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这边请——”门边上的一位伙计将阿福请了进来。
阿福抬脚跨进这个大厅里,一眼看去入目的是一大片或坐或站的人。
此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阿福,这个前些时候突然出现在柳家绸缎庄,并很受陵爷重用的人身上。
众人心思各异,都盯着阿福打量,猜测这番举动背后的用意。
阿福往厅里打量了一圈,粗略算了算人头,嗯,这人数基本很足了。
再往左右一看,范掌柜也按照她的意思给布置好了。
这下,阿福站在众人的前头,也不落座,站在厅前看着眼前这帮人,背着手开始她今日的发言。
“想必诸位也见过我,你们陵爷这次回天水府后,想必是一时找不着人手帮忙,于是让我来庄子里搭把手,”阿福说道,“今日召集大家一起来在这儿,是我有一事想说。”
说到这儿,阿福顿了顿,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方才沉着笑道。
“众所周知,也是众目所见,柳家绸缎庄子这段日子因陵爷英明,渐有起色,虽如今京城里别的绸缎庄子也在争相并进,可我相信,只要诸位齐心协力,不日定然能雄踞京城一方,”阿福观察着在座的人的脸色,“然后吧,在座的各位也是庄子里的老人了,待在庄子里也好些年,很是清楚咱们庄子的实力。”
说到这儿,只见坐下听她说话的一些男子面上有了些紧张。
“只是我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家能为这庄子做点事,”阿福唇角一勾,眼神里闪烁的净是精光,“前些日子因新制了衣服的样式,还有请的书画先生,再加之赶制服装的费用,加请的绣娘和新进的昂贵布匹,这些都是一大笔巨销,今日我召集大家来此的目的也正是在此,庄子里此时的资金周转已然出现困难,陵爷这番回去天水府也是为了筹钱的事情。”
“这……”此时底下便有了些声音。
阿福也没停下说话:“大家想必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满口胡话,可陵爷的家规想必亲近些的人都知道,那便是专款专用,任凭柳家别的产业多如牛毛,却和咱们眼下这个庄子毫无关系。那些新送出去的新制衣裳,想必相关负责的人也知道,那些富家太太小姐们,赊账的也是不少,这都是庄子里一路来沿袭至今的不成文规定了,如此入不敷出,这下咱们庄子就是这般被迫断了本钱,也无法去进新的布匹。”
这一番话,是基于那日让范掌柜看了那一页柳陵风留下的线索后,范掌柜才一一和她交代了关于天水府柳家的一些家门规则。
从中阿福知道了很多信息,这才有了把握来盘算今日这场局。
而令范掌柜如此信任于她,便是得益于那页沾湿了的书页,上头留下的,便是柳陵风的大印。
见此印,即听令。
“不仅如此,还有诸位的月钱,如今只够折算发放这月的,开春之后的是万万拿不出来了。当然,庄子里都会登记好,往后盈利了,本钱周转了过来,自当会结算清楚给各位。”阿福面上驾轻就熟的拿捏着表情。
此时面前的人群里已经有些骚动了,只是因着阿福还在说话,都压制了自己的声音。
阿福话说到此,才算是开始了这场局的撒网计划。
到底能否成功裁减人手,这还要看之后对手的厉害程度了。
之前范掌柜派的伙计已经带她巡视了一番柳家绸缎庄,也暗暗的将各个名单上的人给阿福悄悄指点了一遍。
故此时,阿福的注意力也状似无意般的扫过那几个重点对象。
到底是老油条,面上并未看得出多少心底的心思。
只有赌上一赌。
“还有一件,就是如若钱粮充足的,能否借给庄子些银钱,一道度过此次这番难关。”阿福接着说道。
这一句扔出来,无疑是个重磅炸弹。
“不会罢——咱们柳家绸缎庄已然是上百年的基业,怎会因这小小的动荡就无银钱周转了呢?”有位嘴快的师傅便忍不住说道。
有了头一个,就有第二个。
几乎是紧接着的,另一道声音又传了出来:“况且,上回庄子里嚷嚷着改革的,不就是你么!”
话里蕴含的意味很深,但这一句,就让在座的众人都了然于心。
阿福当然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流言还真是传得渗人人心了。
这下,趁此机会就好好的清清这些乌烟瘴气罢。
“这位婶子,这话就不对了,”阿福往旁挪了两步,看向那提话的婶子,“要改革的是陵爷,我只是陵爷请回来画图样的一个伙计罢了。”
你们陵爷既是算计了她,那她将这个锅甩回去也不过分吧。
只是到底她还是要帮柳陵风将这件事给摆平。
如此一想,心中那抹恶搞之后的得意便消失殆尽了,此时得聚精会神的应付了眼下这群并非好对付的人。
“伙计?陵爷会将这么大的庄子交给一个伙计?”这时另一个语气含酸的声音又从另一头响了起来。
本是有些小讨论的厅里渐渐的熄了声,众人都在看阿福,等着她的答案。
也等着看她出糗。
只是人群里,昨日见识过阿福那般嚣张模样的师傅们此时面上都一派平静,有些还似想到昨日阿福回应的场景,忍不住轻轻的勾唇摇头笑了笑。
这帮人,是斗不过这个姑娘的。
尽管心中知道答案,但此时这些知道答案的人或本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或本着对阿福语出惊人的期待,都一直沉默了。
阿福轻笑一声,微微挑眉。
多么熟悉的一个场景啊。
“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伙计,”阿福带着自信和些许狂傲般看向了众人,“我能让陵爷达到他想达到的改革目的,所以,陵爷才会这么大胆的用我。”
这话不假。
“诸位不信也无妨,但请相信咱们柳家绸缎庄,待咱们齐心协力度过了这一关,往后便是太平日子,人人可因自己身为柳家绸缎庄的一份子而骄傲,自豪!”这就要给这些人扔些迷魂弹了。
说着,自己的语气越发的坚定自若,那些个之前想好的复杂说辞此刻也顺溜的蹦嘴而出。
眼角余光瞧着那些已然没了言语的人,阿福心知该将他们的视线从自己是否是走了后门这件事转移出去。
毕竟,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如下,就是我今日要和诸位说的事,若是有余力,能暂且借些银钱给绸缎庄子的就到范掌柜这边来登记,本月的月钱就提早些发放了,因着碰巧是年关,也不好说扣下这笔钱来,故各位若是自愿暂且不领的,便到这一侧的大桂伙计这边来登记一下,若是要领月钱的,待今日咱们绸缎庄打烊之时,便如往月一般按序到帐房去领你们的月钱。”
这话下来,登时在场的大部分人脸色都变了。
这从未听过的话,竟似一道惊雷般震落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造成这般效果的原由还要追溯到前一段时间。
前些时候让范掌柜去办的事,这下就见效了。
从那时起,阿福就让范掌柜将账给偷偷的做假掉,各个地方,悄然布局。
还有陵爷回天水府是为了筹钱,这事也是阿福胡诌让人散布出去的。
亦真亦假的行迹编织起来,慢慢的渗入到底下的人耳朵里,自然到这时候,就见了效果。
她要的,就是柳家绸缎庄颓败,应付不暇,周转不支,棋错一着的假象。
“只是,如此也只能支付这个月的月钱,下个月的月钱全绸缎庄的人都发不了了,还望诸位多多包含。”阿福沉吟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头疼之处,眉间现了苦恼。
只略略的片刻,又凝重的看向了众人,昭示着她强作镇定的态度。
“那之后何时才能发放?”又有人提出了问题。
当然,这也是在座的许多人共同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可阿福却没有痛快的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这个……暂且不好说,只能说看庄子的收益,但最迟,明年年底也会将账目结清给各位。”眉目纠结间,阿福下了这个结论。
果不其然,如预想的一般,这话让厅里的几乎所有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更有甚者面上已经现了恼怒,一副要上前和阿福理论一番不赢不罢休的架势。
“这么说,下一年将近一年的月钱兴许都领不了了?那我们这一家老小的吃什么喝什么?”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适时喊了出来。
终于是等到这时候了。
阿福眉头紧皱,一脸我也很是难过,但事情就是这样,烂摊子就在这里,你们若是不扛,这庄子分分钟就要倒闭的模样,开始了她入木三分的表演。
“兄弟,这也实属无奈之举,庄子里但凡能拿得出来,决计是不会拖欠各位的月钱的,柳家的信用这么些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这里头属于柳家家生子的人也不在少数,俗话说,风雨同舟,齐头共进。还望诸位有福同享,有难亦是同当才好。”阿福说道。
此时站在阿福身后不远,守在厅门旁的的两个伙计也悄悄的注意起了厅里的骚动。
事前范掌柜已经下了指示,若是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护好杨姑娘。
而此时依照阿福吩咐端坐在一旁的范掌柜,面上并不见什么松动,只淡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然而只有范掌柜自己知道,他此刻心中到底是有多紧张。
手底下这帮人他是清楚的,很有一些是脾气性子都很是火爆的人。可阿福之前听了他的担忧,却依然示意他到时不必惊慌,她自有打算,这才忍耐到如今。
只是,近看这般场面,范掌柜心下着实很是担心。
阿福当真是能摆平这些人,让他们信服吗?
正想着,心里已然打算是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一位妇人已然不顾形象一下就哇哇的哭叫了起来。
“义气可是能当饭吃!天哪,不要活啦!我辛辛苦苦的熬到这时候,眼看着就能领了双倍的工钱,这时候却又弄来这个什么改革——”正嚎叫着,突然一顿,双目圆瞪着阿福,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下一使劲儿,扑向了阿福,“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的——”
那站在阿福身后早已警惕多时的两个伙计及时的扑了过来,将那扑向阿福的妇人给半道上截住了。
而在一旁猛然站起的范掌柜,这下脸色再也克制不住的白了白。
而身为事件主角的阿福,这下倒是没见惊慌。
反倒是渐渐的目光沉静,面容庄重。
“狐狸精?”说着自己倒是勾唇笑了笑,但眸色依旧端正,“这位婶子,敢问你何以敢出此言?我杨瑞福可不白担这莫名的罪名。”
言罢,背上一挺,眼神很是认真的逡巡了一圈厅里的人。
“如若大家都是这么想,咱们索性就大太阳底下来说道说道,我杨瑞福,是你们陵爷高攀不上的人,”阿福说道,面上已收住了笑,“但有一条,这次之后,若再不服,咱们官府上见。虽说官府若是判下来你等散布谣言,无足轻重的不过关押上几日,但想必你们这些嫁为人妇的妇人,往后在京城里可难再抬起头来做人,人人皆知你等善编造谣言诽谤他人,若是这尚未成婚的姑娘,不知这往后的婆家可还好找?”
说着,目光一懔,众人心皆暗暗一跳。
连那位刚刚还在撒泼般闹事的妇人,这会让两个伙计夹着,也一时呆呆的愣住了神。
“诸位,但凡愿意与柳家绸缎庄共存亡的,尽管留下,他日富贵,必定没齿难忘!如若不愿,也不强人所难,自行抉择去留,”阿福趁机说道,“当然,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还是希望看到大家能一块儿在此奋战。”
这话说完,厅里已然是静悄悄的一片。
“好,若无别的疑虑,且散去用膳罢。”阿福说着,看了一旁为她捏了一把汗的范掌柜一眼,微微一点头,步下未有丝毫迟疑稳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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