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凉踩着木质楼梯走下去，忽然一抬头，就看见锦云馆里满楼的灯火，华美璀璨。

　　醉生梦死的人何其之多，她高高远远地望着，忽然觉得心头凉飕飕的。

　　“姑娘，不如到我这里来坐坐，好过伤怀。”

　　顾夏凉回头，是个着月白衣衫的女子，柳叶眉，凤眼，下巴尖尖，一张柔美白皙的容貌，显得清癯而冰冷。

　　“你是？”顾夏凉皱皱眉，确实是不认识她，连前几天卖胭脂都不曾见过，所以并不确定她是不是锦云馆的人。

　　“烟南告诉过你，我叫沐子栀。”

　　语调清清冷冷，便转身朝房间走。

　　桌上仍旧插着墨菊，显得没有什么变化。

　　待顾夏凉坐下来，沐子栀才说：“过些日子便是群芳宴，我想与你合作。”

　　这倒叫顾夏凉奇怪，她与沐子栀并不认识，她倒是一早便盘算好要与她合作。

　　再者，沐子栀姿容，比之宋真儿并不逊色。

　　这样一来，可见她必定有目的。

　　“为何？”

　　“单凭你的姿容，未必能够胜过薛小小。”

　　“我为何要胜过薛小小？”顾夏凉冷声道。

　　沐子栀却是浅笑起来：“顾家满门惨死，顾夏凉忍辱偷生，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替父母洗脱冤屈么？”

　　“沐子栀……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与你并无冲突，自然是合作。”

　　竟然不肯说，顾夏凉心中恨恨，她老早就把她查清楚了，倒是她连沐子栀是谁都不晓得，不由暗骂自己不知早些做准备。

　　“既然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你叫我如何相信你？”顾夏凉扬眉一笑，眉眼冷冽艳丽。

　　“淮北沐氏。”语调平缓悲凉，竟有些飘渺。

　　“好。”顾夏凉眸光一闪，干脆道。

　　薛小小是何面目，顾夏凉确实是没有见过，不过锦云馆排第二的傅红衣都和她成了朋友，却一回都未见过薛小小，可见她的特殊。

　　而且，这个女子的声名，浮艳得几乎成了风尘女子的代名词，可见一斑。

　　幼时她母亲曾说，女子的容貌，到了阿凉这个模样，怕是再也不能有过者了。

　　果然，后来确实没有谁说有人美过顾氏女。

　　“薛小小，到底是何面目。”顾夏凉沉吟一回，还是忍不住问。

　　听到这话，支着下巴的沐子栀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是个美人，容貌却比你差上一分。”

　　“你不是说，这群芳宴，我未必比得过薛小小么？”顾夏凉是惯常的清冷眉眼，微微带点随心便显得极为高贵疏离。

　　“可赏美人，也要看是谁在赏，何况，一个女子，除了面皮要吸引人，还要有其他的衬托着。”

　　八年前薛小小出现在锦云馆，就引起一场轰动。

　　女子红纱覆面，尤其一双眼，里面仿佛是一捧水，灵动好看得要命，一笑一颦间，就好像可以流动起来。

　　轻纱裹身，露出纤细的脚踝，绑一对金铃铛，红丝线垂下流苏，行走见流苏摇曳，铃铛泠泠。

　　极其纤细的一把腰肢，行走时便会款摆起来，柔若无骨，纤薄柔软。

　　轻纱裁剪成的衣裳款式大胆，露出纤巧的锁骨和优美的脖颈，轻纱掩映，美得叫人恍惚。

　　那些男人一见，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薛小小不同于锦云馆其他的女子，她妩媚得不像是人，反倒是像故事里的妖精，媚态天成。

　　那时候锦云馆还不归冯妈妈管，当时的鸨母叫做碧娘，她的女儿雪娘是当时的花魁。

　　当时雪娘正在锦云馆的台子上弹琴，琴是大雅之乐，声调庄重高洁，令在场的人无不觉得五内被洗濯一番。

　　薛小小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赤足一步步踏上锦云馆里的高台，每一步都带起一阵铃铛细碎的声响。

　　待走到台心，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子身上。

　　一袭红衣，明艳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能看到她，却再无一人会去看看锦云馆最美丽的花魁。

　　雪娘面色苍白，惊慌至极。

　　可是修长的手指还是穿梭在琴弦中，声调优美如高山流水，才令一些人回过神。

　　可是，下一步。

　　红衣的薛小小缓缓舒展开身体，便赤足踏在木板上踩起舞步来。

　　一时间铃铛琐碎响起，红纱发扬，漆黑的发延散开来，盛满湖水的眼睛漾起波浪，只一眼，就能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她踮起脚尖旋转起来，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大，墨发与红纱发扬，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罂粟，妖冶得诡异。

　　古琴终于再发不出一个音，喑哑地沉默下来，却被主人生生拨断了弦，鲜血淋漓。

　　雪娘面色惨白地坐在高台上，愣愣地看着所有人目光痴迷地望着薛小小，终于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下来，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去了哪里。

　　当初的锦云馆花魁雪娘就这样消失，再也没有人看见她。

　　她的母亲碧娘失了女儿，心中郁结，不久也就去了。

　　再说薛小小，一舞毕后，锦云馆里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都目光呆滞，显然没有回过神。

　　然后便是场面失控，争着抢着把薛小小捧为花魁，满是对薛小小的爱慕。

　　据说经过那一次，上阳城里闹着要休妻的男子都多了不少。

　　而薛小小，揭开面纱来的脸，其实并不比雪娘美，甚至还少了些精致。

　　可是一颦一笑间自成的妩媚，却显得更为勾人。

　　只一眼，就能让男子的目光紧紧放在她身上。

　　青楼女子，以色事人，说到底，就是要勾住男人。

　　好的容貌，只是手段，不是标准。

　　所以说，当初的雪娘那样美丽又有才的女子，也只是败给了薛小小魅惑人的本事。

　　雪娘能弹大雅之声，却未必愿在泥淖里与男子厮混。

　　比之顾夏凉，她虽然确确实实比薛小小好看，可未必不落得雪娘一般。

　　——顾夏凉虽美，却是熠熠的天河之水，清贵冷冽，只能让人仰望远观。

　　而薛小小，不同。

　　锦云馆，是青楼，青楼里的女子，不必极美，却需要让客人喜欢。

　　恰好，薛小小是最能叫客人喜欢的。

　　 喜欢艳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艳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