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我随梁文墨走着回去,他顺口就损起我来了:“你真好意思夸自己,我都替你羞得慌。”
“可云欢就觉得我说的对啊。”
“那小子知道什么?他没眼光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才没眼光呢。”
刚说到宫门口,就被一位禁军拦住,我走这边他走这边,我走那边他走那边,总是拦着我,我抬头一看,都不敢认面前的人。一身红衫铜甲,头盔上的红缨被风吹得起起伏伏,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俊美英气的不像话。
梁文墨围着他打量:“哎呦喂,这是云欢吗?莫不是我看错了?”
云欢展开手给我看:“怎么样?”
我面色淡定:“很不错,什么职位?”
云欢很高兴:“骑郎中将。”
梁文墨立马玩闹的抱拳见礼:“见过骑郎中将云大人。”
云欢也跟着他胡闹:“见过廷尉梁大人。”
我看不下去了:“得了得了,别闹了,这还在宫门口呢。”
梁文墨笑起来:“踏踏实实的干,有舒华公主为你保驾护航的,什么都别怕。”
我提醒他:“随侍皇上仪驾,须得万分小心注意,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不该听的别听,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我去了啊。”
“去吧。”
云欢大步进宫,看着那背影都能把人迷晕,我忍不住叹气:“你说他这副样子,是不是会给我惹许多敌人啊。”
梁文墨嗤之以鼻:“那种呆子,除了你谁会稀罕,我这种潇洒不羁的公子才最吸引人,只有你这种瞎子才会无动于衷。”
我朝他吐了吐口水:“你这种快三十了还没人要的老男人,还好意思和云欢这种美少年比,你哪来的自信啊?”
梁文墨气的鼻子都冒烟了,一路都追着我纠正,他不是没人要,是因为这几年忙着帮我白白蹉跎了光阴,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以后他要是无儿无女,我得给他养老送终。真是想的美。
夜里,我等到了亥时云欢才回来,一进门就在我面前很有气势的站着,勾引的张开双臂:“来吧。”
我一溜烟的跳到他身上抱着,紧紧的黏在他身上不放手。云欢故意损我:“今日在宫门口装的可真像。”
我靠在他肩上偷偷笑:“你竟然看出来了。”
“你那双眼睛恨不得把我看出两个窟窿,我还看不出来。”
我直起来看着他:“老实交代,今天有没有小宫女偷看你?”
云欢认认真真的点头:“有,而且很多,皇上还取笑我,说我抢了他的风头。”
看来明帝挺喜欢云欢的,他猜忌心重,对聪明的人反倒很厌恶,云欢这种憨直的人正是他喜欢的性子,也难怪会与他说笑。
我故意挤他的脸:“看来我得给你弄个什么伤疤在脸上,这样俊俏真是不让我放心。”
“那你给我弄个印子,就说是名花有主了。”
王嬷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清嗓子:“咳咳咳”。
我吐吐舌头,忙从云欢身上下来,忸怩的站在他身边,悄悄的去拉他的手,王嬷嬷看了看我,很是无奈。
云欢笑着问:“嬷嬷,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王嬷嬷立马笑起来:“好看,又英气又俊俏。”
我轻声问道:“嬷嬷,你有事吗?”
王嬷嬷特别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这么晚了,公主该歇息了。”
我立马过去推她:“我再和云欢说一会儿话,嬷嬷你先去睡吧。”
王嬷嬷对我心里的小九九是一清二楚,也不多说,关上门就走了,我转过来看看云欢,他笑了笑,抱着我就去床榻。
脱了那身咯人的盔甲,我舒舒服服的抱着他,蹭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一夜安眠。我还睡得迷迷糊糊呢,就感觉云欢起身了,撑着眼皮睁开一丝细缝,就看见他在穿衣服了。
我看看外面,还很黑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云欢走过来在我额前亲了亲才说道:“我们丑时末刻就要集合,我得进宫了,你再睡一会儿。”
我实在困得不行,倒头就睡,只听见轻轻的关门声就人事不知了,睡得正熟,王嬷嬷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喊:“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我一下子惊醒了,立马坐起来,动作太快震得头晕眼黑,王嬷嬷急急忙忙的说道:“皇上下旨,幽禁公主。”
我心里一惊:“为何幽禁我?”
王嬷嬷急的不行:“昨晚,瑜妃娘娘没了,皇上大怒,下旨彻查原因,不知怎么就查到了奉常大人的头上,还牵扯出了当年太后杖毙后宫妃嫔的事。”
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脑袋都糊涂了,王嬷嬷过来摇晃我:“公主快想想办法啊。”
我浑身都在颤抖,强忍着心里的不安问道:“宫里可传来经过?”
“说是瑜妃娘娘在那日宫宴上吃错了东西,回去后百般不是,却一直没有惊动皇上,谁想昨日就严重起来,整个人都昏睡不醒,宫人这才着急,急忙禀告了皇上请了太医,太医说是中毒了,皇上当场就下旨传太宰问话,没想到太宰却说是受了奉常许大人的令,皇上大怒,本打算问话许大人的,谁知瑜妃娘娘竟然没了,皇上悲恸不已,德庆公主提议严审奉常及所有属官,没想到竟把当年旧事牵扯了进来。”
“怎么说?”
“说是奉常大人怂恿太后娘娘杖毙所有妃嫔的,为了让太后娘娘照办,奉常大人还用巫蛊之术控制了太后娘娘。”
这不是假话吗?“父皇信了?”
王嬷嬷痛哭出来:“奉常大人亲口承认的。”
我一定是听错了,许妙宗为何承认,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他不会。我要亲耳听他告诉我我才相信,没想到腿脚竟酸软至此,狼狈的跌在地上。
王嬷嬷扶着我哭:“公主,府外都是禁军,出不去啊。”
是啊,出不去,我慢慢镇定下来:“为何现在我才知道此事?而德庆却能那么早就得知?”
“德庆公主昨日就一直在瑜妃宫里侍疾。”
难怪,德庆要动许妙宗,是要为她母妃报仇。“嬷嬷,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德庆手上有多少证据我一无所知,若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她不会下手,只怕此事查了许久,我与许妙宗乃是师徒,他若出事,我脱不了干系,德庆终究是要杀了我。
深夜,屋子里一边漆黑,我抱膝坐在地上,对眼前的危局一筹莫展,门慢慢推开,看身影就知道是云欢和梁文墨,他们点亮灯,一下就看到了我,脸色都不是很好,云欢跑过来把我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
梁文墨叹息一声才说道:“皇上下旨,五日后问斩,德庆公主本想拉你下水,可是所有证据都没有你的参与,许妙宗揽下了所有罪责,加上闵景和颜顾带着百官力保,皇上只是下旨幽禁你些日子,等此事过去后,也就没什么了。”
“我不相信是他,但我知道就是他,我想救他,但我救不了他,你们都出去吧,别管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梁文墨是最了解我的,叫了云欢一起出去,我看着屋里摇曳的灯火,思绪翻腾。许妙宗是我的老师,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给我出主意,教我不可以权谋私,可现在,我多么想以权谋私,多么想救下他,但我不能,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我救不了他。
一夜枯坐,我思量了许多事情,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我慢慢走着过去开门,梁文墨和云欢就在屋外,听见声音立马站起来看着我,想必我此刻的模样很落魄吧。
“文墨,你告诉皇上,我想再见许妙宗一面,以全师徒情分。”
“好。”
我料定德庆不会阻止,也会派人偷听我们的谈话,她巴不得许妙宗口中露出半句与我有关的证词,好借机拉我下去,所以明帝很痛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换上布衣,绑了发带,将院子里埋了多年的酒坛挖出来,和王嬷嬷学着亲手做了茶糕,独自来到天牢。幽暗的牢房里充斥着怪味,每间牢房只有一个小窗口透进一丝半点的光亮,许妙宗就站在光亮之中看着外面,清瘦的身躯堪比青松。
狱卒开了牢门,很是客气说道:“公主慢谈,小人在外面守着。”
我走进去,把东西放下,抬手见礼:“学生拜见老师。”
“我就知道,你定会来的。”
许妙宗转过来,指着牢里的矮桌与我坐下,我把东西一一拿出来,“老师喜欢吃茶糕,学生便和王嬷嬷学着做了,虽不及王嬷嬷做的那般好吃,但也不难吃,还有这酒,是学生酿的梅花酒,埋了许多年了,还请老师尝尝。”
许妙宗笑看着我:“你拜师的时候,也是这身打扮,也是拿了这些东西,只不过,茶糕是王嬷嬷做的,酒是皇后娘娘准备的。”
“老师还记得。”
许妙宗拿起一块茶糕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拜师的时候才四岁,小小的还没有书桌高,我自然记得。”
我鼻子有些酸,打开酒坛倒上:“我的酿酒手艺还是老师教的,老师尝尝可入得了口?”
许妙宗尝了尝:“不错,是好酒。”
我看着他吃完一块茶糕,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是他轻叹一声:“那日颜顾提起你的亲事,我才想起来,你已经十六岁了,已经不是孩子了,是该嫁人了,可惜,我看不到了。”
我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云欢的名字:“学生已经认定了一个人,老师见过的。”
许妙宗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老师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学生。”
“做事,不负天,不负民,不负心。”
“学生谨记。”
许妙宗倒了酒:“喝了这碗酒,就回去吧,你的路还很长,不要放弃。”
梅花酒清香绕齿,味道甘甜清爽,入吼却是一片苦涩,我站起来,朝他深深一拜,慢慢走出天牢,眼睛被阳光一刺,积压了许久的泪水终是流了下来,长巷尽头,御前禁军的身影还未消失,明黄色的皇辇还看得真切。
父皇,你终究不信我。
回到府里,禁军已经撤去,王嬷嬷告诉我:“皇上有旨,许大人伶仃一人,公主与许大人是师徒,可为他送行。”
二月十三,许妙宗斩首,当朝三公亲自监斩,引得长安百姓都来围看,将刑场围的水泄不通,许妙宗跪在刑台之上,面色平淡。我一身缟素端着饭菜上去,跪在他面前,“老师,吃一口吧。”
许妙宗就着我的手吃了一口,轻声说道:“昌荣公主根基不深,谋虑不足,若没有十足把握切不可激怒她,以防伤了自己;德庆公主为人阴狠,但太过浮躁,与汝阳公主是一路人,要小心提防,不要被她们搅得失了理智,走了错路;温娴公主精于算计,但气性太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要提防但不要太过看重。”
我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点头:“学生记得了。”
“明君不分男女,凡事不昧良心。”
执令官大喊道:“时辰到。”
许妙宗笑看着我:“去吧。”
我放下碗,起身后退三步,朝他展袖行礼:“老师,走好。”
台下人影重重,我慢慢走下去,揽袍跪在地上,许妙宗朝我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监斩令落地,一道寒光,一片血红,台下众人欷歔,慢慢散去。
德庆走到我身边,语气冷漠:“他是你的老师,你竟心硬如此,连救都没有救他一救,难怪当年,你会任凭太后杖毙我们的母妃。”
我慢慢站起来:“既然做过,就要承担,不管对错,不计情仇,你不懂。”
德庆使力把我推在地上,满眼通红的嘲讽道:“你好硬的心肠,好冷的心,夏千昭,你好狠。”
“夏千瑞,只要我愿意,当年,你们谁都活不了,你们的母妃含冤被杀,那我的母后呢?我的弟弟呢?他们有什么错?你明白为仇人求情保命是什么滋味吗?”闵景他们已经过来了,我慢慢站起来,看着德庆说道:“我们,两清了。”
颜顾很是担心的看着我:“公主。”
我绕过他们走上刑台,将手里的白布抖开盖住许妙宗的尸体。老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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