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殿实则是一座人工开凿的汤浴池，里头大大小小的汤浴池子不下几十个，这几十个汤池子按等级划分了不同的区域，皇上使用的自然是潜龙殿里最上等的上清池，接着是皇室里的妃子公主们专门用的暖清池，再一类便是赏赐朝臣或是接待外来使臣的迎客池。

　　而羲和风络此时独自在的这个单间池子，便是迎客池里专门设置给外来皇族沐浴更衣的独享池里的其中一个。

　　池子引用的不知是从哪里流来的清泉，经由加温后的池水升腾的雾气都透着一股清甜。

　　羲和风络靠坐在池子里，微微闭上了眼。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池边突然多了点动静，虽微不可查，然而羲和风络依旧辨别出来来人是谁。

　　“主子为何要搭理那个小宫女？”魅姬在池边的干燥地方站住了，看着氤氲了水汽的池面上那张俊俏的脸，声音不带起伏的问道。

　　羲和风络轻笑一声，浸泡在池子里的手微抬，将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抹到了一侧：“依你之间，那只是个小宫女而已？”

　　魅姬微微抿了抿唇，眼神因羲和风络这个举动微微移开：“那主子说说，她是什么身份？”

　　羲和风络既然这么说，想必那个宫女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了，魅姬仔细回想刚刚在暗中窥见的阿福的容貌，试图辨别些特征，然而很快她便放弃了。

　　她从未见过这个宫女，也因距离的因由，她对阿福的容貌并未看得十分真切。

　　“这个人无须去管，孤自会对付，”羲和风络并未在阿福这件事上多作停留，“盛儿可找着了？”

　　听到这个人名，魅姬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起来：“人是确定了，还未曾接触，等主子来了再做打算。”

　　“她可还好？”羲和风络问道，声音里透露了难得的温柔。

　　是啊，也只有在盛儿的问题上，他才会露出这般温柔的语气。

　　“她在宫里名唤阿雁，是大皇子玄修然几年前从民间带进宫里的，看灵犀宫的人对她并无特别，我猜玄修然并没有告知他母妃盛儿是什么身份。”魅姬说道。

　　并无特别，就是说像一般宫女那般使唤他的盛儿了？

　　想到这个，羲和风络渐渐的在水下收紧了拳头。

　　“孤知道了，你退下罢。”羲和风络说道。

　　魅姬并没有动，看着汤池里已经转过身去羲和风络，魅姬轻笑一声，说了一句：“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在？”

　　虽说是自己自愿跟随他，然而年复一年的注视着得不到回应的东西，她也有些乏累了。

　　然而得到的还是羲和风络淡淡又透着威严的声音。

　　“魅姬，别让孤说第二遍。”

　　“你们大皇子可在府上？”阿福下了马车，直奔到大皇府门前问门前的守卫。

　　“你是何人？”皇府守卫冷冷的看着阿福。

　　阿福往自己身上一看，确实穿成这样并未有什么说服力。然而她脑筋一转，计上心来：“是灵雪娘娘派奴婢过来传话的。”

　　听到灵雪娘娘的名头，又看到阿福果真是一副宫女打扮，神色这才重视了几分：“你且等等，我让管家来回话。”

　　很快，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走到阿福的面前，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福，一脸的怀疑：“姑娘是谁派来的？”

　　“灵雪娘娘。”阿福暗自镇定，不骄不躁的说道。

　　“可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近来宫里登记得严，娘娘便让奴婢过来传个话。”阿福回道。

　　管家斜着眼睛又打量了阿福几下：“我问你，之前来传话的人叫什么？”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也是今日才得了娘娘的命令来大皇府传个话。”阿福道。

　　这话似乎也在理，管家想了想，又狐疑的看了看阿福。

　　“大皇子此刻并未在府中，灵雪娘娘让姑娘来传什么话？”管家说道，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讨人嫌了。

　　“娘娘让奴婢务必要见到大皇子才能说。”阿福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管家天真又执拗的说道。

　　她就不信，管家还能立马跑一趟进宫去验证真伪。

　　再一个，这对话都几个来回了，看管家的神色并未察觉她就是当初那个夜闹大皇府的罪魁祸首，看来老天爷还是偏爱她的。

　　“大皇子出去了，”管家说了一句，又突然有些焦急，“罢了，你且随我去找他罢。”

　　今日在宫里打听了，大皇子因病不能进宫参加迎接羲和国使臣的仪式，故所以阿福才打着旗号亲自来大皇府找人。

　　只是这养病不在府里老实待着，这是上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在阿福跟着管家到了京城著名的烟花巷时，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这得的怕不是花柳病罢……”阿福小声的感叹了一声。

　　这话恰好被前头的管家听到了，他回过头来瞪着阿福看了一眼，嘴巴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带着阿福就从一处院门走了进去。

　　七拐八拐的上了二楼，又绕了几道回廊，才到了一处房门口。

　　这一路走来都鲜少有男女的调戏嬉笑声，环境的清幽让阿福对自己刚刚仓促之下先入为主下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真的是在这儿养病？

　　但在管家禀明来意带着阿福走进了眼前这座屋子的时候，阿福目光里的抱歉一下就消失了。

　　正半卧在床榻上衣衫不整的玄修然看到跟在管家身后进来的阿福，一下将怀里那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女子往床榻里侧放了进去：“哎哟——稀客啊——”

　　管家进门的时候已经将脑袋垂了下去，阿福却不然。

　　她就这么直愣愣的朝那女子身上看去，衣衫不整处还能窥见大片上好春光，白晃晃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再往那女子脸上看去——

　　是个美人。

　　“奴婢说怎么大殿下近来要抱恙，原来是乐不思蜀啊。”

　　“你今日这身打扮来这儿找爷，不是来找乐子的罢？”玄修然说道，随即示意身边的美人和管家且退出去。

　　门很快便在阿福身后关上了。

　　“大殿下这衣不蔽体的，不觉失了身份？”阿福挑眉看了看玄修然松松垮垮的衣衫，问道。

　　“呵呵呵，”玄修然轻笑几声，并未整理身上的衣物，反而是往后又靠了靠，身上的衣物就更是松散了，“阿福若觉得晃了眼，也可闭上。”

　　房里生了暖炭，就算在屋子披件单衣也并不见得会冷。

　　阿福索性直入主题：“上回请大殿下帮忙打听的事情，可是有进展？”

　　“你是说西夜郎的事？”玄修然不失风情的笑了一声，“牡丹的事还未妥当，本王怎可将这么要紧的机密告诉你？”

　　“我也未曾想到羲和的人这般快速的到了京城，”阿福说道，这下情况就由不得她来掌控了，而看玄修然这般悠然自得的拖延了婚事，想必他一早就知道羲和国的使臣提前进京，“不过如此甚好，你也可去打听打听，看看牡丹究竟是否是他们要找的人。”

　　“本王已经派人去打听了，”玄修然胸有成竹的说道，“用不了两日，一切自会揭晓。”

　　“只盼到时候，阿福可别是蒙骗了本王才好。”

　　“我哪里就有胆子蒙骗得了大皇子啊，”阿福说道，“只不过在此提醒一句，若是牡丹的身份证实了，殿下想要取牡丹，可不容易了。”

　　“这就不劳阿福费心了。”玄修然自信一笑道。

　　看来玄修然在结果出来之前，必然会去见牡丹一面。笼络好牡丹的芳心才是这步棋能走成的必要条件。

　　不然，羲和国还真不可能将这失而复得的宝贝公主急着出手，况且，就算要出手，也不见得就挑上了玄修然。

　　毕竟皇家联姻，多多少少都会带点政治因素，尤其是羲和国和大顺历来有些仇怨的关系，除非牡丹一意孤行，不然玄修然是没什么机会的。

　　阿福轻叹一声，如此也算是她答应牡丹要让玄修然去一趟的事是办妥了。

　　“那便是最好的。”

　　凤栖宮。

　　“阿福人呢？”玄玉去椒庭宫取了药材回来，发现阿福不见了踪影，立即到了洛书良跟前问道。

　　“我让她先回去了。”洛书良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的慧音正伺候她用些炖汤。

　　“回去了？为何不等孩儿回来再让她走？”玄玉说着就想往外走。

　　“你且慢着——”洛书良示意慧音退到一旁，自己坐了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母后？今日是什么日子？你是什么身份？你都忘了自己职责所在吗？她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我能拿她怎么着？况且母后怎会不知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就这么信不过母后？”

　　玄玉沉默了片刻，才转回了身子：“儿臣知错了，只是还望母后知道，阿福于儿臣，意味着什么。”

　　洛书良看着玄玉的眼睛，半晌才说道：“母后知道。”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阿福察觉到案头亮起了烛火，这才抬起头来。

　　“惊扰到阿福了。”范掌柜笑着说道。

　　“掌柜客气，”阿福说着小松了松肩头，撂下了笔，“尤府的那批货的布料清点完没？”

　　上回为了让庄子里的那些老师傅信服，她接下了尤府的单子，巧的是尤府随后又来了人说因为新娘偶然染上了风寒，婚事推迟了些时候，这又恰好给了阿福周转的时间。

　　但这个尤府的条件也是个难事，庄子里的老师傅们都在观望阿福的行动。

　　“清点完了，”范掌柜说道，“只要图样下来，约上尤府的人来确认拍板，便能开工。”

　　阿福点头：“明日你就约他们的人来罢，图样我明日会拿出来。”

　　范掌柜本还想过问一下，但看阿福面上毫无惧色，也便不问了。

　　这些日子庄子里的改变范掌柜是看得到的，他已经认可了陵爷看人的眼光，对阿福的决定也很是放心。

　　但如若范掌柜知道阿福的图样刚刚才画完，想必范掌柜的心情就不好说了。

　　“还有，庄子里这几日走了多少人？”阿福问道。

　　这才是让她记挂在心的首要，毕竟裁员大计要保证完成才行。

　　“咱们庄子本有工人八百多人，家生子五百多人里走了一百六十三人，都携带着家眷一道投奔到了别的绸缎庄子，其余的两百多人里走了一百零七人，这么一算，庄子里还有五百多人，”范掌柜说道，“名单上那几人，还剩四人在庄子里。”

　　“还剩这么多啊……”阿福听了范掌柜的话，站了起来，踱步到了窗边，“摸清楚他们这几日的行踪了吗？”

　　“是，这几人都和京城里的钟家有所来往。”

　　“钟家？钟灵毓秀？”阿福问道，见范掌柜点头，阿福再追问道，“是和钟家的谁接触了？”

　　这钟家的人可多了，况且就她接触过的钟家三兄弟看来，这一个个的都自有打算，必须要知道他们接触的是哪一个钟家的人。

　　“是钟大公子，钟灵。”范掌柜说道。

　　“是他啊……”这倒不奇怪了。

　　“掌柜，将人都召回来罢，不用跟了，”阿福笑着跟范掌柜说道，“明日，这几人就要卷铺盖走人。”

　　夜色渐渐深沉，宫外的街道热闹起来，宫里也难得是热闹非凡。

　　皇家的人除了玄修然外，其余的都聚齐在了这一处大殿里。

　　在一阵明媚轻快的乐曲声中，在宫里歇息了半日的羲和国的使臣也已经精神抖擞的悉数在宴席上落座。

　　眼看人都到齐了，负责清点人数的白公公朝玄天成回禀了情况。

　　“今日羲和使臣……”

　　玄天成在座上发表着大顺对羲和的欢迎，底下一侧也参与此次宴席的梦姬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今日她一早就进宫来，实则是被皇后娘娘召进来的，然而令她不解的是，洛书良将她召了进来却又不接见她的原因，前来通报的宫人说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

　　梦姬抬头往上看了洛书良一眼，却丝毫感觉不到洛书良身体欠安。

　　所幸，她还是得到了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想到心事就要成真，梦姬的喜悦便藏不住的从她的眉眼里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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