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不谷忽然就红了脸,兀自嘀咕道,“又帅又单身?是个盖世英雄?还要能够踏着五彩祥云去救她?那说得不就是我吗?”
再听妙锦道,“虽然呢,你长得……也不算丑,可能也许是单身,但是呢,我这么小,你那么‘老’,我们是绝对不合适的,所以我就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送你这块玉,聊表心意,礼轻情意重,你别嫌它‘轻’了。”
“……”
不谷一听妙锦说她已然打消了以身相许的念头,便觉有些气馁,离开之时,拿着玉佩举了举,似在示意:玉佩我收了。
妙锦见他要走,赶紧在后头嚷了声,“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凤城呀?”
不谷:“……”
妙锦回到住处,正急得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的映月赶忙迎上前来,“小姐,你上哪儿去了?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你可吓死映月了。”
映月说完,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得妙锦有些心疼,“没事的,哭什么呢,傻不傻你。”
说着拉着映月在桌旁坐下身来,“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吵醒你,你瞧,我出去给你买早点了,还热着呢,赶紧趁热吃吧。”
妙锦将纸包在桌上摊了开,映月便见了躺在里面的热腾腾的包子。
妙锦招呼着,“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映月拿起一个包子来,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立时泪珠儿就滑落了下来,“小姐……”
她家小姐本是堂堂皇后娘娘,被她家皇帝姑爷几年如一日的捧在手心里宠着,如今,一朝出宫,竟然就沦落到要亲自去街上抛头露面买包子,这叫映月如何能不觉得伤怀的。
妙锦见了愣了愣,“映月,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包子不好吃呀?”
映月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一面吃着包子一面流着眼泪。
看得妙锦一阵揪心,从映月手中将包子拿走放回纸包里,道,“不好吃就别吃了,我去给你买烧鸡好了。”
妙锦说着就要走,映月忙拉住她,伸手环住妙锦的腰,抱着她哭着,“小姐,映月是心疼你啊……”
妙锦明白过来,为映月待瑾然这等心意而甚觉欣慰,而她也已然将自己当成了瑾然,遂环住映月安慰道,“别哭了傻映月,生而为人,艰难困苦,孤独坎坷才是人生常态。”
“以前,宫中富贵,衣食无忧,但精神贫乏,郁郁寡欢,如今,出了四面宫墙,虽事必躬亲,但身心都是自由的,我相信,这对你家小姐来说,才是真正的凤凰于飞。”
映月擦了擦眼泪,从妙锦怀里抬起头来,坚定道,“小姐,只要你开心,纵是天涯海角,映月都会终生追随。”
妙锦便笑,“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收拾收拾,下一站,我们准备出发凤城。”
“凤城?”
映月有些懵懂,“去凤城干什么?”
妙锦道,“凤城是个大地方,那里有酒肆有青楼还有当铺,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份工作。”
映月便听得有些糊涂,“找工作?”
妙锦点头,“对,以后我们就不再是无所事事的深宫怨女了,我们无依无傍,但是我们可以靠自己。”
映月便为妙锦这等“卓见”吓了不轻,“……”
“高楼日尽,陌上初熏,重来一睹,分携似漂萍。余生梦凉,春草萋萋,何处、得芳信?
流年一笔,纸醉酴釄,再问佳期,缘分都天定。落花何之,只影谁去,频顾、无人应!”
凤寰宫里,悄无声息,唯这几句凄婉响起。
秋夜已深,凉夜似水。
询玉坐在凤床边上独自饮酒醉。
自马车坠崖,几日搜寻却仍然没能找回他的皇后瑾然,询玉坚信他的皇后还尚在人间,否则,当初老天怎会在他心如死水之际再把她送还给他呢?
上次是,这次也一定是。
只是,今时今日他失了她的音信,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这让询玉感到无限失意,万分痛惜。
瑾然,他的皇后,终于“逃”出了这四面宫墙,从此天高海阔,怕是今生今世再见无望。
真真是:落花何之,只影谁去,频顾、无人应!
询玉仍旧清楚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叫瑾然走时的场景: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其实也很想走的,可是我就是走不了啊。”
那时候的瑾然便似在控诉,自己明明渴望自由,但无可奈何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层层烦扰,种种束缚,使她不得于飞。
“瑾然,朕舍不得放你走,是因为,朕爱你……朕……很爱很爱你。可是,朕掌控得了天下,却独独掌控不了你……却原来,原来我们之间还隔着生死的距离。”
“看尽了天上人间,爱你是一场浩劫。等过多少暮暮朝朝,等到这样一场劫数难逃……”
“瑾然,朕虽是皇帝,可朕却是真真正正地爱过你,朕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却不能够爱你一天,朕的痛苦,你是否能够了解?”
“瑾然,你走吧,在朕改变心意之前,出了这四面宫墙,天高海阔,有多远,你就走多远吧……”
询玉想起自己当初让瑾然走,如今就后悔得厉害。
一只喝空了的酒壶滚落在地,询玉喃喃低声,“你走吧,出了这四面宫墙,天高海阔,有多远,你就走多远……”
音色一转,忽然涩了声道,“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瑾然……”
询玉喃喃轻唤,“夜瑾然……”
伸了手,去抚眼前低垂的轻纱幔帐,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一身红装端坐凤床的小小新娘……
那年初嫁,瑾然九岁,他走到床边,揭了盖头,正对上一双灵动通透的眸,清纯美好,不可多求,而那尚未长开的小女孩儿有如一朵含苞待绽的花儿一般,容色却已十分出众。
看出了那时瑾然眼中的害怕与慌乱,他便抚慰了她几句,叫她不要害怕,自此中宫是吾家,并帮着她除去了头顶沉甸甸的凤冠。
也是自此之后,他的身边便多了个九岁的小女孩儿,他喜欢看她沉静大雅的姿态,喜欢看她读书写字的样子,喜欢看她对他笑时的模样,似乎她的一切他都喜欢,除了不能碰她,他什么事都想陪着她一起做。
小小年纪的瑾然,秀雅聪慧,宛如一股和煦春风,一道绚丽朝霞,吹进了询玉的心里,照进了询玉的生命,让询玉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之中得到无限慰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询玉发现自己不再愿意花半分心力在后宫的莺莺燕燕之上,而单单只想守着小小的瑾然,守着他心中的岁月静好。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嫣红几度,花开无声,瑾然慢慢长大了。
询玉心中的悸动与欢喜也在跟着与日俱增,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开始发现,慢慢长大的瑾然对他竟然慢慢地疏离了,清清淡淡,冷冷冰冰。
这让询玉心中难受非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还记临别之时,乾清宫中,他问:“你想跟朕谈什么?”
“我要留下来。”
“你凭什么留下来?”
她说她会做个好皇后,“勤两宫之孝养,婉以承颜;遇九御以宽和,恩能逮下”,她问,“这样可以吗?”
可他想要的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她,她可曾了解?
却在他试探着同她亲热之时,她为了抗拒他的触碰咬了他的耳朵。
询玉自问,若是他强行要她,她必然毫无办法,可他不想那样,他想要得到她的人,更想要得到她的心。
所以,他介意,“你不爱朕,却为何还想要留下来。”
所以,他想知道:“你要留下来是为了谁?你的心里到底装了谁?”
所以,他生了气,“你走吧,朕不想再看到你。”
“……”
他口口声声赶她走,却又舍不得她走,夜里复去凤寰宫中探她,却堪堪撞见了询言眸藏悲戚,神容大苦,那么温柔地伸手扶上了她的双肩。
他的皇后不曾将询言推开,反倒是十分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却见询言忽而对着她落下泪来,继而隐忍地开了口,寥寥几字,情深莫提,“我不忍心,你不要去。”
要怎么样的深情才能让一个铮铮男儿在一个女人面前落下泪来,询玉心中了解非常,也心痛非常。
他的皇后挑明了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以前是不是也喜欢过你?”
“……”
这叫询玉如何能够接受,破开之前的重重迷雾,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局,询玉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猝不及防地就重重地伤了他。
瑾然走了,他不想挽留,也不愿再听任何人提起她,他以为他今生今世都不想再原谅她了,可是,直到那夜留宿行宫,遇见了那个从来不曾见到过的诗茵,想到他的皇后可能会遇到危险,他仍旧那么担心那么害怕,不惜连夜赶回了宫中。
果然他的直觉是那样的准,瑾然的马车坠了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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