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苏璃可是熟悉得很,即使已经有五年之久没有再见过她,可是她却如何也不能忘记这个人的声音以及相貌,这个人就是羽凉月,五年之前她向皇帝提交了休书,先行离开了苏府,而后羽程欢就回到了四方城,带回来苏城反叛的消息。
为什么就那样正好,羽凉月就在羽程欢回来的前不久与苏城断绝了关系呢?为何皇帝甚么也没有问,就轻易准许了她私自解除婚姻关系?也没有问她原因,或者也没有征求苏城的意见。
不过也是来不及细想,苏璃已是忍不住走到门口,手也是已经放在了门上,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稍微顿了片刻,还是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裹着兽皮大麾的羽凉月,妆面精致,门外风雪十分大,羽凉月身边有一穿着厚棉袄的侍女为她撑伞,瞧着面容倒像是沉玉,不过却是有些显老,反倒是羽凉月妆容精致,丝毫看不出有何变化,她手拉着一人的手,那人裹着厚重的斗篷,带着帽子,嘴巴跟鼻子捂在绒毛的围脖中,丹凤眼十分好看不过眼中无神。
她的身侧也有一侍女撑伞,不过那个侍女瞧来就显得脸生许多了,苏璃一眼就看出这个全身都重重包裹着的女子是谁,她身边原先站着的该是红鸢,那个被魏旬杀死在垂枫院暗道中的女子,曾与雪弋一起长大,是好朋友,不过后来却依靠了羽凉月,将自己的命也送了出去。
此时想到那魏旬,就是不由自主想到垂枫院的暗道,更是想起那暗道之中的神秘骸骨,苏璃此时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当初林音如何死的她并不清楚,而林音最后的去向也是不明,可苏府中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下落不明的人,那暗道之中的骸骨,若是那骸骨就是林音的呢?
不过这想法也就突然萌生,并没有时间容得她多想,羽凉月见到一女子开门,却见其穿着素淡,容貌也是极素极平常,而她听闻这边有一无名医馆,其中的叶姑娘医术卓越,周围的许多人都对其称赞不已,而苏骁的病是一病五年,羽凉月这五年里是请了无数的人来瞧,可就是瞧不好,而苏骁的情况是越来越差,甚至有的时候完全丧失理智,半夜睡着睡着会突然爬起来在院子里疯跑,还要把守夜的人吓一跳。
可第二日她醒来后,哪怕是发觉自己竟睡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晚上究竟做了什么甚至于是做了什么梦,梦到了什么,而她醒来时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十分奇怪甚至还有些骇人,比如有时候她睡在池塘边的淤泥里,脸还几乎埋着,生生是被闷醒的,还有的时候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缩在水缸里,幸而那水缸的水不满,而抬头看水缸上面却悬挂着一柄菜刀……
苏骁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莫名其妙死去,神经就变得更加不正常起来,羽凉月怕她神智失常到处乱说,就把她关在家里,可老是这样关着确实也不是办法,一听说有另外没看过的医者而且这医者似乎还挺厉害的就急忙赶过来,也不嫌这漫天风雪。
羽凉月见苏璃开门,道:“叶姑娘可在?”
苏璃瞧瞧她,又瞧瞧满面无神的苏骁,轻声道:“我是叶吹吹,不知夫人来此可是有甚么病症要我瞧的?”
羽凉月眸中带了几丝惊讶:“你就是叶姑娘?”
苏璃点点头,却没有等她再说话,直接道:“外边风雪大,别站太久受了寒,先进屋来再说罢,屋里暖和。”
羽凉月本是急切于苏骁的病情,听得苏璃这话觉得也很有道理,赶紧扯着苏骁跟着她进了屋子,而进屋之后眼睛却是开始打量,不过这外边的小屋子着实也是没甚么可打量的,就那么一点点大,能坐几个人,末了就是柜台,后面是存放药物的柜子,苏璃径自走到柜台之后,道:“寒舍条件不是很好,这椅子上没有软垫,炉子里烧的也是普通木炭,夫人先坐下罢。”
羽凉月拉着苏骁坐下,转而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轻声道:“你们出去,在马车上候着。”
那两个丫鬟虽是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羽凉月的话转身开门冒着风雪出去,这外边的天气这样恶劣,他们做丫鬟的又不准进马车车厢里坐着,那车厢里尚且寒冷更别说车厢之外了,跟着苏骁的那丫鬟本就归属心不强,脸上的不情愿更加重一些,而沉玉好歹也是跟了羽凉月好多年的人,面上虽看不出甚么,不过心里没有怨念是假的。
苏璃自苏骁进门来就是一直盯着她瞧,看得出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甚至于是神智都有些不清楚,她见羽凉月将两个丫鬟都赶了出去,想来她是要说些甚么事情连丫鬟都是不能听的,不觉倒是生出了些兴趣。,她轻轻道:“不知这女子可是得了甚么病症?可否严重?”
羽凉月听得苏璃这样说,眉头顿时是皱了起来,她转而看着苏骁,轻轻道:“这丫头的病要从五年之前说起了,我也说不来她这是甚么病症,就仿佛魔怔了一般,五年之前她不知为何突然受到惊吓晕倒,醒来之后就有些神志不清,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不许任何人接近她,就连我,以及她哥哥,都丝毫靠近不得。”
苏璃微微诧异,她记得当初羽凉月借着风觉的死大做文章将雪弋抓了起来严刑逼供,要狠狠处罚雪弋,后来雪弋与她说,羽凉月给她上了夹棍,也就在那时候苏骁突然站起身来看着她涨红脸情绪十分激动,而后就是大喊一声晕倒过去,后事她却是再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后来她是再没见过苏骁,没想到竟是如此了。
羽凉月继续道:“我请过城中所有的大夫,甚至于皇宫之中御用的大夫以及江湖的游医我都花重金请来试过,可都没有什么结论,只是说我女儿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虚弱,可是这虚弱却是因为太久不好好吃饭又不好好睡觉而引起的,她的神经也十分正常,根本瞧不出到底患了甚么病症。”
“我也曾下过重令,非要他们给我一个交代,倒是写了药方抓了药,唤着下人硬生生将她按住将药给她强行灌下去,可是即使这样喝过去几天,病情也是没有丝毫的缓解,这五年来她一直处于这样的神经衰弱的状态,而且极度敏感,谁也不信任,明明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她就仿佛看到什么一样,十分害怕,每天盯着一处看半天,又突然瞪大眼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说道此处,羽凉月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擦眼角,声音有些哽咽,道:“我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过了五年,每天不能好好吃饭,也不能好好睡觉,我有时候晚上也因此而睡不着悄悄去看她,就看到她一个人也不点烛火,悄咪咪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瞪得大大的,下人们看了都觉得十分害怕,都不愿意去看守她。”
苏璃沉默许久,询问道:“就只是如此吗?其实吃饭喝水你们可以强行给她灌下去,起码可以保证她活着,睡觉的话,唔……有没有试过强行将她打晕?长时间不睡觉着实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其实苏璃心中却不以为意,羽凉月对苏骁如何,她是瞧得出来的,羽凉月将苏绝当做命根子,却对苏骁不怎么看重,原先苏璃只是以为羽凉月重男轻女,可是如今瞧来,经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面前这个已经差不多四十岁的女子了。
羽凉月当初对苏骁那样不好,别说苏骁就是神智不清楚,就是她出了甚么事情,可能是断一条手臂,或者残疾了,羽凉月都不会多么在意,更不可能伤心哭泣,而她不仅给苏骁到处找大夫看病,还这样上心,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羽凉月最害怕苏骁失去理智没有意识到处乱说,可能会泄露甚么秘密。
一个正常的母亲怎么舍得将自己的亲生闺女一个人锁在房中,若是真的爱,早就搬到近旁或者是一个屋中居住,更加贴切得照顾她。
就是不知道羽凉月到底害怕苏骁泄露甚么秘密了。
羽凉月听苏璃这样说,也是沉默片刻,眼中泪水积得越发多起来,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罢罢,我也不想去回忆那五年是如何度过的了,想起来就十分难过。”说着她扭头又是看着苏骁,满眼皆是伤感与心疼。
而苏骁双眸十分麻木,似是对周围一切根本没有察觉,苏璃见此,却不免有些疑惑起来,即使是神智不清楚,为何会如安静?还乖乖得跟着羽凉月一起出门来,这样乖顺得跟着她走?羽凉月不是说她根本不愿意靠近生人的吗?
她轻声道:“我晓得,只是不知道近来令爱可是又有如何的新病情了?”
羽凉月还是叹息,她进了这屋子就一直是叹息不止,像极了一个怜惜女儿心疼女儿的母亲,可苏璃却丝毫不敢相信她的每一句话,羽凉月道:“虽说这样过着很是难受,不过也总是有法子给她控制,能叫她好好活着,可是近一个月来,她的病情竟越发得奇怪起来。”
苏璃抬眼看她:“哦?”
羽凉月道:“她突然正常了好多天,胃口也变得特别好,一个人就能吃掉两盘肉菜一大碗米饭还外加一碗蛋汤,估摸着是有好好的过了三天,之后又是突然晕倒在自己的闺房中,醒来倒是没甚么其他事情,醒了就是说饿,然后会吃特别多特别多的东西,然后就回房睡觉,这似乎十分正常,可知道有一天,前天夜里守夜的下人来与我说……”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几分。
苏璃挑挑眉,伸手拍拍她的手,眸中带了几丝宽慰,羽凉月见此,也是极配合得勉强一笑,道:“他说,晚上提着小灯笼在府中巡视,突然见到一片白影闪过,还有甚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十分渗人,他仔细查看了许久,也没发觉甚么奇怪的地方,就继续走,哪知刚走几步面前的假石山突然窜出来一个女子,全身着白衫,长发披散,双眸漆黑不带光彩。”
她叹口气:“你也晓得,那种晚上,深更半夜的,与他一起同行的人拉肚子没有一起他就是一个人,突然被这样吓了一跳,换谁都承受不了,他说,被吓了一大跳还差点喊出声来,不过却是瞧清楚了那人的容貌,竟是我女儿!”
“他说我女儿见他别吓到,嘻嘻直笑,伸手在他脖颈处虚虚一掐,他竟是也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窒息感,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嘻嘻笑着朝远处跑去,也不知道跑去哪边,而第二天早晨他起床在院中巡视,在打水的水井旁发现了她,而且她竟是将脑袋伸进了那麻绳中,脖子就那样挂着,也不知道甚么时候伸进去的,发现得时候脸色已经是有些青白,还好救下来得早,没有甚么事。”
羽凉月神色竟变得有些惊恐,这倒是发自心底的惊恐,想来她是真害怕这样的事情,她继续道:“可是等我女儿醒后,问她,她却甚么也不知道,只是吃的更多了,却也丝毫不见长肉,反而更加瘦了,你看她的脸,已经可以算是皮包骨头了。”说着她就将苏骁的帽子翻下来。
苏璃一瞧,竟是差点认不出这就是苏骁,那张脸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哪是过瘦了,简直是早衰了,虽是皮包骨,却是皱巴巴的,虽然还是白皙,看得出肤质细腻,却是瞧着十分沧桑。
她看不透这苏骁到底如何,皱起眉头很是正经得对羽凉月道:“夫人,不是我说,这怕不是普通病症,莫不是给什么鬼怪邪祟附了体罢?你有没有找过道士做法?”
羽凉月听得苏璃如此说,倒是不由得惊讶,许多大夫只是说苏骁的病不好看,瞧不出其他特异之处,可是能做出是被鬼怪邪祟附体这一猜想的,也就只有那一位神秘人以及面前的这个叶吹吹了,心底不由得对叶吹吹的医术信了几分。
她眼珠微微转了转,看着苏璃道:“有的,敛王府中就有一个道士,他修为极高,与敛王是极好的朋友,我曾请他来瞧过,可是他说并没有甚么鬼怪邪祟附体,但是却像是被甚么操控一般。”
苏璃眉眼一挑。
想不到慕奚府中竟藏了一个会术法的道士。
还有羽凉月后来所说,是被甚么操控,她突然想到青攸,想到此处她的眸色一亮。
被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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