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绕过几所院落，兜兜转转，终于停了下来，正要将我带入楼阁内，偏巧来了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名随从，蔡锦立刻躬身道：“老爷。“

　　我赶紧学着他的模样朝这人行了一礼。

　　“这位？“

　　“回老爷，近日公子所招...特带来一见。“那蔡锦声音低了下来。

　　“我嘱咐过你什么！？“这人雷霆大怒，“做个样子唬了那逆子便罢了！“

　　“老爷恕罪，我看此人才情人品甚好，想着若公子见了倒还如意，留在院中做个整计随从。“

　　“他身边可缺过人？给些赏钱，将人遣了吧。“

　　“荣昌广招天下，如今老爷一句做个样子，在外千里迢迢到来的谋生人，难道有罪不成？“我这几句话让他欲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这年轻人，所谓谋生，不过是讨主子欢心罢了，于我这小家，于国之大家，可有半点益处？“他接着说道：“我荣昌屹立百年不倒，万事利国利民为先，岂要让那些贪图享乐之人败坏名声！“

　　“烦请老爷别一概而论，在商言商，无利怎起早，您大可用这些贪图享乐之人赚来的钱施舍贫民，开仓放粮，也是美事一件。“

　　“噢？“他撇了一眼身旁的蔡锦，“果真谈吐不凡，我倒想听听，你可有什么除盘鼎涮煮之外别的点子。“

　　看来，这不是偶遇。

　　“老爷，秋日易起风，不如进屋里说吧。“

　　“我诸事繁多，你速速道来，洗耳恭听。“他不理蔡锦，只催促我。

　　“汴京之大，街道小巷上万条纵横交错，不少人因无钱买马雇车局限于一处，即便长住天子脚下，这城内的繁荣昌盛却无幸看到。“

　　“他们勤于劳作，哪抽得闲时如那些公子哥儿一般游逛京城。“他不屑道。

　　“统一使用改良过的马车，每辆车雇一车夫，定时定点而发，车随叫随停以色区分固定路线环绕而行，不论路程只收一个铜板的费用。“

　　“此言甚妙！“不等那位回答，蔡锦已在一旁称赞开来：“这样一来，即方便了城中无钱远行之人，又为需时常奔波的人节省开销。“

　　“你懂什么？万事必有风险，且不说你改良后的马车是否牢固，这行车，难免遇上险路万一，若有人因此受难，一个铜板的费用，值或不值？“果然智者多虑，不过我借鉴，也要有模有样。

　　“荣昌敢座落汴京繁华地带，占据这一整条暻昌街，老爷若说与尹姓不打交道，倒没人肯信了。“

　　“确实有几分聪明。“他大笑，“你叫什么？“

　　“他叫楚良，良人的良！“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手上还握着只蘸了墨的笔，“我们恰好相识，对吧？“

　　“呃...算是。“我心想，别这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公子吧。

　　“你即认得，自是好的，这年轻人颇有见识，便留在你身边，我也能稍许安心。“说罢，自行带着随从走了。

　　贺举祯也没有搭理他，只管拉着我的手臂，进了楼阁，遣开蔡锦和周围奴仆。

　　“可是向我讨要酒钱来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从抽屉里取了一个钱袋递给我。

　　“你是什么人？“我推开他的手，问道。

　　“看来不是。“他将钱袋往桌上随意一扔，“我家那糟老头子吩咐下去，把我这回聘人当作儿戏般对待，虽表面过得去，现已三天了却没放一个活人进来，你是头一个。“

　　我无言以对。

　　“快告诉我，你是如何进来的？刚刚那段话我可是全听了去了。“

　　“如你所闻。“

　　“呦，小爷对你笑脸相迎，你这般不识抬举作何？“

　　“是你不回我问题在先，有理了？“

　　“什么问题？“

　　“我问你是谁！“

　　“贺举祯啊，昨夜我说过，这么快就忘了？“见他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我转身往外走去，天下这么大，我非得赖在这里做什么。

　　“喂，回来！“他快步追上来将我拦住，“这还瞧不明白，我便是这荣昌字号的第一把手啊。“

　　“什么？“我嗤笑道：“这种笑话你讲与别人听吧。“

　　“笑话？你当真不知道我？“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知！“

　　“荣昌是我贺家最大的商号，你既能来了这里，怎么不知我贺举祯？“

　　“这是你家的？“我愣在原地，张着嘴不敢相信，忽然想起曾在客栈听路人说起过盐城贺氏，“你是盐城人？“

　　“对啊。“

　　我当真走了狗屎运不成，贺氏一族素来以经商为生，在盐城可谓只手遮天，家财雄厚富可敌国，传闻贺家一脉单传，而今生得一霸王在世，虽未承继家业，却游走于官商两道之间，生性暴虐，手段非常，我看着眼前这个过目难忘的面孔，难不成...

　　“你是贺家那个霸王？“

　　“呦，这不是知道吗？“

　　我被贺举祯身边的小厮送回岳来客栈，听见他转告掌柜，从今后不准再收取我任何银两，一切吃住，均记他账上。

　　我一夜不曾合眼，命里或有或无，尽力争取总是对的，结果如何，不悔当初。

　　淅淅沥沥的雨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我听着外头的动静开了房门，是昨日那名小厮前来接我，之后数天，依旧如此。

　　这几天，贺举祯叫来画师和几位擅做器皿的工匠，将我所说以图纸呈现再由我选料然后制作成品，他言行举止并无坊间传闻那般，一字一句直言坦荡，手底下的人也个个出类拔萃，从不误工，新开的铺子也交与我监工，我喜这般被人深信不疑，便越发干的卖力。

　　这日夜间，贺举祯累得趴在了平时办公的案几上，我喊来他身边最会察言观色的小厮阿禄，他携一件披风走了进来搭在贺举祯身上，转告我：“小的已将楚公子在岳来客栈的行李取了回来，现放置南苑的紫砚斋。“

　　从此，我有了用自己双手打拼换来的一处并不安定却依旧得以欣慰的居所，到底，我无需再依靠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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