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家茶楼...这汴京但凡上了点档次的地方，柴已瑞用这一日带我走了个遍，每个所到之处都会点上些东西，也都会接到一个如先前那般的木笺，每一个，我都念了给他听，而后他又交给柴贤收好。

　　这些木笺上，皆都只几个字，最多不过两三行，都是在简短的告知一人的行踪，柴已瑞曾说过，隽安馆同红湘别院皆是训练线人的地方，不同的是，他训出来的人，大都是官商妻妾，所以不难猜到，这些东西，该都是那些线人给他的消息。而最后落款不同的数字，我却猜不到是何意。

　　直到夜深，柴已瑞带着我回了隽安馆，引我去了大堂，我摘下脸前的薄纱，罗念依正坐在侧座上等着，见他来了，察言观色地端了点心茶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柴已瑞喊了我过去，示意我这些东西可以吃，我不理睬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又重新坐了回去，万一里头又下了药...

　　“你这一整日不吃东西，不饿？“他端着点心过来，拿了一块就要往我嘴里塞，我伸手打掉，道：“这是你提醒我的，饿死也不要被毒死。“

　　他看着翻滚在地的点心，倒是一点也不脑，喊了人去预备晚饭，同罗念依说道：“你在我这待了也四五日了，再不回去，罗老太爷还以为我将你收了房，问我要聘礼来了！“

　　“我同太爷说了，念依来一趟不易，想在公子这儿待到春盛时再回去。“罗念依小声说着，一点没有当时在县衙说话时那般自信满满，反而怯生生地时不时偷看柴已瑞。

　　我瞬间了然，宁远看韵儿时便是这种表情，大气不敢喘一下，看她这副模样，一定是喜欢柴已瑞了。

　　“你是罗家的小姐，来了这儿却整日把自个儿当个丫鬟一般，这事传进你们罗家，还不把我煮了吃了，你收拾收拾快些回去吧。“柴已瑞明显并不中意她，要赶她走，一个年岁尚轻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这脸怎么搁得下...

　　“念依会听话，定不给公子再惹麻烦...“她小声呢喃，仍在争取留下来。

　　“我这儿一穷二白的，吃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你留在这儿受什么苦？现夜深了，明日一早我让柴贤派人送你回去，你用了晚饭便回屋吧。“

　　正巧来人问他晚饭要摆在何处，他指了指我旁边那个小小的案几，道：“那儿！“

　　我连忙坐起来挪了个地方，柴已瑞又重新指使道：“她在哪，就给我摆哪！“

　　我只得安安静静的坐去临厅的饭桌，别为难了别人了就好。

　　罗念依随着柴已瑞走了过来，还未坐下，便给他盛了一碗汤，我倒叫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只是看着也不像寻常人家吃的。

　　“阿犇，我都吃了，你还怕什么？“柴已瑞坐到我跟前，不停地往我碗里布菜，“我还能毒害自己不成？“

　　“那不一定...“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端过我面前的碗往自己嘴里扒拉起来，嘟囔道：“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我别过脸去不搭理他，罗念依正往这儿瞧过来，我与她对视片刻，只觉她眼神中透着一股幽怨，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罗姑娘，当时你在县衙可是说，我中的这蛊，是以主为饵，以蛊为食？“

　　她默不作声，低头不再看我，柴已瑞替她答道：“如今主在这里，你问了她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罗姑娘提到你正在罗府做客，县令就不会带了礼物，赶着前去巴结你这个柴国公之子了。“

　　“这话又错了，那县令是个耿直之人，并非因为我的身份而去。“他眯着眼睛，紧紧盯着我：“他的夫人告诉他，我曾在南越战乱时救过她的性命。“

　　“他的夫人...“我试探道，“是否从这隽安馆而出？“

　　“是。“

　　“那我可要多谢你，若不是县令去找了你，我又如何逃得出县衙。“

　　“所以，那县令丢官之后，我便给他夫人停服了蕲凝散。“他淡淡道：“无用之人，我尚不会弃之，怕的是这人，净给我添乱。“

　　果然...

　　我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你明知我就是梁初！“

　　罗念依在这隽安馆时我就早该想到，她在县衙见过我，怎么会不告知柴已瑞？

　　聪明如他，找那县令夫人吹吹枕边风，知道我是谁并不是难事。

　　“若说你第一次给我下蛊并不知晓，那这第二次呢？“

　　柴已瑞脸色突变，将周围的人赶了下去，咧嘴一笑：“阿犇果然不笨，在桐宽你逃离县衙那日，我确已知道你的身份，只是...“

　　他背对着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昂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道：“我同祁脩元并没有多深的交情，祁太傅与我父亲乃是八拜之交，他的嘱托，我虽要放在心上...“

　　柴已瑞说着话突然停了，他拍拍身旁的石阶，扭头示意我坐过去，我站在原地冷眼盯着他，他笑道：“好啊，你不过来，我便不说了。“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听也罢。“我快步往外走去，他追过来拉住我，道：“我给你起的这名字可不对了吗？性子都倔得像头牛！“

　　“我很饿，也很累，没有那么多时间听我已经了然了的事。“打开他拽着我的手，我转而朝刚刚端来饭菜的方向走去，他在身后跟着我，时不时给我道着方向，竟知我是在寻厨房...

　　“你吃这里的东西，就不担心我下什么药？“他坐在灶边，看着我翻来翻去，“咱们之间能有点儿信任感吗？“

　　我啃着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学他坐在对面，道：“我从未这样防备过任何人，你是头一个。“

　　“呦！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我不回话，就这样沉寂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阿犇，你没得选了，只能留在这里。“

　　“我是我自己的，有没有选择，你说了不算。“

　　他摇摇头，慢慢走了过来：“今日我逼了自己一把，断了仍在犹豫的选择，你是只能留在这里了，但不是以梁初的身份，而是以阿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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