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月？”

　　他喃喃一句，回想却不记得自己见过她。只是个侍从罢了，他便不再去想。

　　茶水重新沸起来，清苦的香味浮起来，若有若无地弥散开。

　　顾夏凉将茶水烧好，就自觉地退下去，垂手侍立在一旁。

　　七月约莫已经过去了，其实她也很想去看看，毕竟是这张脸的主人。

　　再者，这个女子，似乎是很特殊的一个人，她很感兴趣。只是，就这样草率地死在了那里，连尸骨都是被随意抛弃在那里。

　　其实她有些害怕七月会情绪失控，若是他情绪失控，直接将槿月已经不在的事情捅出来，她现在的处境就很是危及了。

　　思及此，顾夏凉赶紧给一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忙不迭过来，顾夏凉与她交代几句，赶紧就自己出去了。

　　还是自己看着要安心些，先下她还没拿到东西，这个身份还是要继续用的，千万不能就捅破了。

　　王府很大，从姬昳住的东苑到七月的住所，是要花些时间的。

　　顾夏凉为之前的失算很是慌张，生怕七月一时激动，就全然不顾及她的死活，直接将槿月的死讯捅出来。

　　干脆提起裙角跑起来，王府的路曲曲折折的，反正不怎么容易遇见人，也不怕失态，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无所谓了，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哎呀——”

　　顾夏凉觉得肩头一疼，是撞到人了，只是对面的人已经被她撞得跌坐在地上了。

　　“抱歉抱歉。”

　　自己撞了人，自然理亏，又赶时间，就飞快地蹲下来想要将坐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又是你这个贱人——”

　　极为尖锐的叫声刺入耳朵，很是熟悉的声音，顾夏凉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个人的脸。

　　果然是熟人，是顾冬暖的丫鬟。

　　仍旧细皮嫩肉的，神态傲居，对顾夏凉抬着下巴睨着眼，越发显得不可一世。

　　欠教训。

　　得了，看起来也没有必要道歉。

　　正好她赶时间，手一放直接走开，谁有空理会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丫鬟。

　　“哎呦。”

　　身后又是一阵叫声，原来是被顾夏凉扶着的，此时顾夏凉忽然放手，她还没站稳，又脚下一滑，栽倒在地上了。

　　活该，顾夏凉挑起嘴角，加快了步子。

　　连顾冬暖的丫鬟都还是好端端的，看来顾冬暖不光没事，估摸着过得还很好。

　　只是她现在是在是没有功夫理会，毕竟还是要先去看看七月，那边危及些。

　　推开门，里面的热人手里拿着一幅画，恰恰就是先前顾夏凉给七月的那张。

　　其实她虽不曾见过槿月，却无端就是能够知道自己与槿月与自己的不同，仿佛眼前就能出现槿月的形容。

　　她之前就想着能够画出槿月的模样，可是画不出，也不知是因为她的画技不好还是无法知道槿月的模样与神韵。

　　只是在她告诉七月时，就忽然开始手痒，不曾想竟然画出来了。

　　“我……我此番过来，是有些私心的，”七月这样伤情的模样，自己却过来要求他不要将槿月过世的事情说出来，怕是不好吧，纠结了会，还是咬牙道：“我现下还要待在王府里，你……你能否……”

　　确实是有些难以启齿了，毕竟槿月于他那样重要，她却要来占着她的身份欺骗别人。

　　七月没有理会她，目光仍旧落在宣纸上，那是她临时画成的，并未装裱，就显得很是粗糙。

　　他却看着一张粗糙的宣纸，犹如看稀世珍宝，顾夏凉心里有些发酸，却也将心放下来了。

　　还好，他没有去直接寻槿月的尸骨。

　　“逝者已矣，你……”强求不得。

　　死亡总是有的，生老病死是最为寻常之事，只是，谁能接受自己视如珍宝之人被别人害死。

　　“我先前在梦里，就时常梦见小时候，槿月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只有王爷过来的时候，她才凑过去，也是不喜欢说话，但是却喜欢坐在王爷身边。“

　　他笑一笑，目光还是留在纸上，开始陷入回忆里。

　　”可是梦里她却忽然靠近我，头枕在我膝盖上，手里握住剑柄，死都不肯放下。我问她为什么不放下歇一歇，她说，她害怕有人再砍她一下，真疼。“

　　顾夏凉站在门口，寡白的日光照在她脚底下，冷意还是藤蔓一样顺着脚跟爬上来。

　　冷风一吹，顾夏凉紧了紧握着袖子的手，忍不住轻颤。

　　“我一早就知道她不在了，却还是假装她还在，从你身上找她的影子，拿一些相似的地方告诉自己，这就是槿月，槿月还在。‘

　　冷意从脚底一直攀上心口，顾夏凉觉得脑子都是又紧又冰冷的一片。

　　原来，这就是感情么。

　　不黏不腻，只是单纯地喜欢，将彼此看作最重要的一个。

　　同样冷清的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却显得纯粹无比，顾夏凉忽然想起一个词，叫做至死不渝。

　　这样的词来形容，显得有些矫情，只是不这样，似乎也没有办法感慨出来。

　　“……”

　　顾夏凉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我先前允诺你，不会将你的身份暴露出来，现在自然不会。”

　　他好不容易才抬起头，对着顾夏凉说道，眉眼冰冷，在冬日寡白的日光下显得很是刺目。

　　漆黑的一双眸子，仿佛一谭死水，冰冷得像是有坚冰。

　　“嗯。”

　　很尴尬，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她是过来求七月不要直接说出来的，偏偏，七月现在很是伤情，她怎么好意思说。

　　虽然，这样内敛的一个人，若是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出来很是伤情。

　　只是情绪这种东西，是在是不是用来给人看的。

　　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实在是很歉疚。

　　即使槿月的死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可她是伤口上的一把盐，看到她，七月必然难受。

　　不知道顾冬暖如今如何，这样轻易地伤害一个人，当初也是那样决绝地灭了顾家。

　　顾夏凉走进日光下，身上没有什么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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