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撞见的事，好像是藏在心里的一块儿烙铁。滚烫的，隐秘的，烫的秦子衿心口发疼。现如今坐在婉妃面前，竟也是忍不住的愣神儿。

　　“妹妹这是怎么了？”婉妃放下手里的绣样儿，看着秦子衿一脸的不知所措，开口问道：“刚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模样？”

　　“啊…”秦子衿抿了抿嘴唇，勉强笑笑：“今天臣妾回去的路上看见了条蛇…臣妾小时候被蛇咬过，所以一时之间，心中惊慌…不是有意走神。”

　　“有蛇？”婉妃敛眉想了想，旋即展开眉头笑笑：“正是草木葱郁的时候，那些个小畜生也老是出来吓人。妹妹以后可要小心些。”

　　“…是。”

　　“对了，”婉妃又拾起桌子上的绣样儿，笑道：“本宫看你这手艺着实不错，这花样儿比绢绣司的那些好看多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妹妹受累再画几张，让本宫也去做几件儿新衣裳。”

　　“当然可以。”秦子衿答道：“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花样？”

　　“这个…”婉妃翻看着手里的纸张，看到其中一个，眼睛一亮：“就是这个了，牡丹花。”

　　“国色天香。”秦子衿笑笑：“配上姐姐也合适。”

　　“妹妹就是会说笑。”婉妃眉眼弯弯，袖子掩了掩唇角：“妹妹了真会说话，净知道说这些话来讨本宫的欢心。”

　　“实话实说，何来讨人欢心之有？”

　　不远处又走来了几个妃子，地位不高，凑在一块儿咕叽着：“你看看那个秦子衿，搭上了明妃还不够，现在又跟婉妃勾在一块儿了。”

　　“就是，也不知道廉耻。这跟脚踏两只船有什么区别？”

　　“嘘——小点儿声，别让那个婉妃听见了。”

　　“听见了有什么怕的，现在是尧贵妃专宠，有她那个失宠的妃子什么事。”

　　几个人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听见。苏瑶面色尴尬的看着婉妃，有些不自在的捏紧了袖口，抿着嘴角。

　　“这有什么，”婉妃却是大度，笑了笑，艳红的嘴唇动了动：“本宫是从东宫里出来的，跟着皇上的时候，那群丫头还在家里捏着针练女工呢。不过，练的再熟又如何？见过皇上么。”

　　这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听到。秦子衿听着那几个人气咻咻的跺跺脚走远了。看着婉妃微翘的唇角，这才发现，即使是不笑，婉妃的唇角也是微微上扬的。

　　“以后她们那些人说话你别听，权当是狗吠了。”

　　秦子衿“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收住声：“是。臣妾谨记。”

　　苏启源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小厮迎上来，接过苏启源手里的马缰绳，低声说：“安王爷来了，等了您一会儿了。”

　　“嗯。”苏启源点了点头，抬步往府内走去。

　　“参见王爷。”

　　“将军请起。”

　　“不知王爷到访所为何事？”

　　“哈哈哈，”傅允琛笑笑，“你我本来就是应当同生死共患难的人，苏将军出征在即，本王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苏启源听闻此言，笑了笑没说话。

　　“将军今天进宫去看苏瑶了？”

　　“是。”苏启源面上古井无波，但是心里有点凉。傅允琛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去看苏瑶了？明明这件事自己谁都没有提过。

　　“她如何了？”

　　“苏瑶很好，谢王爷关心。”

　　“嗯，”傅允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本王是听说她很好。”

　　苏启源抬眼看着傅允琛，抿着嘴角。

　　“将军，”傅允琛笑笑放下茶杯：“这次出征路途遥远，将军可要小心些。”

　　“是啊，”苏启源扯了扯嘴角：“谢王爷关怀。”

　　“我今天总觉着云初会回来。”丞相夫人坐在梳妆镜前对沐正泽说道。

　　“你呀，就是太想她了。”沐正泽悬腕练字，头也不抬，手下动作一气呵成：“所以总觉着她会回来。”

　　“老爷，”丞相夫人起身走到沐正泽身边：“你前几天进了宫，看见云初，她怎么样？”

　　“她好极了。”沐正泽收回笔，端详着那副刚刚写成的书法：“夫人觉得这幅字怎么样？”

　　“老爷写的字，向来都是好的。”丞相夫人还是把话头扯回了沐云初身上：“老爷那次去，云初身体怎么样？”

　　“夫人何必担心，”沐正泽搁下手中狼毫：“云初身体康健，又正是年轻的时候，定是身子正好的时候，夫人莫再担心她。倒是夫人你，现在身体如何了？我听刘大夫说最近你的旧疾又有复发之势。”

　　“老爷放心，妾身无事。”

　　“那就好。”沐正泽握着夫人的手，笑道：“若是夫人身体有恙，尧贵妃还不生了我的气？”

　　“老爷就是会说笑，”丞相夫人脸上浮现笑意。纵使眼角有细纹，也掩盖不了那人曾经的倾城之姿。

　　“老爷。”小婢女进来，行礼：“苏将军求见。”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启源怎么来了？他不是快要出征了？”

　　“是啊，”沐正泽想了想：“许是是有要紧事，我去见他一面。夫人好好歇息吧。”

　　“嗯。”

　　沐正泽拍了拍夫人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叔父。”苏启源看见沐正泽前来，马上迎了上去。

　　“启源啊，坐。”

　　“不了，”苏启源看起来有点儿焦急，“叔父，今日侄儿前来是为了交代给叔父一件事。”

　　“何事？”看苏启源面色不对，沐正泽说道：“莫要惊慌，细细道来。”

　　“叔父，我这里有一封信。”说着，苏启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沐正泽：“此去出征，路途遥远艰险，若我一去不回，还请叔父把这封信交给皇上。”

　　“启源，”沐正泽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叔父，”苏启源眼角眉梢变得倦怠：“此中曲折，叔父应该也是明白的。…我爹的后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良久，沐正泽叹了口气：“你这又是…”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叔父，”苏启源言辞恳切：“尧贵妃有你和伯母两位亲人，还有皇上恩宠。但是苏瑶只有我，我这一走，若是出了何事，还望您和尧贵妃能帮一把。”

　　“你放心。”沐正泽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满口答应：“云初和我，一定不会不管的。”

　　“那就好。”苏启源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叔父留步，侄儿先走了。”

　　“启源，”沐正泽叫住他：“不如今天就在这里，我们一起吃一顿饭吧。”

　　“谢叔父好意，启源心领了，”苏启源笑笑摇了摇头：“出征在即，启源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就不留下了。先走了，叔父留步。”说罢，转身离去。

　　“怎么了？”丞相夫人走上前来问道：“启源怎么走了？”

　　“要出征了，还有事情要准备，留不得。”沐正泽背着手叹了口气：“看着这孩子出征，心里不是个滋味。”

　　“启源是个好孩子，”丞相夫人觉得有些惋惜：“跟咱们家没缘分，不然，他和云初，还真是一对儿。”

　　“夫人这话可不要乱说。”沐正泽连声道：“这话可是说不得！”

　　“是，老爷。”

　　沐正泽背在背后的手紧了紧，捏皱了信封的一角。

　　沐云初最近一直想要出宫去，潜意识里因为那个已经没有了的孩子，一直想回相府，想要见到丞相夫人。

　　傅允深知道沐云初心中所想，但是没有点破。

　　这个孩子一直是两个人心里共同的伤痕。不说，不提，不碰，不代表他已经痊愈。两个人都不愿意为对方徒增伤感，只是默默的抱着这条伤口，都不再提。

　　傅允深心里是那样的悔恨，当初就不应该纳妃，搞的现在这个局面，再后悔都难。

　　“娘娘，”青菱进来：“明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是。”

　　“姐姐，”苏瑶提着裙摆进来。

　　“你来了？”沐云初笑笑：“快来看我们白草的大肚子。”

　　苏瑶的手指卷着白草身上长长得绒毛，笑笑：“白草长得可真好看。”

　　“是吧，”沐云初骄傲的点了点白草的耳朵尖儿：“这小猫崽子被我捡到的时候，手掌那么大，浑身黑灰，脏的要死。”

　　“白草是捡回来的？”苏瑶睁大了眼睛：“姐姐在哪儿捡的，赶明儿我也捡一只去。”

　　沐云初“哈哈”一笑，说道：“行呀，赶明儿你也捡一只，跟我们白草作伴。”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苏瑶开口道：“今天妹妹前来，是想向尧贵妃讨个恩典。”

　　“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的。”沐云初笑，眼睛弯弯的。

　　“玲嫔秦子衿和妹妹在水灵殿同住，今日苏启源苏将军来看望妹妹，玲嫔见了心生艳羡，也开始思念家里人，妹妹想请姐姐跟皇上说说，能不能让玲嫔妹妹的家人也进宫来探望。”

　　沐云初点了点头：“那玲嫔呢？怎么不见她？”

　　“今日不知为何，水灵殿里有蛇，还让玲嫔妹妹撞见了，吓了一跳，现在心思波动，喝了安神药歇下了。”

　　“怎么会有蛇呢。”沐云初皱着眉：“你马上跟侍卫们说一下，赶紧收拾了，那畜生可是耽误不得。”

　　“已经说下了，姐姐别担心。”

　　“嗯。”沐云初点点头：“这事我记下了，回头我跟皇上说说。但是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可能…”

　　“只要姐姐肯出面，妹妹们就感激不尽。”苏瑶笑笑，拉着沐云初的手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傅允深进来了，苏瑶才离开。

　　“说的什么，”傅允深坐到沐云初身边，抬手把人搂进怀里。

　　“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沐云初皱皱鼻子，在傅允深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儿？”

　　傅允深眉头一皱，暗骂自己疏忽了。脸上还是笑着：“贪杯，就喝了一点儿。”

　　“啧，”沐云初像是嫌弃的样子：“大白天的还喝酒。…去洗个澡吧。”

　　“味道这么大么？”傅允深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味道不重吧……”

　　“哎呀，”沐云初从傅允深怀里钻出来：“青菱，快，准备洗澡水。皇上要沐浴了。”然后拖着傅允深的胳膊往室内走。

　　傅允深知道了，沐云初这样，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他，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但是他不想说，毕竟万一惹得沐云初恼羞成怒，别说殷勤了，什么都剩不下。

　　红木镶金的屏风后面飘出一点点热气，沐云初挽着袖子坐在木桶边，帮着傅允深擦背。

　　傅允深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着沐云初发红的脸，喉结动了动。

　　“允深，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沐云初犹豫了一会儿，放软了声音说道。

　　傅允深一勾嘴角。他就知道，沐云初憋不了多长时间。

　　“嗯，你说。”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沐云初就把今天苏瑶跟她说的事又跟傅允深说了一遍。傅允深一开始还是面色平静的，渐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行。”傅允深直接了当的打断了沐云初的话。

　　“为什么啊？”沐云初给他擦背的手一顿，问道。

　　“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啊？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傅允深一字一顿：“这是皇宫。”

　　“我知道这是皇宫…”沐云初撅着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

　　“以后这种事过过脑子，”傅允深从水里伸出湿漉漉的手指戳了戳沐云初的额头：“别什么人求你你都答应。”

　　“知道啦！”沐云初拨开傅允深湿漉漉的手，气呼呼的把手里的面巾往水里一扔，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儿？”傅允深手疾眼快的抓住了沐云初的胳膊。

　　“松开！”沐云初扭过头来，故意跟他斗气：“干嘛抓着我。”

　　“你还没给我搓完背呢。”傅允深看着沐云初气呼呼的脸，笑了。故意逗她：“这你怎么能走？”

　　“让别人来给你擦背去！”沐云初眼珠儿转了转：“再说了，皇上刚刚教导过臣妾，不能什么人求都答应。”

　　“朕可没求你。”傅允深看着沐云初更加涨红的脸，笑了，压低了声音：“朕是在命令你。”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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