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明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周子扬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炉火上的汤药。帐篷里全是药材熬煮的味道。

　　“你……”尝试着说说话，声音嘶哑的不像样子。

　　“你醒了啊？”周子扬扭头看看他，笑了笑：“刘将军暂且躺一会儿，这药马上就好了。”

　　“你是什么人？”刘子明发不出多大的声音，轻轻地问他，肩膀处的伤口疼的断断续续的。

　　“我是本次奉命出征的前锋周子扬。”周子扬回过身去，郑重的自我介绍道：“九都参军周子扬见过刘将军。”

　　“哦。”刘子明想起来了，他在朝廷上来的文书上看见过。会有一个九都参军跟着军队来。但是怎么又成了前锋了？算了算了，看他和苏启源很熟的样子，不管了。

　　“冷陈呢？”刘子明问他：“那个跟我串在一起的，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周子扬笑了笑：“只是还在昏睡，军医已经给她看过了。虽然伤势严重，但是性命无忧。你放心吧。”

　　“那就好……”刘子明喃喃道：“那就好……”

　　“来，”周子扬把药从罐子里倒出来，慢慢把人扶起来：“把药喝了吧，这药补血补气，功效很好。”

　　可是刘子明微微偏开头拒绝了。

　　“怎么了？”周子扬看着刘子明拒绝的样子，摸了摸碗侧，道：“这药一会儿便是凉了，军医吩咐过了，这药不能凉了喝。要趁热饮下方能见效。”

　　“不，”刘子明摇了摇头：“麻烦参军你，把这药给冷陈送去吧。她伤得比我重，自是更需要这碗补血补气的药。”

　　“你放心，她没事。”周子扬轻轻吹着碗上氤氲的热气：“她哪里不会缺了医药，你现在的身体一定要养得好，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心里不安。来，喝了吧。”

　　听了这话，刘子明抿了抿嘴唇，皱紧了眉头喝下了那碗药汁。

　　蛮克苏让人绑着扔进了营帐里，在里面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没人听得懂他在骂什么，守着营帐的两个哨兵好像充耳不闻，接着站得笔直。

　　程明慢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两个哨兵马上行礼道：“参见主帅！”

　　“不必多礼。”程明咳嗦了两声：“快点儿，本帅要进去看看这蛮克苏。”

　　“这……”两个哨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主帅，将军吩咐了，这蛮克苏，除了他自己，剩下的人一概不能见。”

　　“什么？！”程明毫无预兆的勃然大怒：“真是放肆！”两个哨兵吓得一哆嗦，赶紧弯腰低头，不敢再发一言半语。

　　“这军营是他刘子明的，还是我的程明的？！你们两个糊涂蛋！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把本帅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卑职万万不敢！”两个哨兵心里叫苦不迭，心想着惹了这个祖宗，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受收场。

　　“那就让开！”程明不耐烦的挥挥手：“本帅有事要问他！”

　　“主帅，这……”

　　“让开！”

　　“发生什么事了？”

　　“参见九都参军！”两个哨兵看见周子扬来了，几乎是要喜极而泣。赶紧行礼道。

　　“本帅当是谁，”程明并不把周子扬这个九都参军放在眼里，见人来了冷笑一声道：“原来只是个小小的九都参军啊。”

　　“我也当是谁呢，”周子扬并不把程明的语气态度放在心上，笑了笑说道：“远远听着这撒泼打来的声音像极了皇城里的那些久居深闺不得嫁的老小姐，不曾想，是大帅您啊。久仰久仰。”

　　“你！”

　　这番话简直是直截了当的侮辱。两个哨兵听了周子扬这阴阳怪气儿的话，憋着笑脸都红了。

　　“大帅不要生气，”周子扬手上还端着刚刚被刘子明喝空了的药碗，脸上笑眯眯的：“人都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贵为守城元帅，还能跟我这个小小的九都参军置气不成？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周子扬是什么人？呵，原先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要说什么正经的那不会干，可要是说撒泼打赖气人半死，那周子扬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跟我耍脾气比气人摆架子？周子扬笑眯眯的看着程明一脸的精彩，心里快要笑岔了气儿。你还真是嫩了点儿。

　　“程将军什么时候能到？”程明看着周子扬一脸的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也，也就不跟他再说别的，直接问了问题。

　　周子扬心中暗道：“这个程明，果真是脑子有问题。身后的营帐里就是蛮克苏，他不会说汉话，但他能不能听得懂？当着他说这个，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刚刚被周子扬诊断为脑子有病的程明看着周子扬不说话的表情，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自己叔叔的威仪压制住了周子扬，不由得心中得意，开口奚落道：“你说的没错，你确实只是个小小的九都参军，本帅对你，确实是用不着发脾气。”

　　周子扬静静地看着这个一脸得意的程明，心里想着怎么形式严峻的边关还有这么个傻得冒泡儿的东西。眯了眯眼睛回敬道：“我确实只是个小小的九都参军，但我跟着程将军出征之前，皇上可是亲口告诉我，有些事儿有些人，看不惯了就直接禀报就好，不用多客气。我父亲太傅大人更是直接叮嘱我，要是有人给你脸色看，不用担心，直接报了他的名号就好。”周子扬看着程明不甚明朗的脸色，笑笑：“其实有时候，我还是挺小心眼儿的。”

　　对这种喜欢攀比家世的那就直接上家世。不用在浪费自己的口舌。这是周子扬一贯的作风。

　　“……你说你是皇帝亲派？”

　　良久，程明回的这一句让周子扬愣住了。这人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点了点头：“没错。”

　　“证据呢？”

　　……坏了。周子扬心中暗自感叹：皇上的扳指可是在薛城手里啊！

　　“皇上派人出门，难道不会给你信物或是圣旨之类的吗？”程明看着周子扬微妙的脸色，笑了：“怎么？你不会没有吧？还是说……”脸色蓦地一顿，声音冷厉：“你根本就是假冒的！”

　　这可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了。周围的士兵都往这里看来，周子扬气的浑身骨头疼。正在搜肠刮肚的想找句子反击，结果身后传来熟悉的救赎声音：“证据在我这儿！”

　　……薛城？！周子扬浑身的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回头一看，果真，那贱兮兮的笑容，不是薛城是谁？！

　　“你又是何人？”程明看着快步走过来的薛城，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理他。而是径直的走到周子扬身边，单膝跪下，手上放着一枚玉质的扳指，看着周子扬，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道：“前锋大人，你的东西忘带了。”

　　周子扬强装镇定，拿起那枚扳指来，冲着程明道：“大帅想看信物？这就是皇上随身携带的扳指，见此物如见圣上，还不行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程明定睛一看，他也是上过朝，见过市面的，看着真东西来了，自然是下跪行礼，心里不停抽自己大嘴巴：“皇上恕罪！末将……”

　　“皇上日理万机，还没来呢。”周子扬声音懒洋洋的，把扳指收好了，笑了笑：“好了大帅，您起来吧，跪我的话，我怕折寿。”

　　程明讪笑着站起来，看向周子扬的眼神也是不一样了，佯装镇定的攀谈了几句，转身走掉了。

　　“蛮克苏可是个重要人物，一定得看好了这个人，”周子扬叮嘱着那两个用崇拜眼神盯着自己的小侍卫：“不得有误。”

　　“是！”

　　“嗯。”周子扬点了点头，人模狗样的走到薛城身边，低声道：“你给我过来！”然后带着人往自己的营帐快步走去。

　　进了营帐，周子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薛城截住。薛城先开口道：“你先别说话，我的给你见一个人，十万火急。”说罢，就又钻出了营帐。留下周子扬一脸呆滞。

　　这是怎么回事儿？！周子扬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恩，挺疼。看了看空荡荡的营帐里面就自己一个人。而且从来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进来的样子。

　　薛城啊薛城，周子扬心里暗道，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然我真的就有了一刀砍死你的心了。

　　人都是善变的。不一会儿等再见到了薛城，周子扬就没有想要把让他一刀砍死的心了。见到跟着薛城进来的苏瑶的一瞬间，周子扬只想自尽。

　　“这是怎么回事儿？！”周子扬暴跳如雷，不敢冲着苏瑶，还不敢大了声音，就只好冲着薛城竖着眉毛压低了嗓子大声质问：“你自己来就算了！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你真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周子扬，”苏瑶在一旁淡淡的开口道：“你别冲着薛城发火，是我自己逼着他，让他带我来的。”

　　“你别说话！”周子扬这几天已经过得够晕乎的了，现在薛城和苏瑶的到来，不，准确的说，薛城来自己是事先知道了的，好歹有个心理准备，现在他乍一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可以接受。但是苏瑶是怎么回事儿？！这不是边关吗？！是自己走错地方了吗？！

　　“说话啊！”周子扬揪着薛城的领子来回摇晃：“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再这样……我可就没命说了……”薛城满脸通红的憋出几个字。好不容易把周子扬的手指头从自己脖子上掰开。使劲儿喘了几个粗气：“人家是来找苏将军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看你们就是疯了！”周子扬整个人处在一个濒临崩溃的状态：“这是哪儿啊？啊？边关！薛城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来就来了，苏瑶你怎么也来了？！你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做你会害死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吗？！”

　　“我不会害死别人，”苏瑶看着暴跳如雷的周子扬上前一步平静道：“我算准了才回来。我是不想自己憋死我才来的。子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什么也别说！”周子扬手一挥：“薛城，你赶紧把人送回去，这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周子扬你……”

　　“周子扬你什么意思啊？”苏瑶话还没说完，薛城不乐意了：“现在人都来了你一句话就让人家走是吗？哎我就纳闷儿了你谁啊你？你是先锋你管得着我俩吗？”

　　“你们现在在这里我就管得着！”周子扬完全冷了脸：“赶紧，马上走！”

　　“我不会走的。”苏瑶看着周子扬：“苏启源就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走？”

　　“……”周子扬看着苏瑶，眼神之中有了些松动：“你怎么知道苏大哥……”

　　“因为我相信他没有死！”苏瑶有些激动：“他更不会叛国！他要是活着的话他肯定在这里！子扬你告诉我，他就在这里，对不对？”

　　“说话啊！”薛城看着周子扬沉默不语：“干嘛这么让人心里吊吊着。”

　　“他绝对在这。”苏瑶看着周子扬的脸色，语气笃定：“子扬，你帮我，帮我见他。我要见他。”

　　“这……”周子扬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本能的感觉有些心力交瘁：“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怎么不是啊？”薛城上前一步，理直气壮：“要不是儿女情长，我俩能上这儿来？你别废话了，赶紧带着苏瑶去。……看我干吗啊，赶紧的啊！”

　　周子扬算是服了。一物降一物这句话真的不是盖得。稀里糊涂的，就带着苏瑶往冷陈的营帐走了。——苏启源就在里面。

　　“等等！”周子扬拉住了苏瑶的手腕：“你真要进去？”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苏瑶看都没看周子扬，甩开他的手直接撩开了营帐帘子。

　　“苏启源！”

　　苏启源正坐在冷陈床边，听见这么一声，竟是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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