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心里的不安愈来愈甚,尤其是当她站在名唤文楼的正前方高高的汉白玉栏杆处,远远的眺望太和殿的布局,以及越过文楼看到文渊阁的时候,她心里的忐忑到达了顶点。
“回头。”
身后突然传来朱佑杬的声音,程夏恍惚间想到了当初她和朋友来故宫,朋友看她站在汉白玉栏杆那里眺望,便从身后喊了她一声,然后她一回头,朋友便拍下了那张她回眸一笑的照片。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照片中的她有一种神采飞扬的美感。
她脑海中想着不要回头,身子却已诚实的转了过去,然后,她就看到了朱佑杬惊喜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程夏突然放松了下来,将身子紧紧的靠在身后的汉白玉栏杆上,对着朝她走过来的朱佑杬笑笑,“殿下特意塞了个纸条将我带进宫来,就是想让我看看这文楼长什么样子吗?”
“这文楼,什么时候不叫文楼,改名为体仁阁了?”朱佑杬声音中的颤抖显而易见,他虽然极力控制,却仍不可避免的泄露了自己的紧张和惊惧。
程夏心神一凛,她垂眸笑了笑,然后敛起自己的情绪,好似听不懂一般,“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朱佑杬的眉头高高的隆起,他走上台阶,不紧不慢的走近程夏,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摆在程夏的面前,“你无须撒谎,这里面的女人就是你,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有着奇怪的发型,可是你抵赖不了,你现在站的这个角度,回头一笑的姿势,和你脸上洋溢的笑容,骗不了人。”
程夏看到朱佑杬手中拿着的照片,眼角突然有些湿润,她快速的别开头,怔愣的看着湛蓝高阔的天空,“殿下认错人了,相同长相的人何其多,我并不是你手中照片里的人。”
“照片?”朱佑杬拧眉,“这叫照片?我拿到手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你如何立马就能喊出名字?”
程夏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她讪讪的笑笑,“随便起的名字罢了。殿下如果有怀疑,可以去福建建宁府崇安县的清献村去打听一下,我自小生长在清献村的村东头,娘家姓程,夫家姓杨,哦,不对,夫家现在姓邵。殿下如果嫌远,也没关心,我弟弟程右现在就在京城,你可以去问问,我是不是他的二姐。”
朱佑杬突然笑了,“你不用骗我,自小生长在清献村的人不是你,是蒋薇。”
程夏心神一颤,她的双眼骤然眯起,“殿下什么意思?”
朱佑杬负手而立,仔细盯着程夏看,“蒋薇已经承认了,她才是清献村里走出来的程夏,后来不过因为救过蒋斅的女儿,而被蒋斅收为养女并改了名字罢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她的,那你呢,你本来的身份是什么,你来自于哪里,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没有关于你任何的资料?”
程夏被他逼问的有些怔愣,不过,她突然想起蒋薇从福建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去邵府找她的情景,按照蒋薇现在的心性,如果朱佑杬真的逼问过她,而她将事实都说出来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说的。而且,蒋薇攀龙附凤的心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她怎么会承认她以前的身份呢。
朱佑杬在套她话。
程夏轻笑,“殿下说笑了,蒋薇是蒋薇,我是我,我们两个不过长得有些相似,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况且蒋薇小姐最讨厌我这种妇人,若是知道殿下将她和我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该不高兴了吧。”
“你不承认是吧?”朱佑杬冷凝的脸色突然变样,他眼中逗弄的意味更加明显,“你既然能猜测到我没问过她,那你能预测一下我接下来会做什么吗?”
程夏一愣,“什么意思?”
“你如此聪明,怎么能想不到我要做什么?我现在就派人将蒋薇抓起来,你该知道刑部大牢中最数不清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刑具,我给她每天试用一样,还能保证一年时间不重复,你说这种严刑逼问之下,她还能顾虑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朱佑杬看程夏脸色冷凝下来,突然闲适的靠在程夏身边的栏杆处,“不过我听说你和蒋薇不合,那么你也不用关心她的死活,或者我无意中还替你解决了一个碍眼的人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程夏气愤的转身看向朱佑杬,“蒋薇也没有妨碍你什么,你何必如何?”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朱佑杬将手中的照片在程夏面前晃了晃,“证据都在这了,你就承认吧,这里面的人就是你。”
程夏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变得一片澄明,“好吧,其实你心里都认定了,我再百般推脱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我承认,这照片里的人是我。”
朱佑杬握着照片的手骤然攥紧,他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是话到口中,却都变了样,“你身后的文楼,什么时候改了名字叫体仁阁?”
程夏没想到兴王开口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她拿过他手中的照片,仔细看了眼。看清照片里的背景,程夏突然笑了,她自己都忘了,原来当初拍摄照片的时候,那个位置就是她现在站的,身后体仁阁三个字显而易见,照片的最后面还隐约能分辨出太和殿三个字,所以朱佑杬才会打量着方向,让她往这边来吧。
程夏回头看了眼文楼,轻悠悠的说,“几十年后,文楼会被改名叫文昭阁,一百多年后才会被改名叫体仁阁,在1783年,眼前的体仁阁在六月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又在当年重新修建。照片中能看到的这个,就是烧毁后重建的。”
朱佑杬的手紧了又紧,下唇几乎都被他咬破,他没想到程夏的来历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你?”
“我来自五百年后,确切来说是五百三十年后的公元2017年。”程夏决定彻底坦诚。
朱佑杬直接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双眼蓦然睁大,惊惧的摇头,“你,你竟然......”
程夏反倒比朱佑杬更好奇了一些,“你不知道?”那个本子明明将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的皇帝在位时期都写下了,还在右下角的时候写下201791的字样,朱佑杬既然拿到了那个本子,不该看不到这些啊。而且,他都怀疑她的身份了,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朱佑杬快速的从怀中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本子掏出来,打开到关于明朝的那一页,“这本子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是被水浸泡过的,很多纸张都粘在了一起,这张照片就夹在这一页之间。”
呃,程夏使劲咽了咽口水,她想骂人,特么的她要是早知道本子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管朱佑杬怎么威胁着要将蒋薇变着花样弄死,她都闭嘴不承认。
现在摆在程夏面前的这个本子,已经被浸泡的皱在一起,很多字迹都模糊的辨别不清了。尤其是现在铺展开的关于明清的这两页,或者是因为照片黏连的关系,大部分的字迹都被粘了下来,根本就看不到关于清朝任何一点的东西,便是连明朝的,都损毁了大部分,能看清的就是当前的明孝宗(1487—1505),他之后的所有便都看不清了。
程夏顿时有种被坑蒙拐骗了的感觉,她好歹该坚持一会的啊,这么早亮明自己的底牌干什么,简直了。
程夏咬咬牙看向朱佑杬,“我没告诉你之前你都在怀疑什么?”
“怀疑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朱佑杬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这个本子我看了很久,才断断续续的找出规律,原来这本子里记载的就是前朝以及当朝各位皇帝的登基驾崩时间表,本来我还有怀疑,但是当我看到我父皇是今年驾崩,而我皇兄也是今年登基的时候,我心中的疑虑便消散了。后来我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信了这上面写的,那也就是说,十八年之后,我皇兄就要驾崩了,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程夏一听朱佑杬的话,赶紧左右瞧了眼,我的天呐,朱佑杬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吧,当今陛下驾崩这样的事也敢脱口而出,真的不要命了吧。
“所以,”朱佑杬多看了程夏几眼,“你来自五百年之后,你对我们后面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对,”程夏点点头,“一清二楚。”谁让她是学历史的呢。
“那,”朱佑杬问的小心翼翼,“1505年之后的皇帝是谁?”
程夏突然笑了,“殿下,你在这故宫中问这样的问题,还真是对自己的项上人头有很大的自信啊。”
朱佑杬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明白突然笑了,“我今年会死吗?”
程夏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摇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朱佑杬爽朗一笑,“既然不会死,那在哪里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死不了。”
好吧,程夏对朱佑杬的逻辑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今陛下之后登基的,是他在三年后的九月出生的儿子,明武宗朱厚照。”
朱佑杬点点头,“那他之后呢?”
明武宗之后?程夏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但是看到朱佑杬期待的眼神,她还是说了,“再之后登基的,便是你的儿子,明世宗朱厚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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