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筵席。

　　有一青衣女子在弹琴，纤指如一根根春风里的水葱，柔滑白皙，琴音从晶莹的指尖滑出，似温柔的清风流水。

　　女子唇角含着淡雅的笑，清美绝伦。

　　那是丞相府的大小姐柳海棠。

　　海棠，海棠，她的人也如名字一般惊艳。

　　弃她而选了母老虎云柯的人一定是个……白痴吧？

　　秦思思收回目光，低着头，不惹人注意地回到原位。

　　忽然。

　　她微微一怔。

　　美酒还在，流光溢彩的琥珀杯也在，喝酒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赵昀去哪儿了？

　　脑海里闪过了云柯那张苍白失措的脸庞。

　　秦思思蹙了眉。

　　“小辣椒。”

　　含笑地唤她，声音很漫不经心，似是肆意流淌的溪水。

　　她转过脸。

　　午后的阳光明媚耀目。

　　赵荡的脸在光线里有些朦胧，似笼着淡淡的迷雾，他懒洋洋地眯起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眸，朝她招了招手。

　　“给我倒杯酒。”

　　秦思思站着没动。

　　目光看着他身后的两个丫头，兰亭、玉漱。

　　赵荡也转脸，看着她们。

　　兰亭和玉漱娇笑着道：“劳烦清禾妹妹了，奴婢手可疼可疼了，你看，连抬也抬不起来。”

　　秦思思嘴角微抽。

　　这借口敢不敢再敷衍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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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在轻烟似的阳光里缭缭不绝。

　　秦思思弯下了腰，手里提着一把银色的酒壶。

　　酒杯还未注满。

　　赵荡目光隐隐闪动着光芒，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一阵凉风卷着落花吹过了。

　　筵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琴音美妙。忽然，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丫头闯了进来，声音还在颤抖，似一阵惊雷劈过。

　　“将军，将军，小姐……小姐她没气儿了。”

　　秦思思怔住。

　　从手中滑落的酒壶摔得粉身碎骨。

　　筵席忽然安静了。

　　琴音也戛然而止。

　　青衣女子抬起脸，温婉美丽的眉眼似笼上了几分哀愁。

　　风静静地吹过了，令人在这炎炎夏日却也感到了寒意，深秋的寒意。

　　片刻的岑寂过去。

　　一个身形威猛高大的男人猛地站起，疾步走向丫头，抓住了她的肩膀，黑眸迸出了悲痛又愤怒的光，“你乱说什么？我的阿柯方才还好好儿地，怎么会……”

　　丫头身体颤抖着，似急涛里的一叶扁舟，她的泪珠滚落，哽咽道：“将军，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小姐。”

　　“带我去看！”将军的络腮胡也抖了起来，他吼道，“我不信阿柯会出事！到底是谁？谁敢害我的阿柯？”

　　秦思思心跳有些快。

　　今日和云柯有过节的人只有她和……赵昀。

　　那么……

　　她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微微发凉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她抬起漆黑澄澈的眼睛。

　　赵荡朝她弯了弯唇，手心的温度令人安定，“没事的，我们也去看看。”

　　秦思思勉强地一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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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目晶莹的阳光下。

　　一株株灼灼盛放的兰花美如梦境，花瓣雪白柔嫩，漂亮的蝴蝶追逐着风中醉人的花香。

　　云柯就静静地躺在兰花丛里。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脸色红润，如水灵灵的樱桃似的。

　　似乎，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红衣少女，手执长鞭，怒容艳绝地盯着她。

　　秦思思忽然感到彻骨的寒。

　　生命的消逝何其容易？

　　在这个波澜诡谲的宫中，又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悄然逝去？

　　云柯她……为何会死？

　　真的是赵昀动了手么？

　　“阿柯——”将军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此时却抱着女儿的尸身，哭得脆弱如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令在场的人皆心生悲戚。

　　皇帝皱眉，脸色阴沉，隐含怒意。

　　大将军是朝堂里的重臣，他的小女儿却在宫里殒命，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到底是谁？

　　竟那么大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杀大臣之女？

　　“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皇帝的目光闪动着寒芒，表情阴沉摄人。

　　丫头吓得跪伏在地。

　　听见皇帝的话，似想起什么，大将军骤然回首，站起了身。

　　猛地拔出一把长剑。

　　剑气肃杀，寒如秋水。

　　他怒视着丫头，剑指着她的脑袋，“莲花！你为何不照顾好小姐？是谁对她下了毒手？”

　　莲花抬起了脸，晶莹的泪水挂在颊边，她哽咽着道：“奴婢不晓得，当时小姐追着恭亲王出去了，奴婢走得慢了一步，就没瞧见小姐的人影了，等找到小姐时……小姐就……”

　　她似是不能说下去了，神情痛苦又隐含恐惧。

　　皇帝神情微变，“恭亲王？”

　　“恭亲王在哪儿？”大将军心情激动地吼道，“来人，去把他给我找出来！”

　　皇帝隐隐皱眉。

　　他当然相信凶手不会是阿泽。

　　但大将军在气头上，他也不好为自己儿子开脱。

　　莲花却忽然道：“将军，奴婢……奴婢或许知道凶手是谁。”

　　秦思思脸色微白。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心底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赵荡似是感受到少女的不安，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唇角含着温柔的笑，低声安慰她，“别怕。”

　　秦思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地上跪着的丫头却忽然怒视着她，“凶手不是这个宫女，便是……便是……”

　　“是谁！”大将军脸色恐怖得像是要杀人。

　　莲花果决地道：“二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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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还在兰花间飞舞。

　　微风吹起了微微香气。

　　没有人说话。

　　众人似都忽然失了声。

　　过了一瞬，却又似乎有很长的时间。

　　大将军忽然举起了手里的剑。

　　朝着她的心口刺过来。

　　杀气腾腾的剑光，刺目耀眼。

　　秦思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心跳似在这一刻忽然就停止。

　　她的脸色骤然苍白，似忽然失了血色的红莲。

　　“大将军，事情还未查清楚。”淡淡的，极有气势的声音，“您还是稍安勿躁吧。”

　　秦思思猛地睁开眼。

　　剑尖离她的心口就只有三寸距离。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了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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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身玉立，站在她的身侧，白衣胜雪，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漠的神情，目光平平淡淡似一弯月光，却又透着犀利、冷酷的气场。

　　风无声地吹起了他肩头的墨发。

　　长发拂过了她的脸，似温柔的情人的手，带起几分震颤酥麻的感觉。

　　“你……”

　　她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要救她？

　　但，看着他绝美淡漠的侧颜，她的话却不敢再问了。

　　大将军的眼睛发红，似发了狂的雄狮，咆哮道：“不过就是个宫女，和我女儿的命比起来狗屁也不是！”

　　皇帝也有自己的想法。

　　敢对将军之女动手的必定身份也不低，听那丫鬟的话，怕是同他的两个儿子脱不了干系，现下让大将军杀个宫女泄愤也没什么，横竖还是要保住他两个儿子才是。

　　皇帝便道：“阿泽，这事你别管。”

　　赵云泽清淡的眉眼似远山青水。

　　他不咸不淡地道：“云小姐的丫鬟有两个，这一个不确定凶手是谁，另一个总不至于也不知道吧？”

　　看得出赵云泽是定要护着这宫女了。

　　大将军收回了剑，怒视着莲花，“平儿呢？”

　　莲花脸色发白，“奴婢、奴婢不知，平儿是随着小姐一起去寻恭亲王了。”

　　赵云泽淡淡道：“我并未见着你家小姐。”

　　“阿柯既是去寻你，你又怎会没见着她？”大将军眸光森寒，“皇上，臣请您立即下令逮捕恭亲王、二皇子以及……这个宫女！”

　　皇帝皱眉，“爱卿，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

　　“皇上！”大将军忽然双膝跪地，强硬地道，“他们都是可能杀害小女的嫌疑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道皇上要徇私情罔顾小女的性命吗？”

　　“这……”

　　“父皇。”赵云泽淡淡道，“儿臣愿意接受审讯。”

　　他的儿子怎可像个囚犯似的被人审讯？

　　皇帝不悦道：“此事尚无定论，朕会将这个案子交予大理寺卿秉公办理，结果若真是朕的皇子，朕也定不会徇私情。”

　　在他们说话的工夫。

　　秦思思目光细细地打量着云柯。

　　她的衣衫完整，神情自若，一点也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她认识凶手？

　　凶手是用什么方式杀害了她？

　　忽然，她的眼睛微亮，“你们看，云小姐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众人皆是一怔。

　　大将军将女儿紧握着的手扳开。

　　手心里静静卧着的赫然是一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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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高远蔚蓝。

　　前方的背影挺拔孤傲。

　　白衣翩飞，长发如墨。

　　秦思思犹豫片刻，追了上去，“王爷，等一等。”

　　赵云泽脚下没停，只微微看了她一眼，目光平淡清远。

　　秦思思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微微喘着气。

　　“我……我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赵云泽淡淡地“嗯”了一声。

　　微妙而尴尬的气氛流转着。

　　秦思思咬了咬唇，“南宫公子……他醒了没？”

　　赵云泽忽然停了步。

　　他凝视着她。

　　眼神深谙似暗夜的大海，微微闪动着黑宝石的光芒。

　　优美寡情的薄唇微微一抿，“这种事……”

　　他微微朝她俯下了身。

　　她屛住了呼吸。

　　他唇角微微勾起，却是冷彻寒冰的微笑，“你没资格过问！”

　　秦思思怔住，瞳孔微微紧缩。

　　这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猛地尖叫了一声。

　　“喂——”赵昀神情迷茫的脸露出来，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累死我了，快送我回宫。”

　　秦思思一怔，转头一看，赵云泽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二皇子，你喝了多少？”她捂住了鼻子。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他要是借酒行凶还真是……有可能的啊。

　　赵昀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从未有过的阳光灿烂，“有多少，我就喝多少，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二皇子，你方才在哪儿？”

　　秦思思试探着问。

　　赵昀抓了抓头发，又是一阵傻笑，“我啊……我上朝去了。”

　　“上朝？”

　　“是啊是啊，朝堂之下，群臣跪拜，对着朕山呼万岁，朕就说……”赵昀还装模作样地清清喉咙，“众爱卿平身。”

　　“……”

　　秦思思忍不住笑了。

　　喝醉了的赵昀似乎还……挺可爱？

　　脸上忽然吧嗒一声。

　　赵昀的嘴巴贴在了她的脸上。

　　他还舔了舔。

　　秦思思一把推开了他。

　　赵昀站不稳，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傻笑。

　　“爱妃，你的脸好软好甜啊……”

　　秦思思拿袖子擦了擦脸。

　　恶心死了，还有口水啊。

　　“你……你安分点儿！”秦思思沉着脸像是警告小孩儿，“不然我就把你丢去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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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醒，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赵昀坐在窗边。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神情阴鸷，似是让月光都染了黑色。

　　“你说……云柯死了？”

　　秦思思点头。

　　就在你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

　　“所有人都怀疑……我？”

　　秦思思摇了摇头，眼神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不是你一个人被怀疑啊，我和恭亲王也是嫌疑犯。”

　　赵昀捶了一拳桌子，茶杯、茶盅，震得咣咣直响。

　　秦思思迟疑片刻，道：“你记不记得你喝醉后……做了什么？”

　　赵昀阴沉的脸色如滚滚乌云。

　　“我不知道！”

　　“所以……会不会是你……”

　　“你也怀疑我？”他的目光似冷箭看向她。

　　秦思思抿了抿唇，“这不是我怀不怀疑你的问题，而是你真的很可疑啊，你和云小姐闹了矛盾，又喝了那么多酒，你还不记得自己喝醉时候的事情，那么……”

　　“很有可能真的是我？”赵昀咬牙道。

　　秦思思道：“明天大理寺卿也许就会派人来提审了，殿下还是再仔细想一想吧，不然很难洗脱罪名。”

　　赵昀眉头紧锁，“我记不起来。”

　　那枚玉佩也许是个重要的线索。

　　秦思思想了下，道：“你今天有没有带玉佩？”

　　赵昀不耐烦道：“自然带了。”

　　秦思思一怔，“那你的玉佩……还在吗？”

　　赵昀摸了摸腰间，也是一怔。

　　秦思思叹了口气，“我猜——你的玉佩也许就是云小姐手中的那枚。”

　　赵昀恼怒地吼道：“这一定是栽赃陷害！怎么嫌疑最大的就成了我？我特么喝醉了，还能去杀人？那个云柯武功也不弱吧？”

　　秦思思道：“或许明日殿下会进大狱，今晚要不先预备着吃的穿的？”

　　赵昀怒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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