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上去后,阿福看了看大殿内,已然是少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人。
这么说今年的女子文科考生大概是五百人左右了?
这个数字倒是让阿福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少人。
阿福捏着自己的那个牌子,看着大殿旁边雕花的大窗,心里默默的复习了一遍那首准备拿来应试的曲目。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位宣旨的公公又下了来。
阿福用指腹重重的抹了一下手里那块牌子上凹陷下去的一百零八的字样,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才跟着走动的人群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好巧不巧,站在她前头的正是傅子槿。
“好巧。”傅子槿回身来和阿福说了一声。
“是啊,好巧。”阿福也回声应道,眼睛却顺着傅子槿的身形往前看去,又瞧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凌月蓉和古婉言。
阿福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这回有些不妙了。
关系不好的都撞一块儿来,待会儿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下可大不妙了。
前头那二人也瞧见了阿福,却只轻蔑的瞥了一眼过来。
阿福将视线投到了地上,专注的让自己的精神都集中起来,不要被这些外在因素影响了。
这可是京考,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玄玉,秋实,阿真,还有她自己,可都为这一刻付出了很多,她一定要正常发挥。
待公公下来检查了牌子,不一会儿,她们这一列就走动了起来。
阿福跟在傅子槿身后,看着前面这个堪称才女的典范正自信端庄的迈着步子,她的心思渐渐的集中了。
顺着楼梯走上了二层,发现这二层的地方非常的宽敞。临近楼梯的一块空地上遍布椅子,带路的公公让她们这些考生先坐于此等候,随即其中一位公公就走进了一旁的一条廊上,拐个弯儿就瞧不见了。
阿福侧耳听着,还能依稀听到些琴声,这才放心了下来。
是考琴曲不错。
“阿福。”趁着这空当,傅子槿突然开了口。
阿福的心思都放在那个公公离去的那头,对坐在身边的傅子槿倒是没怎么在意,眼神都挪动,淡淡的应了一声:“什么?”
见她专注了心思在准备着,傅子槿也并非不识趣之人:“无事。”
罢了,待考完再说罢。
这没一会儿,就听见廊上的的那一侧有稀稀落落的走动声,大致一盏茶的功夫,声音便安静了下来,那名之前往那头走的公公这会儿才匆匆的回了来:“请诸位考生起——列队排好跟着咱家往里进,不许议论。”
这便是轮到她们了。
阿福跟着人群一道匆匆起身,手紧张得都在发抖。
她不得不边走边调整呼吸,手也尽可能的抓着衣角消除掉那股因紧张而产生的轻颤。
若是待会儿坐到了琴桌前,还是这般的抖动,那就糟糕了。
这般想着,阿福已然走进了那道廊上,跟着队伍一拐,便看到了内里的景致。
眼前呈现的是梅花型长廊,一座圆形的木质大屋横亘在梅花型长廊的正中央。
阿福边走边看,发现这座圆形大屋居然没有窗户,四下俱是长条的柱子紧紧实实的围了起来。
再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竟毫无空隙的和屋顶契合在了一起。
队伍绕到了这座圆形大屋的正门前停住了,带队的公公进去通传了一遍,考生的队伍才慢慢的往里进。
阿福看着这梅花长廊的另一头,竟像是另一个出口。
看来前边儿那一百号人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和一层大殿里还未得考试的考生隔离开来。
如此也算是预防作弊的一种方法。
在入屋的地方,有六个妇人侍立在旁,旁边放着一叠雪白的白纱,正给进屋去的考生的脸上蒙上。
这——阿福稍作一想,就知道这是为了不让考官看到她们这些人的脸啊。
待她的脸上也被蒙上了一块白纱后,脚下轻抬,阿福便顺利的跨进了这座圆形大屋里。
里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屋顶上不知是怎么个构造,竟引下了几束白日光,落到大屋底下的时候,又能将光分散得很是均匀。
阿福惊叹于工匠的厉害,之后才跟着顺位的坐到了自己的琴桌旁。
看着眼前摆着的是熟悉的古琴,阿福的紧张才消散了不少,伸手覆上去轻摸了摸。
待会儿专注于这些琴弦便可。
坐定下来后,阿福才想起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主考官?
这么一想,她才有了心思四下顾盼,找了找主考官的身影。
这仔细一看,就让她小小的吃了一惊。
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的琴桌都是围绕着大屋的中心一圈一圈的排列,奏琴的人俱是面朝四面的墙壁而坐。
而这下仔细的看这座圆形大屋的四周围,四下嵌入墙壁的凹洞就有八个。每一个上头都有一块和墙上的颜色同样的纱帘遮了起来。每个凹洞两旁各侍立了一个官兵,神态肃然,神圣不可侵犯。
看着那些凹洞的大小,又看了看那些守在两旁的官兵,阿福猜想这里头应是一个洞里坐了一个监考官了。
果然,待这五十考生都安坐下来后,那些公公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那些本来就在这大屋里守卫着的官兵。
正当众考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其中一个凹洞里传了出来:“肃静——摆谱——”
一声令下,大屋里所有人皆是屏气凝神的等待着所谓的摆谱是什么。
阿福也在想,这摆谱二字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年不能用自己的曲子来参考?
正想着,只见那十六个官兵从背上抽下一幅长长的画轴,有规律的往前的某个事前已然是规定好的地方站定了下来,然后将手里的画轴举到头顶上。
“显谱——”还是那道清冷的声音。
这一下,齐刷刷的,十六道相同的画轴就完整的展开在了大屋里这五十位考生的面前。
距离阿福一米开外的左前方和右前方均站立了一位举着画轴的官兵。
画轴一展开,她就赶紧的往上头看去。
这恍然一看,就让她感到大事不好。
天——哪。
上头全是古谱的记录写法,她虽然能看懂,可这要连贯顺畅的弹奏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还不是她事先准备好的那首熟练的曲子。
只是想归想,这试还是要考的,只能记下多少是多少了。
阿福凝神瞧上了画轴上的谱子。
只是当她仔细的将谱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个开头出来,眼里的神色顿时是喜出望外!
这谱子——这谱子竟然是《琵琶行》!
此时在这大屋的其中一个凹洞里,一个人的目光从阿福进来到如今,都分毫不移的观察着她。饶是阿福面上蒙了白纱,他依然不会认错。
阿福此刻眼里喜悦之色悉数被这个人收入眼里。
看来,倒是有了把握的样子。
一抹笑意在此人嘴角荡漾开来。
既是这首曲子,上回在花容阁也是练过几下的,记个谱子难度是降低了很多。
只是,这首曲子怎么会被拿来作今年琴艺的考试呢?
太奇怪了吧。
阿福不知道主考官是怎么挑中了这首曲子的,但此时这首曲子当真是救了她一命。
“想必诸位已经将谱子从头到位的看了一遍,琴谱每隔一段就在右上方标注了一个序号,”还是那道清冷的声音,“这个序号就是诸位手里牌子的序号,表明从标注序号那作为起始,到下一个序号为止,这一段谱子都是起始序号的考生要弹奏的一段。要求诸位衔接自然,尽情发挥——”
考生里传来一阵倒吸气声,但无人敢出声质疑,只纷纷的专注的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琴谱,看着上边儿的序号默默的将自己那一段好好的熟记下来。
阿福听了这人的解说,才明了今日这场考试是怎么个考法。
怪不得用时这么短,原来是五十个人来共同接力完成同一首曲子。
只是不知这么个考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短短的一小段,就能完全掌握了考生的本事?
阿福虽觉有些不妥,可转念一想,既然都拿到了京考的入场券,想必技艺都是不错的,如今这是百里挑一的考试,这种临场发挥的本领兴许是考官更看重的要素。
毕竟若是考进了宫里去当琴师,可不是只要琴技好就能长久的。
“时间到——请一百零一号考生准备——”另一道浑厚高昂的声音响起,“起——”
随着这一声“起——”,在阿福左后方传来了一阵熟悉流畅的琴曲声。
果然是厉害,这首曲子除了她和去过花容阁听过这首曲子的人之外,想必很多人都未曾听过,短短的片刻就能如此流畅的弹奏出来,当真是厉害的高手。
不过虽是流畅,但听在耳里却也觉着有些把握不足的地方。
这个姑娘她还是有把握能赢过的。
阿福没有回头去看,眼睛只认真的盯着琴谱,跟着琴声目光缓缓的移动,等待着到达一百零八的那个地方。
很快,就到了和一百零二号衔接的地方。
这个琴声一响起,阿福的瞳仁就收缩了一下。
厉害了这个人,这弹奏简直就不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曲子的人,和前边儿弹奏的那个一百零一号高了若干个等级。
这个人是个人才啊。
阿福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就将她惊住了。
差点儿就忘了,这场子里还有几个她认识的人。
这会儿弹奏的,是古婉言。
阿福悄然将头又扭转了回来,视线重新往琴谱上看去,可眼前却是显现了刚刚看到的古婉言的样子。
那通身的气派,恰到好处的诠释了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庄重,端坐在那儿,双眸专注的看着琴谱,琴上手指翻飞清新脱俗的样子配上堪称拿捏自然的绝妙技法,确实是能让人过目不忘。
此乃才女子也。
古婉言堪称完美的弹奏了属于她的那一段落。
接着,是凌月蓉。
阿福侧耳听着,这个一开始就给人是暴发户家的女子,不知胸中到底有几多才学?
琴声响起,倒是没叫她失望。
虽比之古婉言弹奏的少了一股清韵,却也是能让人听着专注到了曲子里头,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琴思,倒也是个厉害的。
听着认识的人弹奏之后,再一想自己的琴技,远远的是比不上啊。
她这一段恰好是在中前段,虽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就她目前的技艺,凌月蓉那个水平她绝对是比不过,再加上别的高手,这次要胜出就难了。
虽不强求自己能拿到前五,可到底也要及格。
怎么处理这一段才能顺利给考官们一个好印象呢?阿福盯着琴谱,心里暗暗的快速转着脑筋。
很快,阿福就听到自己的右手边上响起了琴声。
琴声一响,阿福就知道弹奏的这个人定然是傅子槿无疑了。
该如何形容这阵琴声呢?
阿福盯着自己琴桌上的古琴,手指一一落下到该放置的位置,感受着那股琴弦的触感,心中却因旁边的琴声而带进了这首《琵琶行》的境地里。
不可抑止的,阿福如同正置身于那艘客船上,眼中所看,心中所想,那些场景历历在目,恍如此时此刻正经历着那一切。
阿福就要沉醉进这个虚构的幻境里了。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从某一个凹洞处传了来,一晃神间,便从幻境又回到了当下。
还未来得及思索那道强烈的视线到底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起,阿福就发觉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对啊,下一个就轮到她奏琴了——
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右边的傅子槿,只见她并未看着琴谱奏琴,而是闭上了眼睛!
就在阿福惊诧于傅子槿这般大胆的举动时,却见傅子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轻轻一扭头,朝阿福轻轻一笑,接着嘴巴动了动,阿福登时脑子一轰,立即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古琴上。
恰恰好是在她将目光放回自己的琴上时,傅子槿的手指从琴上收了回去,琴声戛然而止。
众人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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