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修回到寰王府之后,却见到等在门口的陵双,他面色十分复杂,见到慕修与陵玥二人,就是赶紧迎了上来,却见到慕修脸色不是很好,正打算询问,慕修却睁开眼看他:“可是府中来了人?”
陵双一怔,脸色沉下来道:“庸王殿下坐了片刻就是离去,在王爷回来之前不久,皇后娘娘突然来到王府,要找王爷,我们说王爷有事外出,她却非要等到王爷回来,现下正在偏厅坐着喝茶,属下不敢怠慢,只得在门口等着王爷。”
要说在以前的时候,陵双是从来不会再外人身前现身,以前只是陵玥与陵冰三人主管寰王府大小事宜,而二人之中又以陵冰为主,陵玥更主要得是负责慕修一个人的衣食住行,简单来说就是要时刻跟随在慕修身边。
陵玥虽然时常抱怨自己劳累,却自己也明白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重要得很,陵双比较全能,却不能为外人所知,世人只知道寰王身边的白衣侍卫陵玥武艺卓绝,与寰王形影不离。
只是陵冰在上次被伤到之后,即使陵双竭力挽救,也只是勉强保住性命,可人却是一直在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陵双道如果能寻到霜石草,也许可以制出药救下陵冰,可是回了四方城之后,是各种事情聚到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
原本陵冰干的活找不到放心的人做,陵双只好出来接任,只是在众人眼中这个人也不过是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会吹笛子的医师罢了。
慕修沉思片刻,道:“带我去偏厅见她。”
秦染兮坐在偏厅,身后站着贴身侍女眠心,她们在此处已是等了许久,却除去来送茶水水果的侍女之外,根本见不到其他人来,之前接待她们的那个白衣管家,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眠心颇是有些不喜道:“娘娘好歹也是皇后,来到这寰王府,坐在偏厅也就算了,半天了也没人来招待,只是不停得送茶水,寰王府的人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皇后仔细看着茶杯里泡开的茶叶,细声道:“罢了,这寰王府的人大多不是甚么好相处的主,你不见那些丫鬟进来时眉眼凉薄,是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想来寰王是将他府中的人都管教得十分严格。”
眠心正待说话,门口处传来淡淡笑声,却是陵玥推着慕修进门来,此时慕修的面色是已经好了一些,却还是不免有些苍白,之前的衣裳虽是黑色,但总是喷了血,慕修是换过外衫之后才来见得秦染兮。
寰王长得好看是四方城人公认的,他是穿什么都能穿的赏心悦目,一袭月白长衫映在烛火下,虽是脸色不好,却也是极为惹人心动,眠心见得门口的寰王,赶紧低下头朝之行礼,之前对其颇多微词,而在见到他之后却是微微红了脸。
慕修看着秦染兮,轻声道:“皇后娘娘在此时来我府中,是所为何事?”
秦染兮放下茶杯,看着慕修笑眯眯道:“修儿是越长越好看了,当年倾城生下你,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个孩子日后必然会长得非常好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兮姨是再没见过长得比你还好看的男子了。”
慕修轻轻一笑:“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见慕修神色颇是生疏,秦染兮轻轻叹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当年我将你与湘儿一同带到太后宫中的事情,可是倾城的宫中大火起得实在是蹊跷,她的死我也十分难过,这些年你独自在宫外住着,我很是担心,只是碍于宫规不得多次探望你。”
慕修面色没有变,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每日要掌理六宫事宜,十分劳累,不必过于挂念我,我在宫外住着也很是舒适。”
秦染兮见慕修神色不变,心底暗暗惊奇,继续道:“当初皇上便服隐藏身份秘密出行后带回来一个月倾城,我很是好奇,不过她容貌确实是十分出众,可谓是美若天仙,宫中无人可比拟她的美貌,就是性子过于清冷,不爱与人过多接触,不过皇帝喜欢她,这就足了。”
慕修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秦染兮道:“我记得当初她怀着你的时候,脸色颇是苍白,体质似是极差,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愿意见……”
话未说完,慕修突然道:“此时夜已深,皇后娘娘凤体重要,还是赶紧说正事,早些了愿,娘娘也可以早些回到宫中安歇,想必此刻宫中已是乱作一团,皇上怕是极需要皇后娘娘呢。”
秦染兮一怔,深深看了慕修一眼,突然笑了笑,道:“你这些年一定调查过许多,淮儿不是我与皇帝亲生之事你一定晓得,甚至于……”她笑意又是浓了一些:“你这个寰王,也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当初倾城辛辛苦苦掩藏这一切,甚至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都是为了掩饰这一切。”
慕修抬眼看她,面色虽是未变,这屋子中的气氛已是悄然僵硬起来。
秦染兮见他神色,笑道:“你很奇怪为什么我知道这些是吗?”慕修不语,而秦染兮却收了笑意,轻轻叹口气:“其实当初倾城进宫之后十分不开心,我当初嫁给皇帝,也只是履行族中对皇族的许诺,为了巩固皇权,实无情感可言。”
她眸色略微朦胧,似是回忆往事:“我们是同样的人,拥有一颗闯荡的心,却无奈因各种原因而被锁在深宫,修儿。”她转而看慕修,眼神深邃:“你现在还是觉得,你母亲她深爱皇帝,所以你才只是对他抵触,却不愿意伤害他吗?”
慕修挑挑眉,神色终于有了松动,秦染兮道:“倾城是为了给她所爱之人一个成全,才跟着皇帝回宫,她十分聪明,皇帝曾经救过她,她就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他,她进宫之前就服用了绝孕药物,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小孩,而我啊,也是一样的。”她转眼看慕修,又是笑了笑。
“我们早该相遇,无论是谈吐还是向往我们都永远能说到一起,倾城或许是我此生最为真挚的一个朋友,我们曾经试过一起逃出宫去,我们甚至于都成功了。”她双眸微眯。
慕修跟陵玥却是大吃一惊,睁大眼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他们觉得很是了不起的女人,而眠心却瞥了瞥嘴,这有甚么,她家娘娘想要做的,除了没有留住月倾城的死,其他还真没有甚么是做不到的。
秦染兮继续道:“只是我们逃出去之后,为了防止被追到,分开逃跑,倾城发觉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十分弱小,连哭都是没力气,却是在看到她之后朝她笑,而我却是见到一个半点大的小孩,明明是半点大的小孩,却有那样冰冷的眼神。”
慕修睁大眼,看着秦染兮,十分震惊。
秦染兮笑了笑:“你是不是猜出来了,那就是你跟淮儿,我当初与倾城策划逃出宫之时,她装作自己已然怀孕,她很喜欢你,于是带着你悄悄回了宫,因为时间不长,没有人发觉,而我,我与那个小孩约定,三年后来接他,因为他要在那边留三年,找一样东西。”她叹口气:“所以我们逃出去后又悄无声息得逃了回来,而倾城却真的‘生下’一个小孩。”
陵玥与慕修十分震惊,这秦染兮所说的话句句都那么不真实,他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内心竟如此强大,宫妃与皇后私自逃出宫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十分荒诞,可她们就是那样做了,竟还成功了。
慕修怔了许久,才苦笑道:“你们还真是叫我惊讶。”
秦染兮却笑笑:“而后倾城为何放弃,自己将自己烧成一团灰,我也不晓得,但我知道是皇帝所为,当时那火势分明可以挽救,却没人敢救,说是没人操纵我一点也不信,我今夜来此,与你说这些事情是其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她朝慕修走去,笑的很是欢快:“你实实在在告诉兮姨,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苏家的小丫头?我见你在宴会上看她的眼神很是不一般。”
慕修一怔,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别开脸去:“兮姨你该回去了。”
秦染兮见他终于肯唤她兮姨,心中知晓一直扎根在他心中的那根刺终于消除,当下也是放下心来,她继续道:“有喜欢的人了就该好好对人家,那小丫头我看也是很有主意,虽是表面软弱,其实比你差不了多少,修儿你要好好珍惜。”她放低声音道:“这次就是一个好机会啊。”
她起身收了笑,很是正经得看着慕修道:“兮姨已经老了,只想在宫中好好养老,可是你这个孩子竟一点也不长进,还有那个淮儿,竟敢在我来此之前就溜走,我如今就要去他府中坐着,等他见我,你们啊,甚么时候才能叫我放心。”
慕修脸上是头一次出现无奈,他陪着笑道:“庸王府也不算远,但夜路好歹不安全,要不要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秦染兮直接大步朝门口走去,挥挥手,道:“不必,你兮姨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不会害怕的。”眠心见皇后直接朝门口走去没了身影,很是无语,赶紧凑上前去,对慕修道:“娘娘记性差,她忘了说一件事情。”
慕修转而看她,眠心道:“寰王府两年前来了一位神医名叫浅一,秋惑丸就是她所制,娘娘说,此人不简单,寰王殿下要小心,至于秋惑丸还是不要频繁服用了。”
说罢,小丫鬟就是转身快步朝门口跑去,隐没在夜色中,脸颊带有微红,这与寰王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说话,就是需要勇气,只是几句话,就脸红了。
陵玥忍不住道:“这皇后娘娘也是一位奇人。”
慕修点点头,表示赞同,此时陵双突然进门来,神色颇是严肃,他看着慕修,顿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苏府着火了。”
苏璃扶着一颗树停下来,不停喘息。
在青竹院突然听到羽凉月的声音,苏璃是吓了一跳,却是来不及多想,耳边突然有了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那声音道:“我将你送出去,再也帮不了你啦,他们之中有人会术法,我只能阻挡他们片刻,解下来就要全部靠你自己了。”
随即自己的身体竟是浮起来,不知道飘向哪里。
只知道落地之后只觉四周无声十分寂静,白骨却道这是城外的一片树林,往远处走会有一条河流,顺着河流一直走下去,会有一处山涧,那里无人迹,四方城中没人去过那处,那会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自入了大牢,苏璃觉得自己遇到许多陌生的人,只是此时的情况她也实在没时间去思索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帮她,她心中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她还要……
而羽凉月深夜带人来到苏府,是想寻找一些东西,却在来到青竹院之后,意外得见到苏璃的背影,她来不及细思苏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青竹院,只道不能让苏璃逃跑,正待下令身边人放短箭,苏璃身旁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脑袋上长着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眉心两点朱红,双眸呈黄色。
洛弦在狱中寻找苏璃不得,又不敢去找慕修,怕他怪自己办事不利,扒了自己的狐狸皮,只得到处寻找,最后实在找不到,抱着希望来到苏府,竟惊喜得看到苏璃的身影,只是羽凉月竟然也在,来不及休息她是立时现身救下苏璃。
送走苏璃之后她却是猛然嗅到一丝危险气息,她回身看对面,却发现羽凉月身边多了一人,那人双眸竟是呈现朱红色,手里持一张赤色符咒,看着她笑。
那是道士!
不对!
道士眼睛不是那样的!
洛弦转念就想到邪师,邪师是修道走偏道急于求成的人,或是那些修炼途中走火入魔的人,修不成仙道,又不想入魔,又不甘心多年辛苦修炼,只得转修邪术,邪术之所以叫邪术,是因为它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心理与心性,但是邪术却又比一般术法强上许多。
既是邪师,那么自己还是早些脱身的好,洛弦如此想到,就是见眼前多出了一道符咒,随即身体就是陷入一团火焰之中,烧的很,可她却逃不出去,甚至被烧回了狐狸原型。
正是危急时刻,洛弦只觉突然有人抓住她脖颈后的皮肉,将她扯了出去,一阵风飘过,就是缓缓落地,她被人拎着,感觉到不再晃动,这才睁开眼睛,此时那人也松了手,洛弦蹦到地上回身看他。
却一下呆住,眼前之人赫然是慕修,而慕修竟然没有坐轮椅,身着一身月白长衫,清冷立在她眼前,面无表情看着她:“苏姑娘在哪?”
洛弦见是慕修,正为难该怎么说自己没有找到苏璃为她治好眼睛一事,却见他并未追究,立刻道:“我将她送出了四方城,在离明江很近的一片树林中。”
随即眼前卷起一阵风沙,洛弦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眼前已是没有任何人。
而此刻苏璃已是跌跌撞撞跑到江边,明江是离四方城很远的一条江流,它很长,基本上贯穿了北方的几个州域,灵州还有一片有明江水填满的湖泊,名为明湖。
白骨道:“不行,有人追上来了,他会术法,这术法有些不对劲,好像是邪师!”
苏璃道:“就是这铁链太过恼人,又冷又沉。”
白骨道:“千万不能被他追到,邪师是最难对付的,更何况此刻我根本不能帮你甚么。”
苏璃皱起眉头,闭着眼静静立在明江不远处,明江中的水破涛汹涌,即使站在稍远处,都能听得很清楚,她突然想起之前慕修交给自己的东西,赶紧从袖中将那小瓶取出来。
白骨道:“这法子倒也可行,我可以护住你的躯体与神念,假死状态时不用呼吸,不会溺水,只是不知道这江水会将你卷到哪里去。”
苏璃沉默片刻,咬牙道:“不管了,唯此法可行,我赌一把,生死由天。”说罢就是打开了那瓶塞,刚刚将药丸倒在手上,心头却是一颤,她身子一僵,沉默片刻,缓缓道:“慕修?”
周围却是一片寂静,她的脚边悄然出现一只全身漆黑的小猫,紫色双眸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见无人回应,苏璃皱眉,笑道:“是我太想他了吗。”随后并无犹豫得将手中药丸塞进嘴里,果然奇苦,苏璃伸手捂住嘴,趁着药效未完全散开,朝江边一步一步走去。
那小猫起身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肉垫踩地本就声音小,而江水翻滚更是将之深深掩盖,白骨自然知道黑猫的存在,她知道这是谁,可是她却不愿意开口去干扰,这本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苏璃走到江边,腹部已是有了隐约痛感,她抬起手,有些犹豫得朝前伸出去,有些水溅到她手上,打的十分冰凉,苏璃轻轻道:“不管你在哪……”
那小猫停在她脚边,紫色瞳孔中是满满的犹豫,他听到苏璃细微的声音,抬头看去,却见苏璃脸色苍白,长发被江边的风给打乱,扑在脸上,十分凌乱。
他只听到苏璃被风扯得凌乱的细碎声音:“不要等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她觉得慕修就在身边,她想让他等她,她总有一天能回来,可是再想想她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可信,还是不要叫他等她了,这种没有期限的等待,太折磨人了。
纠结很久终于能艰难说出这样的话,到了这一刻苏璃才知道自己对慕修是多么的不舍,只是却不得不叫他不要等她,她只希望他日后能过得好就可以了。
小猫一怔,再回过神身边人已是伸出双臂,朝前轻轻一跃,他下意识伸出爪去,可是太短了甚么都够不到,他竟忘记自己此刻是猫身,而非人身,就这一瞬,那抹灰绿色身影就已然被涛涛江水瞬间吞噬,一切都那样安静,就连入水溅起的水声都是给涛声淹没。
几乎是瞬间它就化出人形,一身月白长衫,双眸还是晶莹的紫色,只是在慢慢褪色,缓缓变作黑色,慕修怔怔然看着江水,手伸出去,在江水上空虚握。
他就这样立了片刻。
他多想留住她,可是留住她他又如何保护她。
慕修双腿一软,朝前扑去,他眉头一皱,伸出去的那只手收回来,稍稍一握,手里就是出现一把银色弯刀,他拿刀撑地,单膝跪在地上,仍是看着滔滔江水,眸色却突然变作晶紫,脸颊上缓缓浮现一片黑色虚影,竟似是大片符印。
他皱起眉头,神色十分痛苦,咬牙一字一顿道:“我等你回来,阿璃。”
过了片刻,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江边,头戴兜帽,四处张望一番,却不见周围有甚么人,他喃喃自语:“怎么会突然消失?她的气息明明断在这里,难道……”他转而看明江,见那气势凶猛的江流,他嗤笑道:“可别是走投无路投江自尽了罢。”
说罢就是从袖中抽出一张赤色符咒,嘴巴默动似是念口诀,随后他的身形竟都是隐去,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汹涌的波涛声以及风声。
而慕淮站在庸王府门口,刚刚送走了秦染兮,满脸的无奈,正准备转身回府,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之后却是没有见到人影,江琅见他神色不对劲,道:“怎么了?”
慕淮抬眼看他,见江琅并未甚么奇怪反应,想来他是没有听到那人唤他的声音,慕淮眉眼一沉,低声道:“没甚么,回府罢。”
江琅虽奇怪,却也从不会违逆了慕淮甚么话。
而慕修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将关上门,转身却见桌上坐了一青衣女子。
那女子眉心有一蝴蝶印记,左眼下方有一颗黑色泪痣,全身着青衫,长得十分好看,身材更是匀称,她坐在桌子上,翘着腿,看着转身的慕淮微微一笑。
“慕淮,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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