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凉想起不久前的一桩事。

　　当日她毁容，第一个有嫌疑的便是薛小小。

　　只是当时没见过薛小小，便想着为了避嫌，她应该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如今一见，此女骄纵如此，行事也尖酸阴毒，更是刁钻古怪得叫人十分难受。

　　如此一来，她也就不会小心谨慎地避开嫌疑。相反，她根本不怕被嫌疑。

　　除了她，也不会是别人对她下毒，造成毁容了。

　　“还不还得回去，那就要看姑娘的手段了。”

　　薛小小挑起眉，她知道她多厌恶顾夏凉那张脸，这世间竟然有这样好的皮相，她嫉妒心里发苦。

　　“薛姑娘自便。”顾夏凉已经转过身，只微微偏头说道。

　　沐子栀不曾理会两个人之间的唇枪舌战，独自一人下了楼，端坐在高台上开始拨弦。

　　第一声响起，便如清泉流淌开来，在从九天之上泄落。

　　她且歌且弹间，四周被丫鬟围上九扇白绸面的屏风，每扇屏风对着一盏莲花灯。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不知从何出现的美人缓缓走进屏风围成的隔间里，只在四出映出极为影影绰绰的剪影。

　　偏偏，是身段极为窈窕的影子。

　　绾高高的发髻，几对华丽的发簪斜插于髻上，长发缎子般泄下来，垂至膝下。

　　尖尖而微翘的下巴，连长睫的弧度都恰好。

　　修长优美的脖颈，纤薄成一片的身子，腰肢纤细而匀称。

　　九道屏风里所见的女子，都美得无可挑剔，可终究看不到五官。

　　她扬起广袖，纷飞间手中出现一只笔，便随着琴音踩起舞步，手里的笔随动作开始在屏风上落墨。

　　众人只见屏风后的女子随着琴音的起起落落翩翩起舞，广袖翻飞，身姿纤瘦优美。

　　笔落到屏风上，墨痕惊艳，光影交织中，分不清何是墨何是影，只觉雅致飘渺得叫人浮想联翩。

　　怕不是九重天阙上的仙子，才有这样翩若惊鸿的身姿。

　　最后一回，广袖高高扬起，九道屏风一齐被移开，其中肃立着一个着墨绿衣衫的女子。

　　高高鬟髻，三对玉簪，斜插发梳，眉间一点钿花，剪做梅花状艳红地点缀在白皙的额间。

　　长眉微扬，眼里冷意泠泠又华贵。衣衫繁复五重深衣，广袖泄落。

　　好一个冷丽佳人，根本没有一丝烟尘气，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子，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座下众人没有一个言语，皆屏息看着高台上的女子，生怕眨一下眼睛就会消失。

　　看见顾夏凉一身极为繁复飘逸衣衫时，薛小小的眼睛忽然收紧，指甲不自觉地嵌进手心。

　　“岂有此理！”茶杯“嘭”地落地，溅落一地残渣。

　　她将顾夏凉打湿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件常服，此时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华美精致，才是登台所应该穿的。

　　“姑娘……”小丫鬟怯怯地试探，看姑娘的气是否消了。

　　“顾夏凉，好，好……”薛小小自然没有听见小丫鬟的声音，只是紧盯这顾夏凉。

　　从前她是顾家小姐，被人称作京城第一美女，处处景仰，现在她也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这么还敢和她薛小小争这最美的称呼。

　　薛小小性格向来飘忽不定，最为在乎的就是自己那张极美的脸，从来不能容忍哪个女子被她美。

　　对于男子，她却只愿接触样貌好看的，无论能拿出多少钱却不在乎。

　　锦云馆选花魁的规矩也雅致，是将一众女子的名字刻在雕琢得极为精致的竹片上，给每位客人发一整份名字。

　　雏妓和原有的女子的竹片也不同，一者五寸一者三寸，便于客人挑拣。

　　客人按照自己喜好排出各位女子的排次，用盒子装好交回锦云馆，由锦云馆统计好，排出各位女子次序。

　　顾夏凉表演完便没有什么要做的，和沐子栀坐在二楼继续看表演。

　　“你猜到薛小小会做手脚？”沐子栀皱皱眉，这应该难猜到吧。

　　“啊？”顾夏凉愣了愣，不明白沐子栀要表达什么，“怎么可能会猜到这些，我从未见过薛小小，对她丝毫不了解，又从哪里猜测呢？”

　　“被薛小小泼了一身酸梅汤的衣裳，是件常服吧？”目光便落到顾夏凉身上，繁复华美的五重衣衫，轻纱外罩，比起那件寻常白衣不知贵重多少。

　　终于，顾夏凉扑哧一声笑出来：“连你都以为我是故意穿件常服等薛小小泼，那薛小小不更是这么认为。”

　　如果这样，薛小小不得气死，被算计的人就成了薛小小，而且她还沾沾自喜地以为算计到了顾夏凉。

　　听顾夏凉的话，沐子栀便知道顾夏凉是无意的，而薛小小若真这样想，也怕是憋屈到了。

　　虽然顾夏凉前些日子在成衣坊制作了一批衣裳，但是资金有限，她不太舍得穿出来。

　　而今天的表演，她是在屏风后跳舞，衣服什么的不重要，只要够飘逸自由就好。

　　而大齐的衣裳恰恰就是宽袍广袖，只要在袖子里留些乾坤就可以，所以就穿了件常服。

　　咳咳，虽说是件常服，但是也素净得极为好看。

　　想到老是看顾夏凉不爽的薛小小不爽，顾夏凉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十分舒坦。

　　两人吃茶嗑瓜子，不觉间表演全部结束，到了公布排序的时候。

　　好死不死的是，从倒序开始公布，顾夏凉简直崩溃。

　　上台前虽然淡定得要命，真正出成绩的时候，她倒是开始担心。

　　再说，薛小小这么讨厌她，要是次序不好，估计又要被嘲讽了。

　　“咳咳，你说我要是排在靠后，会不会颜面扫地？”顾夏凉一边剥葡萄，一边忐忑地问道。

　　“还……”还用说吗？

　　京城中最有名的才女，偏偏还占着一个第一美女的名号，要是在锦云馆输给很多人，岂止颜面扫地，估计以后只有被嘲笑的分。

　　“你还觉得能排在后头？”

　　又是一个穿红衣的，并且长得很漂亮。

　　是姬昳，折扇挑开帘子，凤眼扬起，贵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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