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九微微怔愣,轻嗯应声便合门而去,眼见晨日新晞,四周无人,为梁凤和打来一桶热水,轻轻合上门扉,自觉地退居门外守着候着。
关得死紧的窗棂,充满温馨的屋子,泛腾鼓鼓热气的浴桶,被褥下着棉絮雨,纷飞大雪般洒洒洋洋。
梁凤和指甲深陷肉中,湿嗒的血鼓鼓沿着大腿迈前沿袭一地而流,荼蘼血绯红随着迈入桶内朵朵绽开,红墨溅层层清波,却荡不起心里情绪的涟漪。
如瀑墨发就这么…没入…随着呼吸一起…
桶外男声低沉,“心若死灰,当复燃…”
桶内则似无声般,玫瑰花红搅着一浴凤泪,无痕无迹,连带着浸泡在内微弱的呼吸也止住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了然,薄唇微吐薄息,“有一个人想见你…很久了。”
惊艳世俗的脸白皙如玉,眼角微瞥,不带丝毫情感,“此人…你也定是会想见的。”
“痴儿念母,却是将其奶母忘却…”
银面具下,男子只一身白衣铅华,烛焰红唇轻启微盍,脖颈若白似雪,如玉葱指骨节有力分明,轻推门扉,满室梨花香残留氤氲着泡出清水雅净,卸疲惫一身。
耳侧嘎吱声惊醒门外的朝九,只口吃不停,“少…少主…”
薄日下,男子银面具下薄唇勾勒出绝情无意,垂下银饰似平添谪仙冷清,一头墨发随风肆意微扬,眼眸中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已然不是我阁楼之人,还是称呼公子为好。”
“是,公子…”
朝九失落应下,多年不见,少主较之前愈发俊逸如仙,天生疏远万物的性格依旧不变。
刚抬起眸子,白玉谪仙消失不见,只余下衣尾残余的淡淡梨花香,也只能说…他来过…
门闸上了锁,门外嘈杂声不断,“诶,朝九姑娘,你咋滴能拦我们在外面,这门锁了我们这些奴婢奴才还怎么给公主梳妆备好出嫁事宜。”
趁着门缝,一名老宫女只瞧见那抹紫影驻足在门前候着,却是对她们的叫喊无动于衷。难免不有些着急。
昨日她们一众人等本欲候在凤羽宫外也方便翌日的婚成,哪料公主说她想静静,便将人驱赶而去。
奴才奴婢们围在门外急得如炕上烤蚁般只能团团转,就差没撞开门了。
过了许久,外面的李公公催问着,门骤然打开。
女子眉目如画,微挺的琼鼻勾勒圈圈精致,倾国倾城半世花,芙蓉面翘花钿,皙白若玉的柔荑乘着晨光熹微,凤眸微睁,红唇无意冷,眼角忧伤薄暮迟归,唇启淡淡,“走吧…”
站在门外的小玉见凤和公主没有盖上红盖头,便是进了内室寻了一个,刚准备给人盖上才惊然发现公主一身并非定制的那身嫁衣,“公主,你这嫁衣…”
刚开口,便引来众人的侧目,眸光微冷,“拖下去!”
“!”
小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挣脱开侍卫,怒吼道,“我是皇上钦点的教习女官!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
眼角不带丝毫同情,眸色暗了暗,扫过一旁的碧欣,冷然道,“本公主喜欢和不喜欢何物,还轮不到一个奴婢指指点点。”
眼疾手快抽出侍卫腰间剑,飞身一剑凌尘而去,小玉极快地闪躲而开,梁凤和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还真是深藏不露。”
“身为礼仪教习女官,偷习武功,意谋宫乱,欺上罔下,罪当处死!”
梁凤和背身而去,身后是侍卫围堵将小玉剑戟合用叉刺而死的景象。血色染,宫廷洗。
城墙宫深深,女子视入宫为猛兽虎蛇,可如今,这出宫远又何尝不比此番苦,出了梁宫,花落人亡两不知,生死茫茫无依靠。
路歧遥远,一步一行如挤喉迫压难以喘息,朝九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感受到她的涩苦,阖下忧伤的眸子默默陪伴着。
路过可眺望麒麟阁的宫殿,眼角微湿润不经意瞥视,却是茫茫无际望不到尽头。
“什么人!”刚侧头欲看清来人,便是香风阵阵虚弱倒下。
站立在宫中宫外之间,朝九眉宇微蹙,梁凤和看向来人,她轻飘飘落下,拄着拐杖,老眼中闪着光彩,“朝九,该回去了…”
朝九不安地揪着衣裳打结,“易娘,公主…”
易娘拄着拐杖,力道分明蹒跚而来,不曾见识过的只会觉她是名需要照料的老人,可梁凤和再清楚不过,她内功深厚,为人沉着老成却有自己的脾气。
“可是想通了?”
“…”
没有意料之中的回答,易娘倒也不急不恼,老脸上架着老成的架势,循循而善诱,“从你选择杀小玉时,你的答案已然毋庸置疑。”
“…”是啊,原本残余在心最后一丝底线伴着所谓的父皇所派人的触及崩溃瓦解。
杀手是他所派,食毒乃他所下,甚至于还要亲手推开她送与沙图禾木达这等穷凶极恶之人…
易娘也不多言,一手提起梁凤和,一手牵过朝九,越过城墙高高足尖点,飞身消失不见。
宫墙不远处,君临渊墨发披散随风轻扬,妖冶黑瞳衬着丹凤眼微睁微眨,眼中泛露深情却是忧伤淡淡杂,泪痣一颗随着薄唇微启轻颤,“走了…也好…”
愿临渊如风如雨,伴你…清风细雨…
“!”待三人走后,李斌惊醒,四处找寻公主倩影,除了遍地躺着睡死的奴才奴婢再无其他,正焦急如麻,眼前扫过一尾红,惊喜地抬头看向红衣主人,却又失望地睁大瞳孔,“君…君大人…”
“朱雀南宫,玄北无极。”
李斌压根没心思听君临渊唠嗑,只一股子着急,“大人,您可有见过公主?”
君临渊语气淡淡,丹凤眼妖冶无双,蒲羽软睫微颤,唇角笑意点点若有若无,“公主逃了,想必这会儿已经出宫了吧。”
李斌闻言彻底绝望,这花轿已然送至宫门外,亲事定如今新娘子跑了,盛怒之下其实难副,皇上必定是会怪罪他的。
“君大人,您可得救救奴才呀!”
奴才抓紧君临渊衣摆怎也不肯松手,美男寒眉微敛,挥袖嫌弃瞥向被揉成团的衣摆,气场骤冷,“临渊已闲置,恕我无能为力。”
“…”李斌闻言无力瘫软在地,听见耳边皇上二字却又骤然生了神采,皇上一定会救他的,他可是皇上最信任的奴才。
君临渊薄唇微勾,带着丝丝嘲讽,梁子苓,我再一次推你入了火坑,你可是恨我入骨?
御书房
“皇上,皇上!”李斌疯了一般冲进了御书房,磕头不断,“公主已逃婚,如今宫门外使臣和沙图王子还等着…”
正翻阅奏折的手蓦地一怔,手背上青筋股股跳,剑眉斜飞入鬓,冷笑道,“好一个逃婚,朕倒是百密一疏。”
男人无奈叹息,“我大梁如今适龄的公主可是只有苓儿?”
“皇上是想…”李斌闻言倒是微松一口气,毕竟皇上不曾将错责怪推至他身上,只是倒是可怜了苓新公主。
瞻齐皇眉宇间尽是疲惫,眼中含晦不明,有薄怒有哀意,也有为父的不忍,“如今,也只得如此了,你拿着圣旨便是去苓新宫中吧…”
“朕…便是不去了…”
“诺。”
苓新宫
女子无力地被奴婢架到妆台前,卯足了劲推开正要给她换衣梳发的奴婢,“你们这是做什么!拿走!我不要嫁!”
眼见着沙图王子叫人前来催促,李斌不禁慌乱,差了奴才前去答复说:姑娘家舍不得,和皇上还在叨叙。
这么说后,沙图禾木达倒是真没前来打扰,李斌也忙不迭吩咐好奴婢和仕女给公主打点好,拖着拽着算是把嫁衣给换上了。
几个嬷嬷压制住梁子苓挣扎的双手双脚,丫鬟见状不迭点绛唇,敷粉面,画柳眉,手上梳发绺绺,不经意手触头上疤痕。
原本安静的女子双眼猩红,豆大的泪珠如泉涌,张嘴狠狠咬了捂着她的嬷嬷的手,老嬷嬷吃痛却是不敢发脾气,看向一旁神色为难的李公公。
李斌将明黄的圣旨放在梁子苓面前,好心好意地劝着,“公主,您就别倔了,皇上这也是为了梁国大局,何况,沙图王子也是一表人才,公主贵为一国代表,想必是不敢怠慢的。”
“可笑,可笑,她梁凤和逃婚,要我梁子苓去补填!”女子满目猩红,眼泪如珠坠悬挂不落,生生逼回眼瞳内,侧颜高典冷艳慑人心魂,不禁唤起众人怜悯。
目光扫及那明黄的圣旨,如凌迟般醒目,却也唤醒处在醉梦边缘的她。
女子放弃了挣扎,冷艳高贵气质缠绕一身,目光狠狠瞪了那个粗心触及疤痕的奴婢一眼,“我梁子苓今日为大梁,他日必让大梁追悔莫及!”
奴婢心惊胆跳,只得默默小心翼翼给女子梳理发髻,约莫半晌,端庄高贵的女子冷艳无双,明媚妖娆,红唇如烈焰焚情,美目流转融化一池春水。
李斌见这边忙活完了,便差了奴婢搀扶着苓新公主上了步辇,步辇晃动,珠帘颤,花影难挥,羽睫阖闭窗棂,朱雀红唇不启。
一名奴婢依诺言附在沙图禾木达耳侧耳语,男子眉宇微蹙却还是应了。
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宫墙尽头,礼仪周全下了步辇,接过男子粗砥的手掌,上了轿,耳边是花轿起轿的声音。
伴随着喜庆的鞭炮声,穿过宫墙,穿过属于他的雅居,呵…也对,如今,他已闲置,怎可能还在此处。
沙图禾木达骑着马背微微调笑道,“这可是绕了大半个圈子呢,我的…公主…”
花轿内并未应答,只沉默不语。
粉衣女子恋恋不舍地看向远处,眉眼缱绻,“哥哥,如今抱得美人归,可别忘啦承诺于纽骨拉哒了。”
沙图禾木达身着大红喜服,墨发随风肆意,蓝瞳如浸蓝天白云彩,俊逸无双的脸蓦地一笑,“小丫头片子,愿望在北胡是一个,在大梁又是一个,可别告诉我,你以后每到一地便多一个吧。”
“怎么会的,哥哥~”
男子御马而行,原本阴毒的眼中也许因为今日喜庆难得的只染一片纯色,“反正,我只会应你一个愿望,多的不允。”
女子脸皱成一团,妥协道,“那我…我要你允我后一个愿望。”又似乎不够般,伸出小指头勾住男子的,“拉勾勾,上吊吊,一百年不许变…”
男子蓝瞳深邃,蓦地一怔,这傻丫头片子,为了梁紫行,连埋在小时心底最深最深的愿望也不要实现了。她可是一直哭着闹着要去禁地看望母亲的。
喜欢梁凤和凰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梁凤和凰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