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还是飘雪天气,出门时除了平日里跟着的几个宫女,还多了两个公公在后头紧跟着给洛书良和南少穆撑伞。
御花园的雪景,当真非外头能比。
树顶屋顶的白雪厚软可人。曲径圆石,冰冻湖面,各色姿态的亭台楼阁,立在细碎的雪絮中,一步一景并不为过。
南少穆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陪着洛书良到这里来,竟也没看腻烦。
“六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洛书良突然开口道。
南少穆微微吃惊,这突然怎么说起这个了:“不委屈,只不过是不能随便走动罢了,衣食住所都是周到的。”
“那不比家里,”洛书良暖袖中的手交叠着紧握在一起,“六儿,你见过太子没有?”
“还未曾见过。”这几天白日里都陪着洛书良,晚膳后又去玄天成那儿待个半晌,时间紧凑得很。况且太子这几日也未曾听闻入宫了。
二人来到一个小亭里,宫女早早的在桌凳上铺了厚厚的毛毯,此时服侍这洛书良坐下便退出了亭外候着。
洛书良笑着点点头:“今年的京试近了,你父皇想历练历练他,派他去督察相关事宜,想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南少穆只静静的听着。
“六儿,你放心,应是你的,都会是你的。”一声轻轻的呢喃传入了南少穆的耳朵里,令他微微诧异。
“母后,儿臣不在意那些。”南少穆往不远处等候的公公宫女那看去,幸好是来了亭子里坐坐,此时就他和洛书良二人。
洛书良微笑着摇头:“六儿,如今你终于回来,母后一定会护好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到你,包括你父皇。”
她的阿玉终于长大成人了。
老天保佑她的阿玉回到她身边,她是再也不会被动的听天由命了!
南少穆看着满目执念的洛书良,心下一惊,不妙,皇后怕是要做点什么。
“母后,儿臣能回京已是满足,儿臣不喜兄弟相争,尤其是胞弟。”低低的声音坚定的传递给洛书良。
“六儿。”如今连她的‘阿玉’二字都不能堂堂正正的说出口,她的心中苦涩难言,绝对不能就这样一辈子!
“此事你不必管,母后自有打算。你只管好好等着便是了。”
洛书良的神情已经是坚定到不可撼动了,这倒是南少穆没想到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玄玉,你可要快些回来,这宫里怕是要翻天了。
一想到皇后可能会对玄少昊做些什么,南少穆心里就犯怵。
玄少昊可是玄玉最疼惜的亲弟弟,万一皇后真硬要干出点什么,他可要怎么交代?
南少穆不得不开口再劝劝:“母后——”
“不要说了!”洛书良出口呵斥,然而话一出口又生了悔意,语气软和了下来,“母后有些乏了,你陪母后回凤栖宮罢。”
“是。”看来这是吃力秤砣铁了心啊。
时机不当,南少穆也没再开口。怀着心事,一路送洛书良回凤栖宮都没再开口。
而洛书良也在思考脑中形成的计划,没有在意。
御书房内,玄天成正批阅完桌案上最后一本奏折,正等候着一旁的小太监撤下批改过的,再抬新的上来时,白公公进来通报了。
“皇上,大理寺丞赖百里赖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罢。”玄天成嘴角微翘,朕就和你们好好玩玩。
“臣赖百里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五品朝服整洁如新,进门几步便恭敬跪拜在地。
玄天成接过小太监递上的茶碗,掀盖时眼睛向跪着的赖百里一扫:“免礼,找朕何事。”
地上的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首一瞧,已是花甲之年的赖百里此时一脸端正肃穆的开口道来:“皇上,调查六殿下真假一事,这已经搁了几日,禁卫军的人说皇后娘娘不肯让六殿下出宫,这后宫不得干政是自古流传的惯例,皇后娘娘阻碍大理寺执法,此举万分不妥,可此事牵扯后宫,臣等不便强硬执行。特来回禀皇上,您看,这事该如何办?”
玄天成垂眸轻刮碗盖:“皇后思子心切,情有可原。如此便延迟几日再执行罢。”
“这……不合礼数啊皇上。”赖百里蹙眉说道。
“这礼数有时也要遵从人道亲情,赖大人也应能理解皇后这些年的思子心切,怎么,给皇后一个面子,迟缓个几日也不行?”玄天成放下茶碗,眸色深深的看着下边的赖百里。
在朝廷当差多年,皇上的脾性赖百里还是琢磨得通透的。此时听闻玄天成的语气透出的凛冽,赖百里终于松了口:“是,可皇上也要给臣一个期限啊。”
要知道,朝廷里那群言官可不是吃素的,还有顶头那位陈大人。没得个准信,怕是自己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玄天成拿过一本桌上一侧重新摆上的奏折,轻轻摩挲了几下边角:“十日后罢。”
“是,微臣跪安。”得到准信就不怕了,皇上已经发话,责任就不须自个担着。赖百里一身轻松的告退了去。
“下去罢。”摆摆手示意快点走罢。
待赖百里退下后,玄天成才扔下奏折,懒懒的靠进了椅背里。
缓缓闭上已然染上笑意的双眸。
朕,就要解脱了。
“回府。”
“是,太子爷。”
玄少昊刚从京城府衙出来,和袁大人讨论处理了大半日的事务,此时坐在马车里终于能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了。
马车在宽敞的京中街道上缓缓而行,车内皆是柔软的毛毯,此刻车内只有他一个人,只坐了片刻,他便拿过一个腰枕懒懒的斜靠了起来。
腰间挂着的是前些时候母后遣人送来的暖玉,玄少昊将它摘了下来,拿到手里细细把玩,眼神里多了几分柔软。
母后还是挂心他的。
只是,也只是挂心罢了。
不是没有听闻那个人回来了,但是他没有底气去见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本才是当朝太子的玄玉。
玄少昊有些疲累,握着暖玉的手垂落在毛毯之上,任由思绪翻飞。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每每梦回,都令他心悸一番。
当年他还小,五哥被掳走后,余下的护卫将他送回宫中。他还记得听着护卫禀告时父皇的脸色,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父皇那么苍白的脸。
后来,他便被软禁在了北苑。父皇让他假扮五哥,按着太子的标准栽培着他,当年的首辅洛大人也每日来给他讲习。
父皇经常来见他,考察功课,督促武学。母后只来看过他一回,赏了他一巴掌后便再也没来北苑看过他了。
待他恢复自由后,每每去凤栖宮请安始终不得再见。
除了宫里不能免的宴会盛典,能远远的看着座上的皇后娘娘。那才是自经过那事之后他和母后这些年来仅有的照面。
他知道母后心里是怨他和父皇的。怨他顶替了五哥,怨父皇没能找回五哥。
玄少昊呆呆的张着眼睛看着车顶,想起了这几日手下的汇报心中一片酸涩。
听闻母后很高兴,每日都去五哥那儿待上一整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妒忌得要命。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是独自一人撑过来的,母后根本就不会理会他。
母后最爱的,始终是五哥。
而如今,五哥回来了。
真正的大顺太子玄玉回来了。
而他,只是个冒牌货。
可是。
凭什么只有五哥可以拥有一切,他也是父皇母后的儿子啊!
当初五哥因为肥胖,面容不明朗,这恰好给了他完美的过渡。
对外宣称是大病一场,静养了两年才出现在大臣面前,众人都只道太子瘦下来更俊美异常了,丝毫没有引起怀疑,毕竟他和五哥的长相是有些相似的。
今朝廷上下认的都是他这张脸,论能力,他自诩有治国安邦的本事,他政务处理并不逊色于父皇身为太子当年。
朝中根基牢固,他理所当然的当得这太子之名。
只是,再也无人提及那个死去的六殿下玄少昊了。
他这个人的生死,无人在意。
止住了念头,闭上眼睛,车轱辘有节奏的转动着,玄少昊将身心都沉浸在四周街道的喧闹声中。
他喜欢这种声音,沉浸其中,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存在这天地之间,好好的在活着。
正当玄少昊沉浸在这难得的一刻享受时,有人轻叩车门。
一道声音穿门而入:“爷,公主来了府上,说是刚从云山寺回来,到太子府坐坐,让守卫来通报说是请爷快些回去。”
宫里都不回去,就来他的太子府?
太奇怪了。
“知道了,那便快些回去罢。”吩咐了一声,感受到马车的车速加快,玄少昊整理了下装容,重新端坐起来。
“吁——”
“爷,到了。”车门边坐着的随从率先跳下车来,将墩凳放下,再将车门打开。
气势恢宏的太子府门前。
一身莲青色的长袍裁剪合身,少见的粉白面容中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刚毅之气,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从容不迫的跃下马车。
“四公主在哪儿呢?”爽朗清举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显赫之气。
“在里边厅里坐着呢,看起来像是受了气。”迎上前来的管家干净利落的答道。
噢?受气?
这就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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