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皇后她做了什么加害于你的事？”她的话一说出口，凌暮时便隐隐猜到了几分。
宫南絮的泪水一直在从眼眶中掉落下来，过了一会她才点点头，“她之前给送我送来了许多东西，起先我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不碰那些东西。可是久了之后，我见那些不过是一些寻常之物，以为她是好心好意要与我交好，便没放在心上。
可是不曾想到，她竟然在熏香中加入了龙息香，好在昨夜我发现得早，不然腹中的这个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低下头，眸光落到隆起的小腹上。
“那你可同皇上将实情说出来了？”凌暮时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她颤抖的羽睫悉数落入他凝视的眸光里。
“我还不曾告诉他。”
她摇了摇头，眼皮子合上又睁开。掉落下的，又是一行热泪。
凌暮时微微握住她的手，不解地问她，“你为何不同他说？如今他宠幸与你，定是会百般维护你的。”
宫南絮叹了一声气，将身子靠到软枕上，“为了小殿下。若是宋音离出了什么事，小殿下一定会不高兴。倘若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一定会将我记恨在心。我不想让他觉得是我害了他的母后。”
就如同慕容暄，之前一直将姜后记恨在心一样。
“而且他身为皇长子，日后恐怕是要继承皇位的。他现在的心性品行都很好，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他受到外界的干扰。”
一想到小殿下，她就于心不忍。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咽下这口苦水，彻底将这件事隐瞒下去不告诉皇上。”凌暮时亦是叹了一口气，双眸里满是疼惜。
“我日后多加小心些就是了。”
生怕凌暮时太过担心，她开口安慰他一声，想让他放下心来。
他的眸光一直落在她脸上，闪烁的眸光里是羽睫还沾着泪水的她。突然，宫南絮又抱住他，“凌大哥，幸好还有你。”
此刻的她恍然觉得，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凌暮时。他的肩膀永远是她可以依靠的地方，而在长央殿里的那个人，他的身上总是牵制着太多东西，无法让她一个人安心的依靠。
“别怕，凌大哥永远都在。”凌暮时的唇角边上现出几分柔意，伸手覆到她的后脑勺上，指意轻柔的来回抚着。
慕容暄来到行云宫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她靠在凌暮时的肩膀上，闭上双眸，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安心，没有一丝惊慌。
无双端着煎好的药汤走进来，看到慕容暄站在凌暮时身后，而他们二人毫无察觉，她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皇上...”
相拥在软榻边上的两个人听到无双的声音，急忙松开手，宫南絮睁开双眸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慕容暄，唇齿动了动，“皇上...”
凌暮时转过身子，对着慕容暄低下头，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放着，脸上满是惊慌。
“有什么事与朕说不就行了吗？为何偏偏还要将凌堂主叫过来？”他的手负在身后，眉宇间浸满不满。
昨夜发生那样的事，他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死活不肯说，如今他不过是去了一个早朝的功夫，她便将凌暮时叫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看她的这个样子，不用想便知道她流了不少泪。这些泪水，昨夜她在他面前可不曾流过。
宫南絮的手绞着锦被，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回禀皇上，是属于自己进宫来见宁妃娘娘的。她不过是与属下说起了一些以前的往事，这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凌暮时暂时也只能找出这么个法子来搪塞他，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更好的理由。
可是他将慕容暄的习性揣摩错了，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将他当成傻子来糊弄。
“凌暮时，你是不是觉得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这双眼睛是愈来愈不好使了？所以才让你敢在朕的面前说出这么宽冕堂皇的理由来？”
慕容暄负在身后的手指馥来回轻轻摩挲着，眸光里覆上一层冷意。身上的气息，已经隐隐约约带了几分压迫感。
“是阿絮的错，将凌大哥叫进宫里来之前没有事先与皇上说一声。阿絮心中烦闷，而皇上国事繁忙不想让你分心，便将凌大哥叫了进来。日后我将他叫进来定会知会皇上一声。”
她的双眸中满是恳求，紧紧凝着他，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凌暮时想转回头看着她，让她不必替他求情，可是双眸间闪烁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此刻让慕容暄的情绪平稳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他若是火上浇油，那才是最愚蠢的。
慕容暄看着宫南絮，眸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片刻后开口对着凌暮时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去吧。”
“是。”
凌暮时低着头，走了出去。
宫南絮的心底松了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不然这回她真的会害到凌暮时。
“朕希望，今后出了什么事你能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朕，而不是凌暮时。”他坐在软榻边上，将手覆到她的双臂上，凝着她。
“阿絮记下了。”她抬起头，朝他漾开唇角。
我也很想第一个人想到的便是你，可是你是大齐的皇帝，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你的心思，永远都无法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无法不去顾及处在这个位子上该思虑的事。
这些话，被宫南絮一点点掩藏在心底。
被宫南絮发现熏香里含有龙息香时，宋音离整个人是忐忑不安的，她明明是小心翼翼的，可没想到还是被她那么快就察觉出来了。
按理说，宫南絮怀了身孕，这嗅觉是要比一般的人要低上一些的，就算是她之前有那么强的敏锐力，嗅觉不变低也会与常人无异，怎的这么快就被察觉了，宋音离怎么想都想不通。
“母后，我们一块去看看姨娘吧，听说她的身子不舒服。”小殿下也不知道从哪个宫人嘴里得到的消息，进了华霜殿后便嚷嚷着让宋音离与他一同去看望宫南絮。
宋音离绞了绞手中的锦帕，眸光微微往下沉，尔后笑着应承他，“好，待母后与邺儿一同披上斗篷，就去行云宫里看你姨娘。”
“好。”
小殿下点点头，让宫人赶紧给他披上斗篷，等宋音离也披好后与她一同走出华霜殿。
到行云宫时，是傍晚时分。慕容暄已经离开，独剩宫南絮一人。她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此刻正靠在软榻边上，眸光有些出神。
龙息香的事，她还未完全放下。
“姨娘，邺儿和母后来看您了。”见到宫南絮，小殿下跑到她身旁，站在她的软榻前。
听到这句话，她整个人注意力凝结在一处，朝宋音离看去。双眸中没有害怕，但是带着警惕，她的眸光先是落在宋音离身上，尔后才看向小殿下，“邺儿来了。”
她的笑意只对着慕容邺，没有给宋音离好脸色。
“您和小宝宝都还好吗？”他很乖巧，自己蹭了蹭身子，无双帮着他提了一下，他这才坐到软榻边上，与她更靠近了些。
“还好，已经没事了，让邺儿担心了。”她抱歉地说道，他小小年纪就会思虑这些事，让她有些心疼。
小殿下看着她，咧开唇角，尔后才察觉到宋音离一直站在他身后，并未走上前，赶忙向她伸出手说道：“母后，您过来啊。”
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站得有些远，眸光里也带着让慕容邺看不清的东西。见到慕容邺与宫南絮亲昵的那副样子，她的心底是不情愿的，以至于这番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母后，您怎么了？”
小殿下看到她脸上的情绪，还有这一动不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她。
这下，她才迈开步子，朝他们二人走去，她将慕容邺从软榻上抱下来，低下身子说道：“邺儿，母后有事要与你姨娘说，我让奶娘将你先送回去，好吗？”
小殿下看着她，有回过头看了宫南絮一眼，随后便点了一下头，“那邺儿在华霜殿中等着母后。”然后看向宫南絮，“姨娘，我先回去了。”
“嗯。”
宫南絮点着头，唇角边上现出一丝柔意。
“有时候我就在想，当初你要是没回来该多好？”宋音离慢慢站直身子，遮住了宫南絮眼前的光，她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只可惜，我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怀了殿下的孩子。”她冷言相讥，对宋音离不再如小殿下那般客气。
“你可知道你像什么吗？”
宋音离冷冷睨着她，话里带着透满冷意。
宫南絮微微咬唇，没有说话。
“你像一只只会钻空子的小丑。”她的眉头微微往上挑，“当初我没能陪在暄哥哥身边，就是让你钻了空子。一年前他病重，也是让你钻了空子。也不知晓我宋音离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你了，好让你这辈子是来折磨我的。”
宫南絮停下方才在绞动的手指头，“皇后娘娘，请你说话注意些分寸。”这些话以前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听听倒是无所谓，可如今有了腹中的胎儿，她不想让他也跟着听到这些难听的话。
“怎么，怕了？怕你腹中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这样一个只会钻空子的小丑吗？”
宋音离知道她话里的用意，更知道她想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的迫切。
说出口的话，愈发带了一阵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是看在了小殿下的面上，方才放过了你，你不要得寸进尺了。”终于，宫南絮忍不住了，冷言相告她。
“你看看你这副嚣张的样子，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副嚣张的模样！你不过是一个奴婢出身，何来的底气嚣张？！”
出身低微，是她的劣势。
宋音离打从心底一直瞧不起她，无论她有多大的能力，她的出身永远都无法改变。
“没错，我确实是出身低微，可是你呢？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你出身高贵，人人都将你捧在手心里，可是你却被迫先后嫁给了两位皇子，别人在你身上看的笑话还少吗？”
这些事，宋音离一直都知道。
可如今被宫南絮一字一句的挑明出来，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我原以为，你是真心想要与我交好，可是此刻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便知道了，我们二人是永远都不可能会交好。日后我腹中的胎儿生下来，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敢动小殿下！”
她咬着唇，眸光里浸满锐利。
“你！你敢？！”宋音离咬牙，眸底划过一阵惊慌。
宫南絮的唇角漾开一抹凉意，“你大可以试试看，你看我敢不敢？！”两个人已经讲话挑明，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只不过，她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明哲保身才说出来威胁宋音离的，她不会动小殿下，也想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啪！”
宋音离抬起手，用力朝宫南絮的脸打去。慕容邺是她的底线，她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用他来威胁自己，让她的心底满是怒气。
脸上被她打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宫南絮眉头紧蹙，若不是此刻怀着身孕不便行动，这一巴掌她会立刻还回去！
此刻，她捂着自己的脸，身子微微发颤，冷声说道：“话说完了吗？说完就赶紧走！”
她低着头，不想再看到她一眼。
宋音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头嵌入掌心里，心中知晓若是再这么闹下去，传到慕容暄那里，到时候不好受的人只会是她。
想了想，用力挥袖转身离去。
“娘娘...奴婢去给您拿药...”无双跑上前低下头看了一眼她浮肿的面颊，跑去给她找膏药。
“这皇后明显就是在嫉妒您，依奴婢看，您就应该告诉皇上，让他好好治一治她！”
无双一边替她擦药，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宫南絮没有理会她说的话，等她替自己擦完药之后方才无力地说道：“若是她受了罚，小殿下会不高兴。”
“可您也不能为了照顾小殿下的感受，而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欺负您啊...”无双替她觉得很不值。
“无妨，经过这回想必她不会再轻易对着我下毒手了。”她的眸光，突然落到枕边的香包上。
方才宋音离对于龙息香一事，只字未提，倒是聪明得很。
她拿起枕边的香包，或许宋音离永远都想不到，是东方宛云送给她的这个香包救了她腹中的胎儿一命。
她的眸间漾开一抹欣慰，将香包握入掌心里。
“小七怎么样了？”
凌暮时一回到朱雀堂里，东方宛云便急忙开口问他。
他进到屋内，坐在她面前，“已经没事了。只不过被皇上撞见了我在行云宫里，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担心着，生怕自己走了之后慕容暄还会再为难宫南絮。
东方宛云的十指一紧，“皇上他没有罚你们吧？”
“没有。”
凌暮时摇了摇头。
“没有便好。”东方宛云这也才松了一口气。
“小七她中了龙息香的毒，好在及时察觉到，不然腹中的胎儿恐就保不住了。”凌暮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她说清楚。
东方宛云的眸光闪了一下，立刻想到自己绣给她的香包，眸间爬过一丝侥幸，尔后又问他，“那可知道是何人所为的吗？”
“是皇后。”
凌暮时的双眸间，还带着几分担忧。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宫南絮的身边，生怕她再出了什么事。
“那小七在宫中岂不是很危险？”东方宛云的眸中也透着担忧，手指头微微绞紧。
她那个香包能救得了宫南絮一回，救不了她第二回。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凌暮时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当初我们就应该劝小七，让她不要跟尹总管回来。即使在漠北她的身边没有皇上，可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哪像现在这般，要在宫里时时刻刻提防着。”
凌暮时握上她的手，“如今再说这些话，都已经晚了。况且，小七她有了身孕，今后都是要待在皇上身边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能帮她多少便帮她多少。
“我只是觉得有些后悔罢了。”当下，东方宛云也不敢说太多了。
“叩叩叩。”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凌暮时抬眸望去，见晏天推开门走了进来，“堂主，冷统领来了。”
他颔首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凌暮时站起身子时，东方宛云抓着他的手紧了一下，他才从宫里回来冷青梧就过来了，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凌暮时低下头凝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东方宛云点了一下头，这才松开手。
冷青梧站在澜星阁外，背对着他。他的手上还拿着剑，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师父。”
凌暮时站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外面的雪依旧下得很大，他的双肩上沾了一些雪，还未拍打掉。冷青梧转过头来，看着他缓缓开口，“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在蕲州城待不下去了，就赶紧离开，不要多做耽搁。”
原本还在低着头的凌暮时抬起头来，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凌暮时的眉头皱了一下，关切地问他。
冷青梧摇了一下头，“我能说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只要记得到时不要犹豫不决，该断则断便可。其他的，你无需多问，我也不会回答。”
他说得很坚决，眸光里涌出来的东西隐晦不明，似又带着几分关切，叫凌暮时看不清。
心底涌上一丝心慌，凌暮时怔愣了一会，便开口回他，“徒儿谢师父嘱咐。”冷青梧收回看向他的眸光，握着手里的长剑从他面前离开。
经过身边时，凌暮时看到他的手背上挂着一道伤痕，上面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是被朱雀堂的那枚镖记伤到留下的伤口。
凌暮时突然想起，陵州劫匪的那件事还未完全解决，自从慕容暄让他们二人暂停调查之后，他便不再理会过那件事。
冷青梧的身影出现在被灯笼光照映下雪地里，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落到他束起的墨发上，双肩上，鞋靴上。
泛着昏黄色亮光的雪地里，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
凌暮时站在阁楼上，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从雪幕里消失。
‘不要犹豫不决，该断则断，是暗示他要舍弃掉一些东西吗？’他的眸光慢慢往下沉，仔细揣摩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这段日子以来，朱雀堂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凌暮时看不出有一丝不对的端倪，也察觉不到有一丝朝他们靠近的危机。
雪下得愈来愈大，夜里的风夹了一层寒意，身后传来东方宛云的声音，“凌大哥，外面风寒，你还是赶快进屋吧。”
听到声音，凌暮时便不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走进屋内，将房门合上。屋内有一阵暖意袭来，侵入他的体内，让他觉得屋里面与屋外面仿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方才冷青梧说的话东方宛云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此刻看到凌暮时这般心不在焉的神情，怕添加他的负担，当即也不再多问，只伸出手去握住他微凉的双手。
宫南絮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慕容暄让宫人送进她寝宫内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一番，方能带进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用宫中的药，一直在服用凌暮时从外面带进来的药。
冬日一过，她的小腹隆起得愈加明显，行动也变得愈加不便。大多数时候，她都只在行云宫的庭院里走走，不会出行云宫半步。
慕容暄也时常来看她，他们二人都盼着她腹中的胎儿能早日出生。
“若是这回生的是个公主就好了。”慕容暄将手覆到她的小腹上，笑意浅浅地说道。
“殿下为何是想要个公主？”
宫南絮的眸光滞了一下，尔后便弯起眉眼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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