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御花园——

　　“太子哥哥！”小孩儿似一阵风刮到傅允深面前，跑得满头大汗。

　　“慢些，”傅允深放下手中书卷，用丝帕轻轻拭去祁音额上的薄汗。

　　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金色的阳光洒满他的肩膀。咽了咽唾沫，祁音见四下无人，像个小偷一样附到傅允深耳边，咬着耳朵：“嗯。。。我，我以后不叫太子哥哥是太子哥哥了，我叫你允深哥哥好不好？”

　　“好，”傅允深笑：“那我以后叫你音儿好不好？”

　　“嗯！”祁音的眼睛笑成月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把傅允深拉到凉亭中坐下，未等傅允深开口便从自己腰侧的小包裹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拿。都是些小物件，不值钱，更谈不上名贵。

　　“这是。。。”

　　“这些都是我爹爹给我的！”祁音骄傲地说，如数家珍：“那只竹蜻蜓，是我爹亲手编给我的，还有那个小泥偶，是那天下了雨之后。。。。”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祁音才停下，看着一直浅笑不语的傅允深，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问他：“允深哥哥，你不开心吗？”

　　“没，”傅允深拿着那只竹蜻蜓，笑的有些无奈：“真羡慕你呀音儿，祁将军对你这么好。”

　　“那，那皇伯伯对你不好吗？”

　　“不，”傅允深摇摇头：“父皇每天都忙，自然也就顾不上我，再加上允琛体弱多病，所以我难免孤单了些。”

　　“那，那你娘呢？”

　　“我娘。。。。”傅允深皱起眉头：“我对母后的印象很模糊，她好像身体不好，允琛小我两年，还是早产，母后怀他的时候动了胎气，在生允琛的时候血崩过世了。。。。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她是个温婉细致的人，待谁都一样的好。。。。可我，可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允深哥哥。。。”祁音拉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对不起，我。。。。”

　　“不怪音儿”傅允深捏了捏祁音的脸。从怀里掏出盒子，打开拈了颗糖莲子喂到祁音嘴里，“好吃吗？”

　　“嗯！好吃！”

　　——丝音馆——

　　沐云初情不自禁的抱了抱他。

　　感到她的小动作，傅允深笑了。轻轻捋着沐云初的头发，目光愈发温柔：“她就好像是我的空气，只要见到她，我便能笑出来。”

　　宫门深重。傅允深自小便注定离不得这朱红色的四角天空。他被众人簇拥，却一直孤独。像是一棵独自生长的树。枝叶交错，记不清岁月更迭。在单调的生活里，连记忆都模糊成一片。

　　却唯独，记着了她。

　　夜深，雪渐停。

　　昏黄的灯下，傅允琛单手撑头，看着面前正研究医典的弥若。她身边正放着一只燃着的火炉，上面墩放的砂壶正熬煮着几味草药，她时不时掀起壶盖看里面的药汁，白雾蒸腾之中，是她未着粉黛的脸。

　　“快去睡吧，”弥若盖好壶盖，看着傅允琛：“别熬的太晚。”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傅允琛轻笑：“你那时候泼辣的厉害，一点儿也不饶人。”

　　弥若不言语，拿起案上书卷。

　　“那是我尚未受封，你不是整日在宫中陪我吗？”傅允琛干脆趴到她面前，打趣：“每日都是。”

　　弥若抬眼瞄他一下，又接着看书：“你最近话有点多。”手上又翻过一页，却被人按住。一抬脸，傅允深就在眼前。

　　两个人贴的极近，他的瞳孔里有她的倒影。

　　——十年前东宫别苑——

　　“求太子殿下救救家父！太子殿下！”

　　那天午后，天上下了好大的雨，祁若跪在紧闭的宫门前大喊着。抛去所有自己曾经的和自尊。

　　她不敢相信始终教导自己和兄长们要“忠孝廉义”的父亲会意图谋反，不相信平日里对自己慈爱万分的皇伯伯会将祁家灭族，不相信临危之时太子不会拉祁家一把。

　　她喊啊喊，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喊那扇好似永远都不会打开的大门。

　　“她在那！抓住她！”

　　“太子殿下！。。。。你们放开我！。。。。太子殿下！！！”

　　弥若打开门，任由冰冷的风吹打在脸上，她好像还能看到那个女孩儿在雨中呼号挣扎的情形。

　　当时哭了吗？好像是哭了。又好像没有。反正现在是哭不出来了。所有的眼泪就像是清晨的露珠，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后，后来呢？”

　　“后来啊。。。。”傅允深轻轻吸了吸鼻子，沐云初听见他一声苦笑：“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啊，哪还有什么后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救她呢？”沐云初死死揪住被子，颤声问。

　　“。。。。我办不到。”傅允深看着黑暗：“父皇就坐在我对面。。。他对我说，一个帝王，最重要的，就是心怀天下。祁家非死不可，不能乱了方寸。”

　　沐云初闭上眼睛，心底没来由的抽疼。伴君如伴虎，她又能说什么呢？

　　傅允琛自身后环住弥若，脸埋进她冰凉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和微微闭上的眼睑。

　　弥若素手抚上他漆黑的发顶，看向远方模糊的天际，轻轻说了句什么。升腾的白雾卷入天空。

　　窗外的房檐上，生出了小小的冰凌。

　　苏启源阅毕手中的信笺，不动声色的收好，原封不动的放进信封。

　　“将军”有人在一旁轻笑：“有何打算？”

　　苏启源勾唇一笑，将信封底角放到跳动的火焰上。

　　“深夜叨扰，望将军见谅，”躬身行礼：“小的告辞。”说罢，出了屋子。

　　苏启源身上莹白的亵衣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暗光，一团灰烬蜷缩在桌角，发出淡淡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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