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崖对着眼前忽然出现的“见愁”的身份是有所生疑的,听“见愁”的发声与他装扮“金面”时候如出一辙,他就知道这个“见愁”与他一样,也是个不能“见光”之人。
又闻“见愁”称呼询玉为“先帝”,莫有崖便笑了一笑,“先帝?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先帝……”
说完,移目询玉,“你既知得我曾位居尚书,又知得我与先帝之间的恩怨,那么,你到底是谁?”
妙锦闻言,也将眼看定了面前的“见愁大哥”,对于金面老者此问,妙锦也难免心生疑惑。
“见愁大哥”无欲无求地陪伴着她与象儿身边这样久,对她们母子的关照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对于“见愁大哥”那始终不为人知的神秘身份,要说在妙锦的心里没有存半点疑惑是绝不可能的。
询玉顾忌妙锦在场,自是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碍于莫有崖此问,遂回答莫有崖道,“在下不过曾在先帝驾前侍奉过几年。”
原来他是询玉的人!
却竟然瞒了她这样久的。
如今终于是知道了,倒是也算得圆满了,他日惜别之时,终归各自是分明的。
妙锦听了“见愁大哥”的话,心中的疑云便也散尽了。
而莫有崖对于询玉的这般说辞,心中仍旧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询玉身边的人有哪一个是他不知道的?
难道是询玉藏在暗处的人?
他没有因此轻信询玉的话,却违心赞许询玉道,“原来如此,难得你如此忠心耿耿,便是先帝已然大去,你却还能够这般忠心不二地守护着少主,真是个好人呐!”
询玉对于莫有崖这般口不对心的话,冷冷地不予回应。
莫有崖悄然转眼将妙锦母子给看了一看,移目询玉,浑浊的双目里蕴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抬手招呼他道,“年青人,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询玉但立着不动作,专注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这位老尚书,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莫有崖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是唤询玉不动的,倒也不动声色,只悄悄从袖底摸出一把灵便小巧的弩弓来。
飞快取出之后,目带凶光,明目张胆地在询玉的面前发了一支冷箭出去。
发射的方向,并不是冲着询玉去的,却是正对着妙锦母子无疑。
询玉:“……”
询玉反应过来,几乎是与那冷箭一同跃身而起,以他能够做到的最快的速度飞身向着妙锦的方向迅疾而去。
可是人的速度如何能够与弩弓的箭矢相比呢?
“见愁大哥”即便有心也终不能够赶在一支冷箭之前到达她的身边来救她的。
妙锦根本不抱任何的希望,本能地抱紧怀中的象儿迅速转了个身子,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来为象儿遮挡风险。
就在妙锦绝望而被动地等待着命运决断自己的生死之际,忽闻身后一声重重的肉体跌落在地的闷响声传进了耳中。
妙锦反应过来,转身来看之时,询玉已然完成了以抛物线的起落方式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挡箭的盾牌,为妙锦挡下了那一道冷箭。
他不能够赶到她的身边来救她,但他能够赶得上将那一支冷箭给截下来。
询玉跌落在地的瞬间,胸口骤然锐痛。
心却是安定的。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赶得及为自己的妻儿挡下灾厄了。
妙锦对着询玉胸口看上去插得极深的箭矢,一时惊恐不已,抱着象儿连忙扑上去企图查看询玉的伤势,哭着唤了一声,“见愁大哥?”
询玉挣扎着撑着手自地上坐起身来,本能地将妙锦母子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原本瘫在地上的莫尚书已然自地上站起了身来。
莫有崖手持着方才放出冷箭来的那把弩弓,颤巍巍地立着,阴森森的眼神含着冷冷的笑意,将面前的询玉与妙锦母子给看了定。
询玉强撑着也想要再站起身来,可胸口处的锐痛叫他难以不显得有些艰难。
妙锦明显看出了“见愁大哥”在强撑,一时担忧与不忍齐上心头,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搀扶询玉一把,关照着道,“见愁大哥,你没事吧?”
询玉移目看了妙锦一眼,只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挡在妙锦母子身前,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金面尚书。
莫有崖举起手中弩弓,将箭头正对着询玉,浑浊的双目中含着忿恨之意,冷冷发话道,“既是先帝旧人,那就早些下去追随先帝左右,毕竟,君臣一场也是缘分。”
“就让我先送你一程吧,也好让我揭开你的面具瞧瞧,你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莫有崖一面说着,一面就利落地扣动了弩弓弓臂上的板机,想要一箭就将眼前的“见愁”给射死。
冷箭飞射而出之时,询玉本可以尽力一躲也就轻易能够躲开了,但为了护着身后的妻儿,询玉已预备着要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躲在询玉身后的妙锦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了,一只小手紧紧拉着询玉的袖口,颤声唤着,“见愁大哥……”
妙锦害怕“见愁大哥”会因为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欠人家“见愁大哥”的恩情已然够多的了。
就在妙锦试图想要将挡在她身前的“见愁大哥”推开之时,一把大刀横空而出。
哐当一声,那支向着妙锦飞射而来的冷箭应声落在了地上。
两道黑影随即自墙头一跃而下,落在了询玉与莫有崖之间。
妙锦定眼一看,原是彭勃、彭湃两兄弟及时赶了来。
妙锦悬着的一颗心这方放了下来。
随后,便见了帝师牧之领着顾轩、顾宇二人自巷口追了进来。
牧之惊见询玉中箭,伤口一直在淌血,一时担忧不已,险些就要将那一声“陛下”给喊了出来。
但牧之还是唤了询玉作“见愁”,一如萍水相逢的交谊那般招呼:“见愁少侠,你没事吧?”
询玉摇着头回话,“在下没事,多亏帝师带人及时赶来,否则,在下这条小命就要玩完了。”
牧之:“……”
妙锦见帝师与“见愁大哥”这般说话的阵势,自是更对“见愁大哥”的身份不再存疑。
“见愁大哥”就只是她的“见愁大哥”。
始终都是。
妙锦与帝师、询玉等人一同转眼去看那金面尚书。
堪堪便见了莫有崖脸上的金色面具被顾轩趁机挑落了。
莫有崖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不似一群年青人便利,在此之前又还受了询玉重重的一脚,自是力不能敌彭勃一行四人的围攻。
莫有崖被揭了面具,再度踹翻在地之时,已然感到周身绵软,再没有多少力气能够折腾了。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再次站起身来,可他发现自己竟然轻易不能做到了。
便只好放弃。
妙锦看着被揭了面具的莫有崖,确然就是曾经在询玉的御书房外,自己所见到的那个,等着询玉召见的尚书大人。
她曾还因为这位尚书大人盯着她来看的举动,在心里怨念询玉的这位尚书大人怎的这般不懂事的呢?
不成想,这当中竟然还埋藏了这般多的恩怨纠葛。
再看眼前这位昔日的尚书大人,除去了威严庄重又华贵的一身朝服,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分寻常的老人家罢了。
妙锦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彭勃看着地上瘫着的昔日的尚书大人,痛惜道,“莫大人,你贵为尚书,却竟然对皇后娘娘与小皇子痛下杀手,你实在死不足惜。”
彭湃更是剑指莫有崖,怒道,“莫尚书,以下犯上,其罪当诛,你想要怎么个死法?”
顾宇道是,“将他五马分尸,剁成肉泥!”
妙锦:“……”
妙锦听了这般血淋淋的话,这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莫有崖似乎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到了他这把沧桑的年纪,这等孤凄的地步,死是早都不怕了的事,只是有些害怕会生不如死,或是死无全尸。
后者轮不得他来选,但前者他尚还能够为自己争取。
一声干笑自莫有崖的喉处发了出来,莫有崖盯着眼前的彭勃等人看着,双目之中一派不屑。
“大人就是大人,奴才就是奴才,燕雀岂能与鸿鹄比肩?我便是死也轮不到你们来决断的。”
莫有崖说着,伸手摸出先前自己怀揣着的那一把短匕。
锋锐的寒光一闪,他转了个方向就将那一把短匕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处。
匕首插进肉中的闷响。
鲜红的血自莫有崖的唇角淌了下来。
彭勃、彭湃等人皆看得怔了一怔,“……”
似乎,谁都没有想到莫有崖会选择在人前自尽。
妙锦本能地闭了闭眼,待再睁开眼来瞧时,莫有崖那枯瘦苍老的身体已然倾斜欲坠。
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妙锦看见莫有崖躺倒在地之后,那一双浑浊的双目仍旧没有闭上。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缄默着没有说话。
还是询玉捂着伤口,忍痛说了一声,“将他给葬了吧……”
说话的声音已然带着几分的轻颤。
询玉的痛楚越来越明显。
妙锦凑近了询玉身边去瞧,“见愁大哥,你还好吧?”
询玉看着眼前的妙锦母子,见她们总算是母子平安,深感欣慰,摇了摇头,轻声语妙锦,“你别担心,见愁大哥……没事的……”
询玉话音方落,眼前一黑就晕倒了过去。
牧之赶忙伸臂相搀,“见愁少侠……?”
妙锦:“见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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