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府
距离阴山百里的行宫中,因刺客行刺而终止狩猎活动的王公大臣都会聚在此地。而紫宸殿中,一群朝堂上的肱骨之臣伏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首位上面色铁青的容帝一眼。
“你们整日和朕奏报天下太平,四海归心,堂堂皇家狩林,御林军重重守卫,应当铁桶一块,竟让数十歹徒出如入无人之境!”容帝气急,一拍案桌,将案上的青瓷茶杯扔到跪在最前的卫定脸上:“这就是你们跟朕说的四海升平?好个四海升平!”
容帝虽然老迈,但毕竟年轻时文治武功皆不俗,这一盏子下去,卫定的额头顿时青了一大块,而他却不躲不闪,硬生生的受下了,沉声道:“臣防卫失察在先,救驾不力在后,无话可说,请皇上治罪!”
首位的容帝阴森森的盯着跪在地上,满脸正气的卫定半晌,缓缓开口:“御林军统领护卫不力,致使御驾受惊,明王受伤,四王爷君匪下落不明,其罪当诛!但念其保卫皇宫多年,撤其御林军统领之位,在府面壁思过。至于阴山之事便由……”
容帝斟酌了片刻,还未开口,恭王便朗声道:“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势必抓出幕手黑手,找寻四弟。”
“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容帝揉了揉额头,挥了挥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诸位王公大臣这才如蒙大赦,相继退出,独留容帝和刘安两人在偌大的紫宸殿。
“刘安……”良久,刘安才听到容帝唤自己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倦:“你说,朕老了吗?”
刘安笑吟吟的掸了一下拂尘,弯着身子道:“陛下正值壮年,功业千秋万代,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
容帝却没有因为这奉承话而喜笑颜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安,直到后者面上的笑都挂不住,才猛的一拍案桌,怒声道:“那为何他们都盯着朕坐的这个位置,恨不得化身豺狼虎豹,啖其肉,饮其血,寝其皮,这是怪朕挡他们的路了!”
“陛下恕罪!”刘安慌忙跪下,今日耳朵里听到的东西,若是往外传出一点,自己这条老命也就到头了。思及至此,心中不由有些埋怨那个急着动手的王爷。
“给朕滚!”容帝抬脚给了刘安一记窝心腿,刘安忙一边说着“老奴告退”一边连滚带爬的出了紫宸殿。
卯时未过,永安长街各户人家尚且还在睡梦中,只有几个出早市的小贩在摊上开始忙碌。
“哒哒哒哒。”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在寂静的永安街显得格外突兀。浓雾笼罩处,一匹火红的骏马喘着粗气,迈着极其沉重的步子,由着穿着绯红衣袍的男人牵着。那个男人低着头,发未束冠,眉目看着不甚明朗,可是那周身的气质却不由让人仰止。
男人走的更近了,这时才看到马上还驮着一个白色衣衫的男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绯色衣衫的男人继续顺着永安街向前走,小贩们收回目光,那些贵人的事,还是别去掺和了。
范悠然觉得这次阴山之行比想象中要有趣许多,自己,可是许久未这么狼狈了。突然,流火一声长嘶,脚下一个趔趞。马上的人闷哼一声,惨白的脸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子随着马儿的动作往下滑落。范悠然连忙接住,缓了半晌,一把将君匪打横抱起。身后的流火陡然少了身上的分量,缓缓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苦了你了。”范悠然轻叹一声,不知是对人说,还是对马说。
四王君匪的府邸坐落在永安街街尾,范悠然轻轻叩响侧门,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动静,一个胖乎乎的婢女一边开门,一边嘟囔抱怨着:“谁啊,这大半夜的。”
“范家悠然,半夜叨扰,实属抱歉,只是四王爷伤势严重,在下不便将其带回府上,只好出此下策,望姑娘见谅,顺便帮在下通报一声。”
小婢女这才将目光从范悠然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移到他的怀中人,一张嘴张了半天,才慌不择路的往府里跑去:“白樱姐姐,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白樱是君匪和苏君陌两年前回京华路上,顺手救的一个姑娘,那时,她举目无亲,又险些被一群恶霸欺凌。被救下后,便随着两人来到京华,之后,便一直留在四王爷府,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至今未嫁。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一个披散着头发,外面搭着一件披风的女人匆匆赶来,向范悠然道谢后,便想接过君匪,却意外的受到阻力,这才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气质不凡的绯衣男人:“范公子?”
范悠然松开手,看着靠在白樱肩上不适的皱起眉的惨白的脸,从容道:“四王爷受了刀伤,失血过多,后又在林间受凉,稍有不慎,情况便万分凶险。在下素来便喜四处交友,刚巧认识一位神医,现在就在京华,若是有需要,我现在便去请来。”
白樱将君匪交给身后几个婢女,示意她们将其送回房中,方才行礼道:“烦请范公子稍等片刻,现在关于王爷的事情,都要请示谢先生。”
“谢先生?”范悠然将这几个字在唇齿间绕了几圈,展眉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谢先生,便是君四藏在那个人间仙境里的娇客吗?范悠然滑下身子,靠在门槛上,支起腿,手随意的放在膝上,闭着眼,日光淡淡的扫到他的脸上,映着他的脸分外出尘,眼底的青黑也愈发扎眼。
“范公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樱才又回来,看着坐在地上不似一般世家公子做派的范悠然,吃惊之余告罪道:“府中婢女不懂规矩,怠慢范公子了。”
“无碍。”范悠然挥挥手,“你们家谢先生怎么说?”
“谢先生说,王爷的病虽然凶险,但府中大夫尚且还能应付,就不劳烦范公子了。范公子同我家王爷遇刺失踪的消息,早已在京华世家中传来,就不耽误范公子回府同严慈报平安了。”白樱垂首敛目,毕恭毕敬。
范悠然撑起身子,好似丝毫没有芥蒂,掸了掸衣袖,洒然道:“那范某便告辞了,四王爷那里,便请谢先生多加照应了。门外这匹马,叫流火,你家王爷的救命恩人,也一并照料着吧。”说罢,便不做停留,负手向前。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显得有几分孤单。
白樱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眉间掠过几分深思,良久,方才折回屋内。
屋内,君匪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身上也不再冒虚汗,只是人还是昏迷未醒。
坐在床边的白衣男人正将她腿上系着的红色布条拆下,语气冰冷:“扔了。”
白樱接过布条,看着那个男人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床上人的伤口,动作轻柔的和他此刻冷硬到让人发慌的脸毫不相符。
“他有说什么吗?”过了一会白樱听到那个男人这般问道。
“范公子说,王爷伤势严重,请先生好生照料。”
谢染手中动作一顿,黑沉沉的眼底好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呼之欲出。
“我的人,倒劳他费心了。”谢染看着君匪腿上缠的白色棉布,勾了勾唇角。
守夜的婢女打开房门,端进来一盆火盆,夹带了一阵冷风。谢染收紧身上的大氅,弯着腰剧烈的咳嗽起来,又像怕打扰到床上人的安睡,只捂着嘴闷闷的咳,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不正常的嫣红,配着那双黑曜石般的凤眼,着实动人心魄。
白樱忙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上:“谢先生,您快回房歇息吧,王爷这里有白樱还有侍音照看着。”
“无妨。”谢染呷下一口茶,伸手探了探君匪额上的温度,“有我在,她会安心很多,你们先下去吧。”
白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见谢染不时替君匪换额上的白帕,丝毫没有去歇息的意思。只好吩咐婢女又端来两盆碳火,才退出去。
房内,谢染凑近君匪,细细的打量着她不设防的眉眼。没了平日里的那层伪装,原本稍显英气的脸多了几分柔和。他有多少年没这么好好看看她了,当年那个揪着他的袖子不情不愿和他去西北的小丫头,一不留神,就这么大了。一只好看的手轻轻划过君匪的眼,倒是这双眼一直没变,一样倔强。
君匪翻了个身,嘟起唇喃喃地说着什么,谢染俯下身静静地听了半天,才听到她说:“谢染,我会让你活下去的,我们总会活下去的。”
这丫头,又开始说这种傻话。他抬头向窗外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倒十分像记忆中的那场大雪。谢染伸出手,似乎想要拂过她的脸颊,可在空中抬了半晌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不知想到什么,谢染突然弯起唇角,不知带着什么情绪叹息了一声:“丫头,不是说好,跟随我就好了吗?”
桌上的烛火仍在摇曳,映在墙上的两道身影倏而近倏而远,仿佛彼此亲密无间,却又疏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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