、大哥三个人知道,大哥和相公是绝对不会说的,她也没说,母亲怎么能知道?
秦氏脸色一变,拍了下桌子,“远哥儿媳妇,你还想瞒我!你远哥儿,你们、你们想出来的好主意,是要把帆哥儿害出个好歹吗?”
“母亲息怒!”雪贞双腿一曲,登时跪下了,“媳妇绝无此意,媳妇怎么会害大哥,母亲息怒!”
心却直直凉了半截!
棕母亲这意思,不但知道了事情真相,大哥的病看来有了不好的结果,说不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好歹,她如何担当的起!
“你一定在奇怪,我是如何知道的吧?”秦氏却忽然又缓了脸色,“不妨告诉你,远哥儿把给你的信和给我的信,装反了,我都看到了。”
雪贞眼前一黑,脑子里就四个字:天亡我也。
相公啊相公,你怎的这样迷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情无论好坏,早晚都要让公公婆婆知道的,看来事与愿违,这次,她的罪过真的大了。
“远哥儿媳妇,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妈妈一听这话不对,跟着就跪下了,“夫人息怒啊!三少奶奶绝对不会成心害大少爷,定是有什么误会,夫人千万与三少奶奶一个申辩的机会,不能直接就定了三少奶奶的罪啊,夫人开恩!”
秦氏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赵妈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就急着给远哥儿媳妇求情?”
“呃……”赵妈妈赧然,“奴婢不知,不过三少奶奶本性纯良,是绝对不会害人的,夫人明鉴啊!”
秦氏摆了摆手,“我与你说不清楚,远哥儿媳妇,还是你自己看吧。”
几页信笺递到眼前,雪贞苦笑,连接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拿去,自己看。”秦氏又往前递了递。
雪贞心一横,接了过来。
横竖是不死不能谢罪,看过也能死个明白。
“雪贞……见信好……”
雪贞慢慢看下去,一直是胆颤心惊的,就怕看到“大哥不好了”之类的字眼。
然越往后看,她的表情越是惊喜,直到看到最后,她猛地抬头,“母亲——”
却震惊地发现,秦氏已流下泪来。
赵妈妈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远哥儿媳妇,你瞒的我好!”秦氏流着泪,脸上却在笑。
原来,远哥儿和他媳妇偷偷商量着,名为带轩哥儿去桂阳郡休养,实际上转道去长沙郡,找张大人治病。
远哥儿在信上说,排了一天一夜的队,张大夫终于给轩哥儿看上了,还把他们给骂了一通,问他们为什么不早去。
赵妈妈实在忍不住得了,问,“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似是气的不轻,一忽儿却又笑了,到底是怎样?
“原来轩哥儿的病,根本不是招小鬼,是肺叶里进了东西,才会一直咳嗽吐血,这么长时间都坏掉了,他的病才越来越严重。”
秦氏也是才想起来,轩哥儿幼年时,似乎确实受过伤,后来也好了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咳嗽上了。
就是这位被她和老爷认为,不可能治好轩哥儿的张大夫,却准确地看出了病因,并已经开始对症下药,对轩哥儿进行治疗。
“竟有这样事?”赵妈妈又惊又喜,“那大少爷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远哥儿说,张大夫直惋惜,轩哥儿去的晚了,若是早去几年,定能完全治愈,如今虽是不能如此,但治过之后,轩哥儿能延长二十年的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秦氏说着,又是愧疚自责于自己的疏忽,没有早去找张大夫,又是欣喜于轩哥儿这二十年的命,也是赚的,自是哭的泪如雨下。
雪贞也是喜极而泣,原本大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的,虽说二十年对一个人来说,不算太长,可对大哥来说,却是天大的惊喜。
再说,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若是大哥好好调养,说不定能活的更长!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赵妈妈又哭又笑,“大少爷活了,活了!”
大少爷一直是夫人心里的痛,夫人整日里吃斋念佛,也是为了替大少爷祈福,如今终于得偿心愿了!
“啊,夫人,”赵妈妈忽地想起来,“三少爷怎么就知道带大少爷去找那张大夫了?之前也没有听三少爷提起呀!”
秦氏擦了擦泪,一脸愧疚地看着雪贞,“多亏了远哥儿媳妇,偷偷儿劝了轩哥儿,假装去桂阳郡休养,其实是去了长沙郡找张大夫,怕的是我跟老爷不同意。你这傻孩子,你若直说了,为了轩哥儿的命,我跟老爷难道还能不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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